當初,昭興帝剛死不久,長樂帝因為修為問題,難以順利繼位。
徐志穹和李沙白交涉,最終達成十年之約,就在那時,有一個奇異的東西跟上了徐志穹。
徐志穹原本不知道這東西的來歷,后來通過調查,得知這東西和身體里的那個怪物有些聯系。
徐志穹懷疑這東西是窮奇外身,但又和李沙白描述的窮奇外身大不相同。
而身體里的東西,很可能是窮奇的殘魂,他們當時的舉動是要奪舍。
當時的武栩是清醒的,直接在威義星宮降下星輝,把這奇怪的男子趕走了。
徐志穹則潛入意識深處,把窮奇的氣機吸干,讓他陷入了沉睡。
而今這東西又找來了。
這證明身體里的“窮奇殘魂”又醒過來了。
薛運要提醒徐志穹的,正是這件事。
怎么辦?
怎么對付這個像附骨之疽一樣的白衣男子?
既然和窮奇有關,他的位格勢必非常的高,他為什么能隨意進出千乘國?
也不是隨意進出,他應該是用了不少特殊手段才進來的。
薛運告訴過我,這廝進了千乘國,就不敢再輕易出來,我只要去了兩界州,就能擺脫他。
去罰惡司?
不行,石眼不能離開千乘國,我若去了兩界州,怕是要惹來大禍。
把石眼扔在這?
那就更不行了,這是明擺著讓白衣人拿走。
那枯瘦的白衣男子轉臉看向了神機眼,看到自己的身影在神機眼浮現出來,他那張慘白而麻木的臉似乎有了些變化。
看他這表情,似乎有一點害怕了。
和他打一場?
看不見,能和他打么?
試試先。
徐志穹微不可見觸碰了一下役鬼玉,隨即開啟了罪業之童。
升了三品,徐志穹的罪業之童突飛勐進,只要有些許氣機流轉,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可他盯著男子看了許久,卻依然看不到他的身形。
藏得好深。
這就是窮奇的能力么?
眼角余光掃過神機眼,那男子正在和他對視。
不能露怯,用神機眼定位和直接視線鎖定是兩回事,不能讓他發現我看不到他。
也不能貿然攻擊,第一擊千萬不能落空,不能讓他知道我打不到他,否則局面會非常被動。
徐志穹注視著男子的位置,直接發動了意象之力。
所有法器、兵刃和技法,都不能保證命中,能夠無聲無息發動進攻的,只有意象之力。
徐志穹把意象之力化作絲線,密密麻麻盤曲在男子周圍。
男子并沒有察覺,依舊直勾勾看著徐志穹。
他血紅的雙眼突然變得凌厲,身軀慢慢朝著徐志穹靠近,似乎在試探,又似乎有別的想法。
徐志穹勐然收緊意象之力,萬千堅韌而鋒利的絲線,立刻纏住了那男子。
男子大驚,感覺自己陷入了細密而無形的漁網。
徐志穹加大意象之力,鋒利的絲線嵌入了那男子的皮肉。
徐志穹依舊看不見那男子,但能看到自己的意象之力,意象之力的層層包裹,那男子仿佛被塞進了一條袋子,徐志穹看到了那男子的輪廓。
那男子瘋狂撲向徐志穹,徐志穹留在原地,沒有躲閃。
徐志穹一直把他當做窮奇外身,可他沒有展現出真神外身的強大力量。
絲線被他扯斷了將盡一半,徐志穹持續調集意象之力,新的絲線不斷涌出,不斷收緊,不斷切割那男子的身體。
透過神機眼,徐志穹看到那男子滿身傷痕。
透過罪業之童,徐志穹看到層層絲線之中有鮮血滲透出來。
他受傷了!
這證明徐志穹用對了方法。
手中的石眼不停轉動,他似乎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幕,不明白徐志穹為什么要和白衣男子戰斗。
白衣男子突然不動了,那雙血紅的眼睛,此刻充滿了淚水,透過層層絲線,注視著徐志穹。
“為什么?”
耳畔傳來了虛幻的聲音。
“志穹,我跨過千山萬水來找你,就是想看看你,志穹,我的,好,好兄弟,你,你不記得我了么……”
好兄弟?
我不記得他?
我認得他?
那聲音越發虛弱,血紅的雙眼之中流出了兩行血淚。
徐志穹凝望著他,忽覺雙眼一陣酸澀,眼淚忍不住的流了下來。
“志穹,我們說好的,無論走到哪里,我們都該在一起的,
我一直都想來找你,可我沒膽量,而今我終于有膽量了,卻沒想到,你會這么對我,你為什么,這么對我……”
他是誰?
這聲音為什么熟悉?
為什么這么難過?
為什么我跟著他一起流淚了?
“兄弟,還記得,咱們在北境一起殺毛剎的時候么?你去死守潛龍崗,他們都說你這一去就回不來,
我不信,我非要跟著你去,咱們兄弟,要死也死在一起。”
他參加過潛龍崗的戰斗!
他是提燈郎?
又或是武威軍?
總之是我出征的同袍。
我記得他!
“南征的時候,你去找血孽星,還去找饕餮外身,都說你不能去,你偏要去,你去了,我也陪著你。”
他還參加過南征?
南征的時候,有哪位兄弟跟在我身邊?
我記得他,他確實跟著我一起去過!
這回憶是真實的!
“而后你又去了郁顯國,我怕你出事,我一直陪著你。”
一直陪著我?
當時是誰一直陪著我?
我為什么記得只有桃兒?
不,還有這位兄弟,我記得,他一直都在!
“遇到肖松庭那個雜種,咱們一起把他殺了,給咱們的老紅燈報了仇,這些,你都忘了么?”
他是當時并肩作戰的提燈郎。
他是提燈郎!
他是我的兄弟!
徐志穹視線模湖,雙眼的淚水不停的往下流。
那白衣人也在流淚:“兄弟,再讓我看看你,再讓我,好好看看你……”
徐志穹點點頭,凝望著對方道:“我在這,在這。”
“兄弟,以后,卻不能,不能陪著你了。”
徐志穹搖頭道:“你別這么說。”
“我,我,我先走了……”男子伸出了右掌。
徐志穹也伸出了右掌,他滿臉都是苦痛,滿臉都是淚水,滿臉都是悔恨和懊惱。
“兄弟,你不能走……”
兩人在不停流淚。
石眼不停眨著,似乎也在流淚。
徐志穹松脫了意象之力,男子擺脫了絲線。
他的手掌即將和徐志穹的手掌交握在一起,一股森寒的陰氣忽然上涌,將那男子凍成了冰凌。
男子積蓄了不少氣機,本來有機會掙脫。
可適才看到徐志穹滿臉的淚水,又看到徐志穹松脫了意象之力,他暫時放下了戒備,等待著出手的時機。
可沒想到突然來了股陰氣。
這陰氣從何而來?為什么這么強悍?
從徐志穹發現這名男子的第一刻,他先叩動了役鬼玉,他在呼叫楊武。
為什么不叫常德才來?
常德才的修為比楊武高,但作戰過程中非常依賴精度,面對看不見的敵人,辦法并不多。
而且老常的技法需要直接接觸,未必會對白衣人奏效。
楊武則大不相同,他的攻擊是范圍傷害,對精度要求不高,而且純陰之氣不需要直接接觸,就能對范圍內各類敵人造成傷害。
楊武剛剛趕到,正躲在暗處,跟著徐志穹一起流淚,通過神機眼見那白衣人移動到了合適的位置,立刻釋放了大量陰氣。
被凍住的白衣男子,還能勉強發出聲音:“志穹,你這是做什么?你不記得我了么?”
“記得,我一直都記得你!”徐志穹含著眼淚。
他真記得這個人,無論北伐,南征,去郁顯國,他對這個人都有印象,記憶雖然模湖,但情誼非常真切。
那這個人到底是誰?
這個人誰都不是。
窮奇惡道八品技,狂言。
把原本荒唐的謊言說的無比可信,讓徐志穹真切的感受到有這樣一位摯友,隨自己四方征戰。
窮奇的技法非常可怕,最可怕的一點就是,你不知道在什么時候中了他的技法。
這要感謝葉安生,每一個和葉安生接觸的亡魂,到了徐志穹手上都失去了審訊價值,因此,徐志穹對窮奇的強大有著深刻的認識,對窮奇惡道的各項技能,始終保持著高度戒備。
而且還得感謝身體里寄居的怪物,受了他這么多年的浸染,徐志穹對窮奇的各項技能都有一定程度的免疫能力。
雖然白衣男的話語很感人,雖然他帶來的記憶是真切的,但徐志穹知道他在說謊。
他松開了意象之力,是為了讓白衣人放下警惕,給楊武創造合適的出手時機。
凍成冰凋的白衣人,哆哆嗦嗦看著徐志穹道:“志穹,志穹,你怎么能這么對我。”
“兄弟,我對不住你。”徐志穹的眼淚是真的,就是這么真心誠意的眼淚,才打動了窮奇外身。
“你看你冷成了這個樣子,”徐志穹抽泣一聲,用純陽之氣,生出了一團火焰,“兄弟,我給你烤烤火!”
“且慢!”白衣男子驚呼一聲,還想掙扎,卻為時已晚。
陰與陽。
冰與火。
兩種極致的交疊,帶來了爆發性的碰撞。
確實是爆發性的。
白衣男子當場炸了,炸得滿地都是血肉。
徐志穹拿出銅蓮花,把滿地血肉收了進去。
也不知這個疑似窮奇外身,能煉出個什么好東西。
在徐志穹的意識深處,隱約傳來了一個聲音:
“徐志穹,你個王八!”
徐志穹微笑道:“罵我?下一個輪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