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震顫之間,蛇鱗層層涌起,在地表上翻滾蠕動。
每一片蛇鱗之上,光暈蜿蜒盤旋,好似有游蛇穿梭。
眾人看不見蛇身,卻在盤旋的蛇鱗之間,覺得自己有被巨蟒絞纏般的苦痛。
倒在地上的何水靈微微一笑,突然解除了在場所有陰陽修者的閉目之技。
一眾陰陽修者恢復了視力,環顧四周的蛇鱗,個個瞠目結舌。
陶花媛喊道:“閉眼,不能看!”
他們聽不見,塞聽之技還沒解除。
楊武趕緊釋放陰氣,暫時擋住了大部分修者的雙眼。
有十幾名修者離楊武太遠,沒被擋住,品階高一些的,盯著地上鱗片看了兩眼,渾身骨骼斷裂,癱在地上,如同一團爛泥。
品階低的,身軀鼓脹,瞬間炸裂,變成一團血霧。
他們不能直視真神。
大蛇來了。
他還沒有現身,只是在地下展現出了些許輪廓,就對尋常修者造成了如此嚴重的傷害。
哪怕到了三品,陶花媛、楊武、常德才也只能艱難抵擋,等大蛇完整現身,連他們三個也抵擋不住。
楊武強忍著暈眩,看了看遠處的何水靈。
黃藍兩男子,提著大錘來到近前,開始猛砸。
兩個大錘先拖住何水靈,楊武對陶花媛道:“弄個法陣,迅速離開此地。”
陶花媛早就準備好了法陣,可試了幾次,法陣無法啟動。
這是他們第一次遇到真神,還不了解真神的概念。
單憑位格壓制,陶花媛已經沒有了施展法陣的可能。
一聲巨響!
煙塵隨積雪騰起,巨蛇要現身了!
楊武預感不妙,回身對常德才道:“走,回罰惡司!”
常德才看了看陶花媛:“二夫人……”
楊武對陶花媛道:“我們帶你去一個特殊的地方,你有三品修為,我這還有符咒,你能撐過去!”
陶花媛道:“我同門呢?”
楊武沒作聲,搖了搖頭。
他無能為力。
陶花媛環顧四周,看到了一眾陰陽修者。
有人在哭,有人連哭都不會了。
他們大多僵直著身子,躺在地上,翻滾扭動之間,連站起來的能力都沒有。
陶花媛性情不討喜,韓宸走后,陰陽司一眾修者沒給過陶花媛信任和尊重,暗地里甚至還有不少嘲笑和譏諷。
這些事情陶花媛都知道,可陶花媛還是沒打算扔下他們。
“你們兩個先走!”陶花媛甩出一片花瓣,想鋪就一條路,帶著陰陽司眾人沖出大蛇的包圍。
花瓣于空中散落,未及形成道路,卻被一片狂風吹散。
在真神附近,她用不出術法。
陶花媛收回花瓣,還在嘗試,楊武不能再等了,拉著常德才,就要回罰惡司。
大地再度顫動,楊武沒做成開門之匙,摔在了地上。
大蛇即將鉆出地面,常德才拉開架勢要和大蛇拼命。
窮奇回身看了看生克雙宿:“你們有膽量出手么?”
“這是真神。”生克有些猶豫。
“既然是真神,我們出手,不太合適。”克宿也在猶豫。
“是不太合適,可是……”
能看出來,兩人不太甘心,想拼一回。
窮奇道:“別說我沒提醒你們,你們若是出手,罪主肯定還會再派人來。”
克宿道:“再派人來,也無非是派個祝融過來,我是不怕他的!”
生宿道:“若是罪主來了呢?”
克宿回身看了看窮奇。
窮奇笑道:“罪主若來了,我就出手,我不會讓他在背后偷襲我,但在他背后下刀子,我也不會手軟,
你們兩個敢賭么?若是敢賭就下去一戰!”
生克雙宿還在猶豫,窮奇冷笑道:“你們道門就這點膽量,一萬多年熬到今天,陰陽一家也就配得上這點修為,且看著你道門弟子死絕吧!”
說話間,大蛇一直沒出來。
窮奇一怔,喃喃低語道:“大蛇怎么還不出來?
有人在地下拖住了大蛇?
這是誰?
難道是他?
他心性變了?”
有一股力量一直拉著大蛇,讓大蛇鉆不出地面。
陶花媛腦海之中,回蕩起一個蒼老的聲音:“乘風!”
陶花媛大喜。
是師尊!
是太卜!
一陣勁風襲來,陶花媛隨著風勢,撒出一片花瓣。
地面騰起一股陰陽二氣,太卜幫助陶花媛完成了術法。
花瓣盤旋,卷起眾人來到半空。
半空之中,林若雪忽然現身,展開一幅碩大畫卷,將眾人卷進了畫卷。
幾乎是在同時,大蛇掙脫了太卜的法陣,沖出了地面。
大蛇騰躍而起,一口咬住畫卷,撕了個粉碎。
可這沒有任何用處,眾人已經逃走了,留下的只有在風中飛舞的紙屑。
窮奇嘆一聲道:“可惜,罪主還沒出手。”
克宿怒道:“用我道門弟子做餌,你真是卑鄙!”
“說我卑鄙?是我讓你們道門弟子來這里的?罪主要對他們下手,他們根本躲不開!”窮奇看了看生克雙宿,鄙夷之色更濃,
“你們道門后輩倒還有幾分膽量,我真心替你們臉紅!”
太卜駕馭著星宮在地下狂奔,確系沒人追來,找了個隱秘之地,暫且把星宮放下,歇息片刻。
當初在千乘罰惡司,大蛇忽然出現,太卜不敢出手,坑了苦戰的徐志穹。
而今陰陽司瀕臨絕境,太卜咬牙和大蛇硬鋼了一場,幾乎耗盡了所有氣機。
“這次救了他們,下次又該如何?”太卜長嘆一聲,他知道罪主絕對不會放過陰陽修者。
用陰陽修者逼出生克雙宿,才能破解封印法陣。
以此推斷,只要生克雙宿不出現,罪主勢必將陰陽修者趕盡殺絕。
窮奇在神殿之中俯視著大地,現在他關心的不是陰陽道門未來,他關心的是這條大蛇的去向。
大蛇遁入地面,不見了蹤跡。
他是要去戰場上,對付徐志穹和李沙白?
還是去罰惡司,直接收拾掉武四?
半山之上,李沙白和徐志穹步步后退,已經快退到了流民的營地。
期間,兩人有幾次機會擊殺云應,都被隋智一一化解了。
這讓徐志穹認清了兩件事,一是隋智的修為,不低于云應,至少到了從神。
二是他和李沙白的戰術有問題。
在對方有兵的情況下,李沙白和徐志穹聯手,迅速擊殺云應,這是絕對正確的選擇。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個選擇實在太過于正確了!
正確到了隋智能清晰判斷出李沙白和徐志穹的意圖。
李沙白負責擋住軍隊,防備隋智,徐志穹擅長單殺,直接對云應下手。
無論改變多少策略,戰術核心不變,隋智都能做出精準的應對。
不能因為隋智的謹慎而低估了隋智的能力,徐志穹看了看李沙白,兩人決定改換戰術。
徐志穹對付隋智,李沙白拖住云應。
定下計議,李沙白揮灑出一片墨汁,飄向云應軍陣。
隋智沖到陣前,一開巨口,把墨汁吸得干干凈凈。
李沙白的墨汁能摧毀肌膚,直透骨骼,隋智怎么吸得這么順暢?
雖說他有吞吐兩化之技,能轉化吞下之物的性質,讓李沙白的墨汁不傷害他。
但李沙白的墨汁幾乎取之不盡,適才交戰,已經潑灑過幾十次,都被隋智吞下了。
隋智的一品技也禁得起這么揮霍么?
肯定不是吞一次,轉化一次,而是把墨汁儲存起來,到達一定數量之后再煉化。
煉化之后,繼續儲存在身體里,分多次吐出來,讓徐志穹找不到他施展技法的規律。
他為什么能儲存李沙白的墨汁?
他身體里有某種東西,這東西能隔絕墨汁。
會是什么東西?
得把這東西的弄清楚了,徐志穹才好下手。
徐志穹想起了隋智吐出來的鐵皮傀儡。
他吞下了裁決官的兵刃,吐出了鐵皮傀儡,似乎這是一個重造的過程。
但那些鐵皮傀儡發揮了多大作用?
徐志穹一揮鐵戟,就把他們殺了個干凈。
隋智動用了珍貴的一品技,沒道理去做這種沒有價值的事情。
這些傀儡的唯一價值,是讓徐志穹忽略了一件事,他吞下去的兵刃,真的都變成了傀儡?
隋智很可能是用吞下去的兵刃,給自己造了一套內生的盔甲,用來抵擋李沙白的墨汁,而只是把邊角料做了傀儡。
這個推斷成立么?
可以試試!
徐志穹跳到半空,凝視隋智,高呼一聲道:“予,奪!”
徐志穹試圖奪走隋智的內生盔甲。
對盔甲掌握的情況越多,予奪之技的成功率越高,這是徐志穹在戰場上總結出來的經驗。
徐志穹唯一能做出的判斷是內生盔甲應該是鐵做的,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技法失敗了。
徐志穹掌握的信息太少,予奪之技不成立。
隋智沒有把吞下的墨汁吐出來,起碼證明徐志穹此前的推測是正確的,他能在身體里儲存墨汁。
儲存在何處?
含在嘴里?
徐志穹模仿隋智的口腔,幻想著內生盔甲的模樣,再次使用予奪之技。
技法失敗。
內生盔甲的形狀和隋智的口腔不太一樣。
不是在嘴里,難道是在胃里?
徐志穹想象著胃的形狀,技法再次失敗。
一品之上,身體有各種各樣的變化,不足為奇,可隋智的胃到底長什么樣子?
隋智現身在徐志穹身旁,張開巨口吞下了徐志穹半個身子,在嘴里咀嚼片刻,吐出了半個紙皮燈籠。
徐志穹在叢林附近現身,他突然想起一個人。
昭興帝!
他的胃長什么樣子?
把他從壞種傀儡里叫出來問問?
不必了,徐志穹想起了昭興帝的胃。
他當時活剖了昭興帝,記得那特殊的形狀。
他的胃更接近于一個球,胃上有一張豎開的大嘴。
昭興帝因為身上帶著饕餮殘魂,才變成了這副模樣,隋智的胃會也是這副模樣么?
試試又何妨?
隋智再度發起海吞之技,把徐志穹布置好的燈籠全都吸走。
雖然正面交戰不算多,但他很熟悉徐志穹的戰法,他很清楚這些燈籠對徐志穹有多么重要。
趁著隋智正在吞吃燈籠,徐志穹再次發動予奪之技。
“予,奪!”
吞下最后一盞燈籠,隋智看著徐志穹,感慨一句道:“吾兒,你無真才實學,單憑詐偽之術來假扮予奪從神,怎么能騙得過……”
話說一半,隋智忽覺自己魂魄不穩。
徐志穹手上,多了一副胃囊形狀的鐵甲。
予奪之技得手了!
徐志穹一笑:“我的兒,這鐵甲不錯,當是你孝敬我的,我可不是白要,我還送了你一樣好東西。”
他送給隋智的,也是墨汁。
生殺硯臺上的墨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