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言對李承恩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李承恩回答道:“十八!”
陸言輕輕點頭,說道:“才十八歲,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難怪這么耿直。”
他又繼續問道:“你知道我的厲害,你這么得罪我,就不怕我殺了你?”
李承恩仿佛一根筋一樣,渾然無懼,坦然道:“我身為天策府弟子,職責便是維護大唐江湖的治安穩定。”
“不管面對的敵人是誰,我都會勇往直前,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這就是天策府的規則!”
陸言看著李承恩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忽然笑著問道:“你這么不怕死,是因為后繼有人了嗎?”
聽到陸言的這個問題,李承恩的心中忽然一痛。
不由自主的,他想到了自己的初戀。
如果當初他們走到了一起的話,他們的孩子應該也出生了。
陸言看著李承恩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悲痛之色,便知道李承恩一定經歷過一段刻苦銘心的感情。
陸言給李承恩倒了一杯酒,說道:“我會是一個很好的聽眾。”
鬼使神差的,李承恩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他看著游離在規則內外,自由自在的陸言,心情無比復雜,有種不吐不快的感覺。
陸言也不說話,接連給李承恩倒酒。
李承恩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著,不一會兒功夫便醉意上頭。
也許是因為酒精的力量,面對才第一次見面的陸言,李承恩竟是莫名其妙的打開了話匣子。
“她叫阿英,是天策府洗衣坊的一個姑娘。”
“從小到大,我的衣服臟了都是她給我洗,我的衣服破了都是她給我縫。”
“她在我的心中像是母親,像是姐姐一樣關懷著我,是我在天策府中唯一的親人。”
“我……我喜歡她。”
說出這一句“我喜歡她”似乎用盡了李承恩所有的力氣。
陸言很適時地又為李承恩續上一杯酒。
李承恩再次一飲而盡,他抬手擦了一下嘴角的酒漬,繼續說道:“我們走到了一起,那是我這一生當中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很意外的,阿英懷孕了,這對于我而言,是意外也是極大的驚喜,因為我要當爹了。”
“當我興奮的將這件事情告訴我的師父時,我以為他們會恭喜莪,會祝福我和阿英。”
“但是師父罵了我,甚至嚴厲的責罰了我。”
“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并不是普通人,我的祖上是大唐開國功臣李績,我的父親是當代英國公。”
“我是公爵之后,是貴族。”
“而阿英只是一個卑賤的婢女。”
“我們的身份有著巨大的差距!”
陸言有些感慨的輕嘆一聲。
這就是封建社會。
貴族只能與貴族之間聯姻通婚,如果要娶尋常女子為妻,那簡直就是大逆不道,丟盡了祖宗的臉面。
李承恩是當代英國公之子,阿英只是一個賤籍出身的婢女。
他們如果結合在一起,那就是對英國公大大的不敬。
不要說英國公不同意,其他貴族集團也無法承認這一段感情。
因為這是在抹黑整個貴族集團。
所以李承恩和阿英的結局已經是注定的了。
李承恩繼續說道:“我不想和阿英分開,可是當我第二天去找阿英的時候,她不見了。”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所有人都不愿意告訴我她去了哪里。”
“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究竟是死是活,我們的孩子,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知道,這件事情是師父他們做的。”
“他們是為了維護英國公的臉面。”
說到這里,李承恩心中便萬分的痛苦。
他不明白,為什么真心相愛的兩個人,僅僅只是因為身份上的差距便要被強行分開。
英國公的臉面很重要。
難道他和阿英的感情就不重要,他們的孩子就不重要嗎?
如果有的選擇,他寧愿自己也是賤籍出身!
這樣就再也不會有人阻止他和阿英在一起。
“這就是規則。”
李承恩低聲說出這樣一句話。
因為祖祖輩輩定制的規則,貴族高高在上,賤籍出身便永遠都是奴隸。
規則之中,注定了他沒有辦法和阿英在一起。
也是這一次的事情讓他意識到,不管是什么人,都必須要遵守規則。
違背規則所產生的后果,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承擔的。
承擔后果需要付出的代價也太過慘重。
所以從那之后,他一直都生活在規則之中,絕不逾越一步。
而在今天,他親眼看到陸言合理的利用規則,規避規則,甚至是挑釁規則,這對他的心靈產生了巨大的沖擊。
他不明白陸言為什么可以這樣肆無忌憚。
自己卻要謹小慎微的生活在規則的陰影之下。
這也是他心中那股憋屈的情緒的來源。
陸言看著神情落寞的李承恩,微微一笑,問道:“你知道規則是用來做什么的嗎?”
李承恩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用來遵守,約束,和規范言行。”
陸言搖了搖頭,回答道:“這只是針對弱者。”
“對于強者而言,規則就是用來打破的!”
陸言的這一番話仿佛平地驚雷一般在李承恩的腦海當中炸響。
他從小接受的教育,他所遭遇的事情,都明確無誤的告訴,他必須要遵守規則。
可是如今陸言卻告訴他,規則就是用來打破的!
打破規則!
這是他在過去從未想過的事情!
陸言看著呆住了的李承恩,問道:“規則是誰制定的?”
李承恩有些迷茫,遲疑的回答道:“祖輩們。”
陸言又問道:“祖輩們憑什么制定規則?”
李承恩張了張嘴,卻回答不出一個字。
陸言繼續說道:“祖輩們之所以可以制定規則,僅僅只是因為他們出生的比我們早嗎?”
李承恩望著陸言,迷茫的問道:“為什么?”
陸言十分認真的回答道:“因為祖輩們是強者,唯有強者才有資格制定規則!”
“弱者違背強者制定的規則,就要遭到強者的制裁,所以弱者想要不被制裁,那就要遵守規則!”
“你被規則約束,是因為你不夠強,而我可以試探規則的底線,甚至是跨過這條底線,是因為我足夠強,無懼制裁!”
“如果你也是強者,那么你就可以推翻你不認同的一切規則,重新制定規則!”
“又或者跳出規則,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行事。”
“這是屬于強者的權利!”
李承恩望著陸言,目光漸漸變得明亮起來。
他的心中仿佛被點燃了一把火。
一把熊熊燃燒的大火。
這一把火在炙烤著約束著李承恩的規則,遲早有一天會燒斷規則的鎖鏈,將李承恩從規則之中釋放出來!
李承恩深深地看了陸言一眼,十分真誠的說道:“謝謝你跟我說這些話。”
陸言笑笑,說道:“不必謝我,我只是動了動嘴皮子而已,至于這些話能夠帶給你什么,那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李承恩沒有再說什么。
他站起身來,朝著陸言深深鞠躬,而后轉身離去。
不遠處,傅君玥和于睿看著眼前這一幕,都是有些懵了。
這是什么神展開?
明明不久之前李承恩還是一副悍不畏死的樣子。
怎么一轉眼功夫,兩人聊了沒幾句,李承恩就沖著陸言鞠躬致謝了。
這轉變未免也太突然和奇怪了吧!
這時于睿忍不住走了過來,十分好奇的對陸言問道:“你們剛才聊了些什么?”
陸言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沒聊什么,就是給他充當了一回感情顧問。”
感情顧問?
聽到這個可以理解,又略顯稀奇的詞匯,于睿的腦袋上浮現出大大的問號。
傅君玥則是目光微妙的望著陸言,說道:“你這口才,應該去朝堂之上與人爭鋒,在這里說書實在是太可惜了。”
陸言笑笑,說道:“我不太喜歡和人爭吵,其實我更喜歡以理服人。”
說著陸言便起身朝著后院走去。
傅君玥的腦袋上同樣浮現出大大的問號。
不喜歡何人爭吵,又喜歡以理服人。
這不是前后矛盾嗎?
陸言回到房間里,看了一眼正在運功的謝卓顏,沒有打擾。
最近這段時間里,謝卓顏很少在外面露面。
她修煉的功法早就到了瓶頸期,最近瓶頸忽然松動,出現了突破的跡象。
所以這幾日謝卓顏一直都在刻苦運功,尋求突破。
不過按照謝卓顏的說法,她這一次突破,并不能成為天人。
只是在劍道方面更進一步。
至于究竟能進到哪一步,這就不太好說了。
就在陸言想到這些的時候,謝卓顏的身上突然散發出一股極為奇特的氣息。
陸言將目光看向謝卓顏,目光有些驚訝。
謝卓顏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和陸言以往從謝卓顏身上感覺到的氣息完全不同。
如果說以前的謝卓顏的氣息是凌厲的,銳利的,鋒芒畢露的。
那如今謝卓顏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便是溫和的,包容的,有種返璞歸真的意味。
就在陸言認真的去感知謝卓顏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時,他忽然察覺到房間里的事物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陸言轉頭將目光看向桌椅,看向柜子,又看向花瓶,鏡子。
此時此刻,在他的眼中這一切都還是原本的模樣。
但是在他的感知當中,這一切的內在核心都發生了變化。
就像是一把長成了桌子模樣的劍!
所有的一切,都是劍!
奇形怪狀的劍!
即便是圓潤的花瓶,也給他一種劍的感覺。
并不鋒利,但是足以殺人!
“呼。”
就在陸言驚訝于周遭事物的變化時,謝卓顏忽然長舒了一口氣。
她緩緩睜開眼睛,將目光望向陸言,微笑著說道:“我成功了。”
陸言好奇地問道:“你的劍道是什么境界了?”
謝卓顏回答道:“心中有劍,萬物皆可是劍。”
此時的謝卓顏已經達到了劍道的最高境界。
萬事萬物在她的眼中皆可為劍。
桌椅,花瓶可以當做劍。
甚至是空氣也可以化作劍。
這一切皆在謝卓顏一念之間!
甚至,謝卓顏有種預感,只要她繼續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她一定可以成為天人!
“那真是恭喜了。”
陸言微笑著恭喜謝卓顏。
謝卓顏的實力越是強大,給予他的幫助就越大,這是一件好事。
謝卓顏起身下床,對陸言問道:“這幾天情況如何?”
陸言回答道:“沒什么大事發生。”
如今的大唐,四處都是戰火在燃燒。
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這一場足以左右大唐王朝未來走向的戰爭上。
并沒有多少人會關注他這個說書先生。
就在陸言和謝卓顏在房間里交談時,房門忽然被人敲響。
陸言看了一眼房門方向,說道:“請進。”
房門被人推開,傅君玥從外面走進來,說道:“有大事發生了。”
陸言聞言有些好奇地問道:“什么大事?”
傅君玥說道:“越王李貞帳下大將趙雄反了!”
陸言有些驚訝。
這幾天他也曾經了解過這以李氏宗親為首的十八路諸侯。
其中越王李貞帳下有一員虎將名為趙雄。
這趙雄本是江湖之中一浪蕩兒,機緣巧合之下習得一門高深劍法,從此在江湖之中闖入一些名堂。
三十年前,他加入試劍山莊,三年之后,試劍山莊遭逢大難,山莊上下無一幸免。
唯有趙雄活了下來,而且試劍山莊的神兵天雄劍也落入了他的手中。
當時江湖之上便有傳言,是趙雄為了奪取試劍山莊的天雄劍,所以殘忍殺害了試劍山莊所有人。
只是眾人沒有證據直接證明這一切都是趙雄做的,所以傳言傳了一段時日也就不了了之。
等到風聲過去之后,趙雄又加入了長劍宗。
又是三年過去,長劍宗遭到盜竊,遺失宗門至寶劍心石。
與劍心石一齊消失的還有趙雄。
等到趙雄再出現在江湖上便是十年以后的事情,而那時趙雄也已經成為行者。
江湖傳言趙雄是借助劍心石才成為行者,只是這一次依然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一點,一切都只是猜測。
至于長劍宗,在失去劍心石這十年時間里一蹶不振。
在聽聞趙雄重出江湖,便派遣弟子去質問趙雄。
趙雄否認偷盜劍心石之事,并且將前來詢問的長劍宗弟子的雙耳割去,以示懲戒。
而當時趙雄還是長劍宗的掛名弟子,這一舉動讓趙雄成了眾矢之的。
在那之后,趙雄便退隱江湖,從江湖之中銷聲匿跡。
輾轉多年之后,等到有熟悉的人再見到趙雄時,趙雄已經是越王李貞的門客。
而在越王李貞起兵之時,趙雄便成了豫州頭號大將。
可不曾想這才不過幾日功夫過去,趙雄便背叛了越王李貞,轉投武曌門下!
傅君玥說道:“趙雄帶著越王李貞給他的三萬精兵判出豫州,投在了武曌門下。”
“而且他還揚言說良禽擇木而棲,識時務者為俊杰,十八路諸侯遲早兵敗,他只是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
“武曌將他當做榜樣,大力宣傳,對十八路諸侯的士氣倒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據說越王李貞因此氣的大病了一場,現在還臥床不起。”
陸言聽到傅君玥的這一番話,語氣微妙的說道:“這個趙雄,倒是有點意思。”
傅君玥繼續說道:“這個趙雄本是越王李貞這次起兵的一大依仗。”
“如今他背叛越王李貞,歸降武曌,又說出那樣一番話,武曌還是很受用的。”
陸言輕輕點頭。
趙雄的歸降可以說是人心所向的一種表現,武曌會高興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在眾人交談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吆喝聲。
“陸言何在?”
陸言聽到這呼聲,便朝著外面走去。
等來到醉仙居大堂,他們便看到一個身著白衣的年輕人站在大堂中央,面上神色倨傲。
陸言有些好奇地看著這年輕人,問道:“你是何人?”
年輕人趾高氣昂,回答道:“我乃是左金吾衛大將軍趙雄的第九子,趙舉!”
陸言有些詫異的看了趙舉一眼。
他們先前才談及趙雄,趙雄的兒子就來了,還真是有夠巧的。
這時趙舉又說道:“我父親初入神都,神都達官顯貴都是主動將賀禮送往雄將軍府。”
“我聽聞你手中有一部武功秘笈名為《長生訣》,只要你將這部《長生訣》獻出來,明日雄將軍府上舉辦宴會,便有你一席之地!”
“如今我父親是太后娘娘面前的紅人,你可不要不識抬舉!”
陸言笑了。
原本他還在好奇趙舉是為什么人來。
搞了半天也是沖著《長生訣》來的。
想必沒有得到趙雄的允許,趙舉也絕不敢做出這種事情。
當即,陸言也懶得跟趙舉廢話,抬手便是一記排云掌將趙舉打出醉仙居。
趙舉重重的摔在地上,頭破血流不說,一對耳朵竟是被震得粉碎!
正當趙舉痛苦的哀嚎之時。
陸言邁步走出醉仙居,看著趙舉,淡淡的說道:“我不殺你,是因為要留著你的性命回去傳話。”
“你回去告訴趙雄,我這里沒有《長生訣》,讓他盡快從神都滾蛋。”
“三日之內,他若是不走,那便等著掉腦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