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過年時間越來越近了,回鄉過年的人也越來越多。
這人一多,免不了要走親訪友左右串門。
正因為如此,季愛國家所在的村子,這幾天流傳著一個謠言。
老季家那小子被人騙去外地賣到苦窯去了!
“聽說了嗎?愛國和小慶兩個小子被人拐賣了!”
“啊?怎么回事?”
“季晟知道嗎?”
“他是誰?我剛從外地回來,你別跟我掰扯那些有的沒的,直接說。”
“是這樣,前陣子愛國那小子認識了一個混江湖的大哥,就叫季晟,這家伙啊,壞得很,先帶愛國、小慶和小民三個人賺了一點錢,然后你猜怎么著?把人拐賣了!”
“不能吧?”
“怎么不能?這都出去快一個禮拜了,眼看著都快過年,今天已經是大年二十九,明天就要大年三十,愛國和小慶還沒回來,不是被拐賣是什么?”
流言滿天飛。
要是這話從別人嘴里傳出來,興許大家還會質疑,可這個謠言的始作俑者是曾經跟著季晟賺過錢、和季愛國季慶關系極度密切的季民,他背地里三言兩句詆毀,立馬讓村民們都信了。
家里。
好多人圍著季晟爺爺奶奶老兩口勸說。
“老季,實在不行報警吧。”
“就是,明天就大年三十了,愛國還沒回來,你再不去報警,他真要在苦窯里過了。”
幾個鄰居好心提醒。
“不會的,季晟不是那種人。”
“人家小伙子心好著呢。”
反倒是吳奶奶和朱奶奶挺維護。
一屋子里吵吵鬧鬧的。
這時,季民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了出來,“心好把人帶出去這么多天不見蹤影?不是我說,得虧我醒悟的快,不然也被他騙去外地賣苦窯里了,他還騙我說帶我出去賺大錢,幸好……”
話沒說完,門口突然響起一陣小轎車剎車聲。
滋嘎一聲。
眾人都停止說話,好奇地朝外看去,結果一看,居然是出租車!
如今小橋車是稀罕貨,出租車雖然不是私家車,但能坐得起的都是有錢人。
有個不是笑話的笑話怎么說來著,這時候的人坐出租車,都會把半個身子從車窗透出來,生怕別人看不見!
屋里屋外十幾個人一看出租車開進來,全都好奇了起來,心說,這誰啊,還坐出租車?
季民亦是如此,他踮起腳尖穿過前面季愛國大哥季愛民的肩膀朝外看。
咔嚓,車門打開了。
只見衣著光鮮的季愛國梳著大背頭下來了。
緊接著,大晚上還戴著時髦蛤蟆鏡的季慶,也從另一側車門走出來。
啊?
愛國和小慶?
他們不是被賣到苦窯去了嗎?
怎么還穿了一身時髦的新衣裳坐出租車回來了?
大家全都怔住了。
尤其是季民,更是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幕。
就在大家發愣之時,副駕駛座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愛國,小慶,趕緊把后備箱里的東西都搬下來,別耽誤人家師傅做生意。”
“好咧!”季慶應了一聲往車后走。
季愛國抬頭一看,“喲,哥你也回來了啊?正好,來幫忙搭個手。”
季愛民都沒反應過來咋回事,只是“哦”了一聲跑過去了。
這時季晟才說了句“二十沒錯吧師傅”,聽到出租車師傅說“沒錯”他才從副駕駛座下來。
臥槽!
二十塊錢打車回來?
眾人驚訝的下巴都要掉了,雖然他們有些人在外地工作,知道坐出租車一公里要一塊錢左右,但誰舍得花半個月工資坐一趟出租車?
就在他們覺得季晟太敗家之時,出租車后備箱打開了,一后備箱的年貨,晃瞎了他們眼睛!
“哎喲喂,愛國,你干嘛買這么多東西?得花多少錢啊?”奶奶和爺爺看見兒子安全回來,也第一時間沖到了門外,本來還想問問情況,結果老兩口一看那么多東西,全都肉疼不已。
季愛國有些憨厚地撓了撓后腦勺,“是花了不少,我和小慶一人花了一百買點年貨回來,反倒是小晟哥買了兩百塊錢東西,說給大伙。”
“多少!?”
“三個人花四百塊錢買年貨?”
“瘋了吧!他們仨瘋了吧?
爺爺奶奶還沒說話,圍觀的鄰居就咋呼了,一個個瞪圓了眼睛。
爺爺奶奶和本來正欲幫忙搬東西的季愛民聞言,也渾身哆嗦了起來。
四百塊?
有些農民一年也不過才賺這么多!
這可不是說笑的,就拿剛過去的一九八八年來說,全國農民人均純收入才五百四十五塊,其中還包含了一些經濟發達地區,如果比較窮的地方,有些農民可能一年的純收入四百都沒有。
可季晟、季愛國和季慶三個毛頭小子呢?三個人加一起花四百買年貨,怎么能不讓人吃驚?
季民在旁聽得更是腦袋一片空白,他此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季晟這次帶著季愛國和季慶出去又賺了大錢!
想到這,季民整張臉刷地一下子就變得鐵青,本來他也有機會賺大錢,可硬生生自己放棄了!
這一刻他別提多后悔了。
不過季民心里還在安慰自己覺得猜錯了,也許季晟和季愛國季慶三個人把賺的錢都花買年貨上了,畢竟上次季晟有過花一千多塊買郵票的案例,他覺得這次也一樣,季晟等人錢肯定都花光了才回來的。
接下來的話讓季民失望了。
只見季慶瞥了一眼季民,有意無意說道:“真沒花多少錢,我和愛國跟著小晟哥去魔都這幾天一人賺了三百,花一百買年貨不多。”
季晟的大伯季愛民嚇了一大跳,結結巴巴道:“你……你們幾天功夫三個人賺了九百塊?”
其他人也呼吸屏住了,想聽聽季慶怎么回答。
“不是。”季慶搖頭。
季民松了一口氣,就說嘛。
其他人也笑著搖搖頭,幾天功夫賺九百,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可誰都沒想到的是,季慶下一句話直接嚇死人不償命,“是小晟哥給我和愛國一個人開了三百塊工資,他賺的沒邊了,他叫我低調點,不太方便跟你們說。”
季民:“……”
爺爺奶奶:“……”
季愛民和其他人:“……”
大家全都兩眼泛黑地看著季晟,給季愛國和季慶都開三百工資了,那他得賺多少錢啊?
本來還只是稍稍后悔的季民一聽,這下子后悔的腸子都青了,本來他跟著季晟出去的話也能賺這么多,就算沒有三百,三個人平分六百,他也有二百啊!
但是呢?
季民因為那天季晟帶他們去縣城里東西賣不出去沒開工資,心里怨恨,主動放棄了這個發大財機會!
“行了,小慶,愛國,別瞎吹噓。”季晟性格還是比較低調的,他指揮道;“正好諸位嬸嬸伯伯都在,你們先把東西搬進去,別耽誤人家師傅做生意,然后把這些東西給嬸嬸伯伯們一個人家送一些過去。”
“噯,好咧。”
“哥,快幫我一起搬東西。”
季愛國季慶和季愛民三個人賣力地搬著東西。
不多時,東西都搬完了。
滿滿一桌子年貨,都堆起的像小山丘了啊!
這時大家才終于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季晟非但不是季民說的騙子,相反,還是有大能耐的人!
“吳嬸,這桂圓給你的。”
“哎喲小季……小晟大侄子,這怎么好意思?”
“朱嬸,聽說你喜歡吃糖,給你買了一大包大白兔奶糖。”
“你這小伙子喲。”
在場的人或多或少都分到年貨,全都興高采烈不已,就連季民都尷尬地拿到了一包紅棗。
季晟雖然也不恥季民的為人,但鄉里鄉親的,有些事他不會流露于表面。
當然,他自掏腰包給大家買年貨肯定不是錢多了沒地方花白闊綽,這么做是有目的的。
第一,他要給自己樹立個好的口碑,以后如果要用人,村子里也有人愿意跟他出去“賺大錢”。
第二嘛,季晟可是記得村子里有很多年紀大的老爺爺老奶奶,這些人有些可是從清朝活到了現在,家里或多或少有些老物件,他想表現的很財大氣粗,然后從這些人手里買老物件。
這些話他不會親自說出口,不然讓人有防范。
這不,吳奶奶不好意思道:“大侄子,你還想到給我帶年貨,我怎么謝你才好?”
季晟沒說話,遞給季慶一個眼神。
季慶會意,笑吟吟道:“吳嬸,你真要謝小晟哥?”
“當然了。”吳奶奶道:“可小晟看著也不像缺錢的主,我實在想不到怎么謝他。”
季慶嘿了一嗓子,“小晟哥喜歡玩收藏,你家里有沒有什么老物件,比如清朝的銅板、民國的銀幣之類的。”
季晟唱雙簧,假裝板著臉道:“小慶!你說什么呢?我怎么能無緣無故拿大伙東西?”
季慶很滑溜,表現的不知所措。
吳奶奶卻眼前一亮道:“誒,我家里還真有點我媽留下的銅板,小晟,你別客氣,嬸給你拿去。”
季晟連忙拉住她,“使不得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這玩意又不值錢。”吳奶奶笑瞇瞇地拍了拍他手背。
季晟又阻攔了一陣。
吳奶奶非要給他拿銅板去。
末了,季晟實在沒轍了,只好說道:“既然這樣,吳嬸,我也不跟你含糊什么,你如果真拿來銅板,我按照五塊錢一個算給你,不然東西拿著不安心。”
吳奶奶張口就要客氣,可五塊錢一個銅板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了,她根本沒法子再客氣下去,最終咽了咽口水,“行,行行,小晟,你真厚道,你等著哈,我馬上把銅板拿過來給你。”
吳奶奶說完就抱著桂圓回去了。
其他人聽到季晟這個“冤大頭”愿意出五塊錢高價買銅板,全都心中一片火熱了,那些老物件放家里確實沒什么用,還不如變成現錢來得實在。
這就是當前年代許多人對古玩的看法,正是因為這種看法,導致如今很多人把古董當破爛一樣賣。
就拿收藏大師馬未都來說,他的收藏當中很多就是八十年代撿漏來的,至于怎么撿漏,這還用說嗎?
如今國內對收藏古董還不怎么感興趣。
國內真正的收藏熱,要到一九九三年才開始,當時國內成立了收藏家協會,再加上改革開放后國內經濟發展飛速,民眾生活水準大幅度提升,加之節假日逐漸增多,收藏行業才真正火起來。
于是乎,剩下那些人全都借機開口。
“小伙子啊,我都跟你不認識,你還給我帶了年貨,不行,東西拿的我不好意思,我也回家給你找找有沒有什么老物件。”張大爺說道。
李二叔也道:“對,我記得我家里有些老物件,不知道對不對你胃口。”
“我家也有些。”
“小伙子你等著哈。”
一幫人全都被季晟“高價收購”勾動了心思,說完就趕緊往家里跑,好像生怕跑慢了季晟待會就醒悟過來不收了。
好不容易逮著個冤大頭,他們肯定要往死里薅羊毛啊。
季晟當然知道大家火急火燎往家里奔波去找老物件什么心思,無非把自己當成錢多人傻的冤大頭了唄,不過他一點都覺得不爽,相反,還在心里說道到底誰是冤大頭還不一定。
他的心中一片期待,希望今晚能多弄點好東西帶回現代社會變賣,不過季晟也不確定這些人家里到底有沒有真正的古董,只能期盼著。
一片期待的季晟根本沒留意站在門口的季民,此刻的季民又是懊悔又是眼巴巴地看著季晟,好像在期待能被原諒。
可惜季晟視而不見。
季民不甘心季愛國和季慶都跟著季晟賺了大錢,見到季晟不搭理人,他甚至都動了要不要放下臉面主動道歉的念頭,只是那么做有點丟臉,季民還沒能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