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這六位星宿,包括和徐志穹一直友好的虛日鼠,和對徐志穹比較友好的室火豬,對徐志穹的身份,也都存在一定程度上的質疑。
這可以理解,這些星宿每一個都有一萬多年的修為,看到一個入道五年的年輕人在這發號施令,心里難免不痛快。
姜夢云在旁挺了徐志穹一句:“馬尚峰是判官道之主,這是予奪從神親口封的。”
“予奪從神?”牛金牛冷笑一聲,“他自己身上怕是都不太干凈。”
予奪從神受罪主蠱惑的事情,已經有不少人知曉了。
女土蝠的態度還算溫和:“若是予奪從神站在我面前,他的話我還是聽的,只是奈何橋上的事情,他得給我們一個交代。”
室火豬點點頭:“我們為這事受了冤屈,他也確實得給個交代。”
眼看局面要跑偏,徐志穹道:“諸位前輩,晚生既是判官,且在此斗膽做個裁斷,
諸位來此若是為求功勛,功勛就在眼前,誅殺罪主是為天下蒼生之大功德,
諸位來此若是為求庇護,庇護就在眼前,武四爺為了庇護孟姜上神,拼上了自己的性命,諸位有目共睹,
諸位若是來此討個公道,這卻要說句公道話,諸位雖說到了星宿一層修為,但該給的功勛,還是要給的!”
說完這句話,姜夢云看了看徐志穹,覺得有些不妥。
武四默不作聲,且等著徐志穹往下說。
女土蝠看了看徐志穹,眼神里有了些期許。
牛金牛哼一聲道:“這還算句正經話!”
徐志穹看向武四道:“沒人能背著錢袋子做事,我雖說修到了星宿,也時常拿罪業換功勛,
至于諸位的功勛該怎么算,我沒想好,四爺這邊也得仔細想想,等想清楚了,咱們再商議。”
牛金牛眨眨眼睛道:“那就等商議清楚了再說,否則……”
“否則你想怎地?”徐志穹收去笑容,凝視著牛金牛,“否則你要去找大蛇商議么?你問問大蛇愿不愿與你商議?你問問大蛇有沒有功勛留給你?
且等大蛇當上了冥道之主,還有大把的罪過等著你贖,一世為奴卻算便宜,難不成還像武四爺這般耐心,與你講什么道理?”
牛金牛心里不服,但嘴上沒話可說。
女土蝠沉默良久,給每個人各斟了一杯酒,起身舉杯道:“生殺星宿,你說的有道理,這杯酒,我敬你……”
話沒說完,忽聽酒杯里傳來一聲狂笑:“馬兄弟說的確實有理!”
徐志穹一怔,在酒杯倒影之中,看到了一名須發茂盛的中年男子。
武四眉頭一皺,看向了壁水貐。
姜夢云喝一聲道:“誰給你的膽子?”
壁水貐干笑一聲道:“都是自己人,都是來對付罪主的。”
其余星宿神色凝重,就連牛金牛都對壁水貐此舉不滿。
酒杯里的人再次開口道:“生殺星宿,我可沒擅闖罰惡司,我在門外等著。”
徐志穹認識這聲音。
水神共工。
壁水貐居然把共工招來了!
共工神不知鬼不覺來到罰惡司門前,守在城頭的公輸班居然沒有察覺。
這里有壁水貐的因素,他替共工打了掩護。
但不得不承認,共工今非昔比,作為一名吃了三成蒼龍神力的上神,他的實力委實不容小覷。
他此番來,是敵是友?
壁水貐連忙解釋道:“共工算是我道門之神,來到此間,自然是帶好意的。”
徐志穹看向姜夢云,似乎在等待確認。
姜夢云微不可見點頭:“共工算是我道門半個神。”
半個神,這說法還是頭一次聽見。
徐志穹讓眾人勿動,他獨自來到門前,不多時,一陣大雨落下,守在城頭上的公輸班這才意識到有強者出現。
雨簾之中,共工緩緩現身,和在海底那團水草有幾分神似,雜亂而茂盛的須發,幾乎覆蓋了他整張臉。
“生殺星宿,先得向你道謝,昔日若不是你在海底助我一臂之力,我也難得今日之造化!”
他吃了三成神力,徐志穹吃了兩成,但共工有能力駕馭那部分神力,而徐志穹使用神力的難度極大。
現在能看得出來,共工的修為已經和真神接近。
看徐志穹面無表情,共工干笑兩聲道:“此前之事,且不再多提,我今日來,是為了誅殺罪主。”
共工雖然與蒼龍發生過爭斗,但迄今為止,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與罪主有過來往。
徐志穹微微頷首,將共工請進了罰惡司。
見了武四,共工先行施禮,對姜夢云也抱了抱拳,他自行端起酒杯,一口喝干,隨即對眾人道:“不管馬判官修為幾何,年歲幾何,予奪從神封其為道門之主,這一點,我是認的。”
他自表明立場,在判官道這邊,他力挺馬尚峰。
那冥道這邊,他支持誰呢?
共工對一眾星宿道:“馬兄弟適才所言,我也聽到了,他說的在理,你們想討個公道,我這廂也知曉,但得殺了罪主之后再說。”
話說的很真誠,但武四默不作聲,姜夢云神情不屑。
共工繼續說道:“今日我既來,便是要帶領諸位殺了罪主那鳥廝!
我與罪主交過手,這廝手段卻還記得,當年裁決之神驍勇,與罪主那雜種血戰一天一夜,拼上性命沒讓那雜種再往前多走一步,
今天我把話放在這里,我這條性命也算拼上了,世間蒼生絕不能落在這雜種手里!”
共工不支持大蛇,也不是那么的支持武四。
他支持他的自己。
三言兩句間,他已經把自己說成了冥道之主。
共工看向武四道:“四爺,我知道你有傷在身,這場戰事,你就不必去了,孟姜上神,你不善征戰,奈何橋上的規矩還得靠你守著,你也不必去了。”
說完,他又看向馬尚峰:“馬兄弟,我絕沒有輕視你之意,但此行兇險,判官道又剛剛遭遇重創,你也不必去,
道門里諸位兄弟姐妹,該咱們上了!你們隨我去把罪主的人頭摘回來,我把話放在這里,你們要的功勛,我給!你們要的公道,我也給!”
共工再度掃視眾人,壁水貐最先開口道:“水神既是發話,我們這廂自是不能退縮。”
女土蝠道:“打仗我們不慫,當初追隨真神和罪主一戰,咱們也都不是怕死的種,只是你答應的事情,日后卻不能反悔!”
牛金牛微微頷首道:“既是有水神掛帥,我看這仗能打!”
壁水貐在旁連連附和,室火豬和危月燕也沒有反對。
看得出來,共工雖說來的突然,但與徐志穹相比,他們更信得過共工。
只有許日舒神色凝重,他不時看向武四,從共工的話里,他明顯聽出了篡奪之意。
倘若這仗真打贏了,日后到底誰是冥道之主?
武四不說話,許日舒也不好開口。
共工見沒有提出異議,轉臉又對徐志穹道:“事情既是定下了,為今之計,須盡快找到罪主下落,馬兄弟,我聽說你這有擅長占卜之人,麻煩替我等卜算一卦!”
共工消息倒是靈通。
看來他知道不少訊息,甚至包括罪主的狀況。
九娘已經到了,混沌分身也到了罰惡司。
徐志穹答應下來,轉身離開了員吏舍。
他身上帶著李沙白的畫筆,讓李沙白聽到了員吏舍里的交談,在一旁的凌寒和武栩也聽得清楚。
夏琥聽了個大概,有些事情她還不能聽的太全。
見徐志穹走到街上,夏琥追到了身邊:“你還真想幫他們?那個共工一看就是來摘桃子的!”
徐志穹揉了揉夏琥的桃子:“娘子的桃子是我的,他們的桃子原本也不是我的。”
夏琥不服氣:“怎就不是,那些星宿適才明明已經聽你的話了。”
徐志穹嘆道:“那是因為他們沒得選擇,不想跟著武四,他們就得跟著大蛇,其實他們對武四和大蛇都很厭惡,而今共工來了,他們自然要跟著共工。”
李沙白道:“等共工擊敗罪主,只怕又要回來爭奪冥道之主。”
徐志穹笑道:“若是他能擊敗罪主,且須歡天喜地慶賀幾日,先除外敵,再爭權勢,這已經是難得的好人了。”
武栩道:“看眾星宿心有所向,共工似乎已經把權勢搶到了。”
走到判事閣附近,徐志穹忽對眾人道:“當初我曾聽朱雀真神說過,與罪主第一次交戰之時,諸神曾聯手過一次,也只聯手過那一次,我一直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凌寒問道:“你想不明白為什么諸神只聯手過一次?”
徐志穹搖頭道:“我想不明白的是,為什么諸神能夠聯手一次,依我看來,一次都不可能!”
凌寒經歷過一萬多年前的那場惡戰,沉思許久,看著徐志穹道:“而今想來,連我都覺得有些迷惑。”
徐志穹在一座空的判事閣里找到了九娘和混沌分身,雖說分別多日,但混沌分身見了徐志穹,一如未分開時一樣,直接說起了正題:
“我卜算出了罪主之所在,你若再不露面,我就要自己去找他了。”
徐志穹問道:“能算出罪主的成色么?他當前有幾成戰力?”
“這卻不知,只知他身在淵州以西,大宣與梵霄交界之中。”混沌在輿圖上做了標記。
“沙葉原!”徐志穹認出了這地方,又向混沌詢問了一些細節,隨即把消息告知給了共工。
共工聞訊,向徐志穹表達了謝意,即刻吩咐各星宿準備出征。
各路星宿回星宿廊做好戰備,許日舒找到徐志穹:“兄弟,你可不能全信共工,你不知這廝安得什么心思。”
徐志穹凝視許日舒,默然良久,并未對共工做出任何評價,只叮囑許日舒一聲:“許老前輩,此役千萬多加小心。”
次日,共工率眾出征,許日舒諫言:“水神,不如請判官為我們做個后援。”
共工上下打量了許日舒一番:“要后援作甚?你嚇破膽了?
放心,不用你等上前廝殺,你等只管在一旁給我助威就是,罪主這顆人頭我要了!”
共工這番話說的豪邁,但許日舒知道他用意。
一萬年前,共工和罪主交過手,他知道罪主的戰法,多人圍攻罪主,會導致局面大不利,最好的選擇是一對一交鋒,人帶多了也沒什么用處。
共工這是不想讓別人搶了他的功勞。
虛日鼠沒再多說,但共工反倒給了虛日鼠一項差事:“你先行一步,去給罪主下個戰書!”
“下戰書?”虛日鼠這卻沒看出共工的用意。
共工笑道:“我和白貍貓、薛猴子之流不同,我不想干偷襲那種齷齪事情,要打,咱們就光明正大的打!”
掌燈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