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日。
武曌登基稱帝的事情終于是傳遍天下。
當揚州徐敬業一眾諸侯聽聞此事的時候,都是怒不可遏,對武曌破口大罵。
關于前皇李旦主動禪位,并且求賜武姓的事情,眾人都可以理解。
李旦身為李唐江山的繼承人,雖然名義上是一國之君。
但是在由武曌一手把持的神都,李旦根本沒有任何實權。
面對武曌的逼迫,李旦除了按照武曌的要求去做,沒有任何其他的辦法。
至于以李氏宗親身份請武曌登基稱帝的韓王李元嘉,眾人同樣也可以理解。
之所以會有他們這十八路諸侯起兵反抗武曌,正是因為李元嘉居中聯絡。
在這種情況之下,李元嘉是絕對不可能會主動請武曌登基稱帝的。
而且他們也都知道,李元嘉是在從蜀中趕來揚州的路上失蹤的。
不用想他們也知道一定是武曌將李元嘉俘虜,并且用卑劣的手段逼迫李元嘉代表李氏宗親請她稱帝!
所以他們并不怪李旦和李元嘉。
要怪只能怪武曌太過陰險狠毒!
“無論如何,我們不能讓武曌得逞!”
徐敬業看著站在面前的眾人,大喝一聲。
他即便是粉身碎骨,也絕不會承認武周正統!
眾人聽到徐敬業的話,都是義憤填膺的抒發自己的見解。
說什么的都有,但是總結一下就是一句話,無論如何都要推翻武周統治!
“國不可一日無主,我提議由廬陵王稱帝,重新豎起我李唐旗幟!”
當即便有人提議,要讓曾經被武曌廢黜的廬陵王李顯再次稱帝,舉起李唐旗幟。
“我也贊同這個提議!就讓廬陵王稱帝吧!”
徐敬業目光環顧四周,問道:“諸位還有什么其他意見嗎?”
當初他們兵出揚州時,打得旗號就是扶持廬陵王,因此此時讓廬陵王登基稱帝合情合理。
就在這時,宋玉山忽然站了出來,大聲道:“諸位,在下有一言。”
眾人聽到宋玉山的話,紛紛轉頭將目光看向宋玉山。
徐敬業問道:“宋兄有什么要說,但講無妨。”
宋玉山環顧眾人,說道:“廬陵王的確是一個很好的人選,但是有一點比較特別,那就是他和武賊的關系。”
眾人聞言臉上的神色都是變得有些微妙。
廬陵王是武曌的兒子,而且是親生兒子,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宋玉山繼續說道:“如果讓廬陵王稱帝,我們幫助李氏重奪江山,名義上占據優勢,但是從情理上來說卻是處于下風。”
“自古以來,君王以孝治天下,如今廬陵王的母親登基稱帝,我們卻要扶持身為兒子的廬陵王去攻打自己的母親,這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眾人聞言都是微微蹙眉。
仔細想想,宋玉山說的話不無道理。
不管怎么說,廬陵王都是武曌的親兒子。
他們如果要扶持廬陵王這個親兒子去打自己的親生母親,若是被武曌加以利用制造輿論,只怕會失去民心。
關于廬陵王稱帝的事情,的確是有待商榷。
徐敬業望著宋玉山,說道:“宋兄說的有些道理,但是國不可一日無君,我們必須要挑選一個合適的人選來登基稱帝,如此才能名正言順的抗擊武賊!”
眾人聞言都是輕輕點頭。
只是除去廬陵王之外,還有誰比較適合呢?
宋玉明說道:“我有一個人選,由他來稱帝,合情合理。”
徐敬業若有所思,問道:“宋兄說的是蜀王李璠?”
宋玉明點頭回答道:“沒錯,就是蜀王李璠。蜀王李璠是前蜀王李愔之子,而前蜀王李愔是太宗之子。”
“蜀王李璠年輕有為,在益州之地深受民眾愛戴,又是李氏嫡系,而且和武曌沒有任何血緣上的關系。”
“所以由蜀王李璠來繼承帝位,最合適不過了。”
“而且,慈航靜齋圣女東方瀾如今也在蜀王李璠軍中。”
眾人聽到宋玉明的話都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按照宋玉明所說,蜀王李璠的確是一個很好的人選。
再加上蜀王李璠得到了慈航靜齋圣女東方瀾的認可,倒也算是眾望所歸。
徐敬業看了一眼眾人,問道:“諸位意下如何?”
眾人聞言齊聲道:“我等并無異議。”
因為眼下繼承帝位的事情迫在眉睫,在沒有更合適的人選的情況下,也只能先由蜀王李璠繼位了。
徐敬業聽到眾人的回答,當即說道:“既然如此,那就立刻派人去葭萌關聯絡蜀王,由蜀王稱帝!”
在距離揚州城五十里外的丘神績大軍軍營之中。
阮阮得到了來自神都的消息之后,臉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對于武曌突然登基稱帝的事情,她一點都不意外。
因為武曌這一系列舉動,全部都是她一手策劃的!
以立明教為國教的條件換取明教相助。
借助紅巾軍來攻打揚州,同時借助紅衣教制衡明教。
洛水石刻。
鳳凰祥瑞。
以及李旦主動禪位等等。
這一切都是她一手操辦!
眼下一切都在朝著她最初的設想發展,可以說是一切盡在她的掌握之中!
“這一次,這件事情我不會再主動對外提及了。”
“那個陸言一定知道這都是我幫師姐策劃的,到時候再去醉仙居喝酒,他一定會主動問我的吧。”
一想到自己可以不著痕跡的在陸言面前顯擺一下,她的臉上就露出得意的笑容。
陸言說她不配當他的對手。
那她就要讓陸言親眼瞧瞧她的聰明才智!
眼下她已經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攻破揚州,然后班師回朝了!
念及此,她當即起身朝著丘神績的帥帳走去。
此時正在查看地圖的丘神績看到阮阮走進來,立刻便起身相迎。
丘神績知道前段時間可以連戰連勝是因為阮阮相助,所以他對阮阮的態度十分客氣。
“阮阮小姐大駕光臨,是不是又有什么指示?”
阮阮回答道:“如今我師姐登基稱帝,軍心振作,士氣高漲,正是用兵之際。”
“反觀揚州,此時必定因為李唐江山的崩塌而人心惶惶,無心作戰。”
“我們趁此機會進攻揚州,必定可以攻破揚州城,平定揚州!”
丘神績輕輕點頭,說道:“阮阮小姐說的很有道理。”
“但是如今揚州城內尚有二十萬反軍,我們想要破城只怕有些困難。”
阮阮自信一笑,說道:“你命人寫三千封書信,用投石器將書信送入揚州城中。”
“然后在書信上告知揚州城內所有人,李唐已滅,武周當興。”
“只要有人愿意開門獻城,便是從龍之功,到時候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揚州城內的人看到書信內容,人心必定浮動,有人獻城最好,無人獻城也可再次動搖反軍軍心。”
“于我們有百利而無一害!”
聽到阮阮的話,丘神績的眼睛當即一亮,說道:“阮阮小姐真是好計策!”
阮阮笑笑,說道:“這還只是其一。”
“我夜觀天象,不日揚州便要有一場大雨,我們可堵住運河囤水,等到時機成熟時決堤,水淹揚州城!”
丘神績又問道:“如果水淹揚州城之后,反軍依然不降呢?”
揚州城中排水系統十分便利,水淹揚州城之后,反軍只要堅持幾日,自然可以將水排出城外。
阮阮回答道:“揚州城內匯聚數十萬人,必定骯臟混亂不堪,元帥可命人四處抓捕老鼠。”
“等到水淹揚州城之后以投石器將老鼠送入城中,引發鼠疫。”
“如此一來,揚州不攻自破!”
聽到阮阮的話,丘神績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若是真的按照阮阮所言行事,只怕揚州城內這數十萬人,至少要死傷大半啊!
阮阮看著丘神績臉上那吃驚之色,問道:“怎么,你覺得我的手段太陰狠了?”
丘神績連忙搖頭說道:“不敢。”
阮阮回答道:“我也知道我的手段陰狠毒辣,但是這是戰爭,并非兒戲。”
“當初徐敬業可以為了獲勝火燒連船,一口氣燒死李孝逸將近三十萬大軍。”
“如今我們為獲勝用一些非常規手段,也是無奈之舉。”
“一將功成萬骨枯,我們想要獲勝,就不能有絲毫的仁慈之心!”
丘神績深深地看了阮阮一眼。
他并非不知道阮阮說的這些道理。
他能夠統兵作戰,做到元帥這個位置上,那他就絕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
可是阮阮看起來才不過十六七歲啊。
別人家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如今也許已經嫁為人婦,也許還待字閨中。
可是阮阮已經在隨口決定幾十萬人的生死。
再配上阮阮那略顯可愛嬌憨的表現,這反差實在是太強烈了。
阮阮看著丘神績說道:“如果元帥沒有其他問題,那就按照莪說的去做吧。”
“不出半個月,我們便可以班師回朝。”
“到時候元帥必定可以加官進爵。”
丘神績朝著阮阮拱手,說道:“本帥知道該怎么做了。”
葭萌關。
因為明教弟子行刺之事,再加上長安城傳來噩耗,所以蜀王李璠便將大軍駐扎在葭萌關,并未繼續向長安前進。
就在李璠和眾人商議接下來該怎么辦時,神都方面又傳來噩耗。
李旦主動禪位,李元嘉主動請求武曌登基稱帝。
如今武曌已經稱帝,改唐為周。
大唐就這么突然的……滅了!
當得知這一消息時,李璠怒火攻心,當即便噴出一口鮮血,昏迷過去。
好不容易才在眾人的搶救之下蘇醒過來。
而在蘇醒之后,李璠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以頭搶地,痛哭流涕。
“我李璠枉為李氏之子!”
“眼見武賊篡位,我卻無能為力,還有何顏面茍活于世!”
眾人看著李璠那悲痛的模樣,也是不由得悲從心來。
都是為李唐王朝的覆滅而感到難過。
東方瀾看著李璠,認真的說道:“揚州徐敬業還在苦苦支撐,你也還有益州之地,只要你們這些人還在,李唐江山就還有復辟的希望。”
聽到東方瀾的話,李璠點頭說道:“沒錯,東方你說的很對,我們還有希望,李氏還有希望!”
說著李璠便站起身來,對身邊眾人道:“本王還在,李氏就還有希望!”
“諸位都是我李唐江山的棟梁之材,請諸位與本王一起匡扶李唐江山!”
眾人聞言紛紛跪倒在地,山呼道:“臣等愿為王爺效犬馬之勞!”
東方瀾看著重新振作起來的李璠,臉上露出欣慰之色。
這才是她看中的賢良之主。
即便是在逆境之中,也能奮發圖強。
如今整個天下都在因為武曌登基稱帝,改唐為周的事情議論紛紛。
陸言則是站在醉仙居門前,觀望四方。
今日,武曌以各種理由將明教高層以及紅衣教高層騙到神都,陸言出手將這兩大教派的高層一網打盡,一個都沒有放過。
至于底層那些人,在沒有了這些高層領導之后,不久之后自然就會散去。
即便是這些人要繼續傳教,那也是在暗中悄悄傳教,并不影響大局。
這樣一來,這件事情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二樓。
陸言看著坐在面前的武曌,說道:“我還以為你不敢再來見我呢。”
武曌抿了抿唇說道:“朕知道陸先生是有原則的人,不會隨意出手傷人。”
陸言笑笑沒有說話。
武曌問道:“不知道那日陸先生是如何處置李元霸的?”
那一天陸言在讓她離開之后,她立刻就轉身離去了。
至于陸言是如何處置李元霸的,她并不清楚。
她只知道李元霸活著回到了趙王府,似乎并未受到什么責罰。
陸言笑笑,說道:“我沒放過他,只是給他判了緩刑。”
緩刑?
武曌有些不解的看著陸言。
陸言說道:“我現在不追究他,三個月后他會主動來醉仙居找我,任憑處置。”
武曌聞言語氣有些微妙的說道:“陸先生就這么相信他說的話?”
陸言說道:“他和你不同,他是一個守信之人,不像是你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
武曌:“……”
對于陸言這種貶低她夸贊李元霸的行為,武曌很不爽。
但是又沒有什么辦法。
只能忍著。
“陸先生,你成為天人之后,就沒有想過要修心養性,更進一步嗎?”
武曌望著陸言,有些好奇地詢問。
她也不是沒有見過其他天人。
凡是能夠成為天人的,都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人物。
而這些人大多在成為天人之后,都會繼續努力修行,期望更進一步。
據說天人想要更進一步就要修心養性。
而修心養性的一大忌諱便是與人動手,尤其是殺人,更是忌諱中的忌諱。
反觀陸言,年紀輕輕成為天人,未來是有極大可能更進一步的。
但是偏偏陸言動起手來肆無忌憚,殺人時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讓武曌有些疑惑。
難道陸言不想更進一步了嗎?
陸言聽到武曌的話,呵呵一笑,說道:“我這么努力的尋求成為天人的契機,就是為了變得更強,可以更自由的去做想做的事情。”
“修什么心,養什么性。”
“我心里痛快了就是修心,我的天性不受拘束那便是養性。”
“至于其他的,我并不在乎。”
聽到陸言這極為別致的回答,武曌不禁愣住了。
無論是她的師尊綰綰,還是純陽宮那位純陽子,又或者雙龍,天刀宋缺,散人寧道奇。
這些天人她都曾經有過一面之緣。
如今江湖之中一直流傳著這些天人的事跡,但是已經有太多年沒有人見過他們了。
無一例外,這些人幾乎全部都在修心養性,以期邁入更高的境界。
這讓她潛意識里認為天人就該如此。
江湖之中有我的傳說,但是卻不見我的蹤影。
可是陸言今天這一番話卻是讓她對天人的認知產生了動搖。
也許陸言這樣的天人,才是真正的天人?
至于其他人,不過都是修行的奴隸罷了!
想到這些,武曌的眼底不禁閃過一抹奇妙的色彩。
“陸先生這一番話,真是令朕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天人就該如同陸先生這般,隨心所欲,天性自由,而非所謂的修心養性!”
陸言看著武曌,忽然有種預感。
不久之后,也許武曌就要成為天人了!
如此一來,李氏宗親想要擊敗武曌,只怕要成為癡人說夢了。
武曌同樣也有這種預感,而且非常強烈。
這些年來,她所求不過兩件事情。
一是登基稱帝。
二是成為天人。
如果這兩件事情都做到,那她也死而無憾了。
“多謝陸先生。”
武曌誠懇的向陸言道謝。
陸言擺擺手說道:“這是你自己的機緣。”
那一番話,不管是誰來問他,他都會那樣說。
武曌能夠從中得到自己的領悟,那是武曌自己的本事。
趙王府。
幾乎是在武曌獲得天人契機的同時。
李元霸也將手中的一對金錘丟到了趙王府外。
他看著那一對被丟棄的金錘,心里竟是隱隱有種解脫的感覺。
這些年,他一直依仗這一對金錘,所向披靡。
可是在那日南城門前一戰,失去一錘的他,渾身上下都是破綻。
從那時他就知道,自己太過依賴這一對金錘了。
如今丟棄金錘,方能走上通天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