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湯煮的真是不錯!
崔娘子也拿著一個碗排在隊伍最前邊,一邊跟一些婦人女子說笑,一邊給自己裝羊湯。
看的出來,這里的婦人都很喜歡她。
娜哈也想去裝一碗羊骨頭湯喝,卻被崔氏拖到一邊的小灶邊上,給她裝了滿滿一碗幾乎全是肉的羊骨頭,讓她跟云初一起在屋子里的慢慢吃。
娜哈很羨慕崔氏可以端著大碗跟一群婦人圍成圈圈吃肉喝湯,幾次想要過去,都被云初給按在身邊,老老實實的將碗放在一張明顯是借來的矮幾上吃肉。
猞猁這東西總喜歡爬高,還總是喜歡把食物帶到高處再慢慢的享用。
吃過朝食,有短暫的休憩時間,崔氏來到云初身邊低聲道:“妾身問過啦,大慈恩寺有知客僧。”
云初奇怪的道:“那一個寺廟沒有知客僧呢?”
崔氏瞅著云初無知的眼睛道:“咱們家里只有婦孺,郎君把那么多的金子放在家里不合適。”
云初皺眉道:“你的意思是可以交給大慈恩寺的知客僧?”
崔氏連連點頭道:“大慈恩寺有專門放“僧邸粟”的知客僧,只要郎君把家里的這些金子交給知客僧,光是年底大慈恩寺給咱們家的利錢,就足夠咱們家嚼用的。”
云初呆滯的道:“僧邸粟”?高利貸?”
崔氏點頭道:“但凡是大一些的寺廟都有的事情,是佛門慈悲手段,百姓,商賈,官宦人家如果手頭沒有錢了,就可以向知客僧借“僧邸粟”,約定年末還錢,可以解百姓之憂患。
咱們家是有錢,可以將錢放在大慈恩寺知客僧手里,讓他用咱家的錢給有需要的人借“僧邸粟”,然后給咱們家利錢。”
云初咳嗽一聲道:“高利貸年息幾何?”
崔氏眨巴著眼睛道:“大興善寺是借糧利五成,錢,一倍四,青龍寺借糧利六成,錢,一倍五,福應禪院借糧五成利,錢是一倍四,只有大慈恩寺最少,借糧四成,錢是一倍。”
云初嘆口氣道:“這些和尚該殺!”
崔氏瞪大了眼睛道:“這是做善事呢,怎么就該殺了呢?當年太宗皇帝還在的時候,專門在朝廷各級衙門中任命九名官員從朝廷府庫中拿走五萬錢,這些官員叫作“捉錢令史”。
每個“捉錢令史”要從朝廷借取五萬文錢,每年向朝廷繳納利息四萬八千文錢。
做的好的,朝廷還給大官做。”
云初的心算很好,崔氏這邊才說完,他就得出來了一個年息九成六的由官府策動的高利貸體系。
“為什么這幾年沒有了?我在西域也沒有聽說有這個東西?”
“那是被褚遂良這個人給毀了這門來錢的好處,聽說啊,褚遂良給太宗皇帝說:如果繼續讓捉錢令史泛濫,時間長了,官員的位置都要被“捉錢令史”占滿。
到時候,朝廷學府培養的學子,地方挑選的才干之士,優中選優地擇出來的孝廉,就沒有當官的位置了。
太宗皇帝善于納諫,就同意了褚遂良的建議,停止了“捉錢令史”。
朝廷停止了“捉錢令史”,各個地方的和尚廟見不得沒錢的百姓受苦,就開始大量的發放僧邸粟。
沒辦法,寺廟里的錢少,借錢的人多,寺廟為了讓人們少借錢,就提高了利息,沒想到,借錢的還是那么多,甚至比以前還要多。
郎君,大慈恩寺的主持是玄奘大師,在京城中的名聲極好,把錢放在大慈恩寺知客僧的手中,一定不會錯。”
云初陷入了長久的思考……
他以前覺得國家制定的百分之十七的最高利息額度,已經有些窮兇極惡了,現在……
中午時分,云初就趕著馬車繞著自家的院子轉了一大圈之后,就跟崔氏,娜哈一起去了大慈恩寺。
他沒有想著賺高利貸錢的意思,只想知道這個東西是怎么運轉的。
知客僧不錯,白白胖胖的,且笑口常開跟彌勒佛似的,聽云初說明了來意,一張胖臉頓時就耷拉下來了,跟惡霸犬似的。
“請跟來。”
云初,崔氏,娜哈三人來到了一處名叫香積廚的地方,這里的和尚不怎么念經,大多數都在用籌算算賬。
知客僧艱難的盤腿坐在一張蒲團上對云初道:“玄奘大師對香積廚頗有怨言,施主將錢放在香積廚,還請莫要聲張,免得壞了玄奘大師的名聲。”
云初臉上堆滿笑意連連點頭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我們就是沖著玄奘法師的慈悲心來的。”
知客僧點點頭道:“世道艱難,凡人又欲壑難填,總想著什么都要,卻不知得到了又如何。
他們癡迷不悟,即便是明知黃泉路就在眼前,也只想著再博一次,總是認為自己將是黃泉路上最不同的那一個,可憐,可憐。”
云初點頭道:“確實是自尋死路。”
知客僧雙手合十道:“我佛慈悲!”
云初同樣雙手合十道:“我佛慈悲。”
云初放高利貸的過程非常的祥和,慈悲,兩千兩成色不一的金子被送進了香積廚。
知客僧給了云初一份文書,文書上的條約約定的非常詳細,縝密,權責利三項也說的極為清楚,就這一份有關錢財的契約,云初發現,與后世的文件幾乎沒有什么差別,可見,只要關系到財物,人們的進化程度總是很高。
云初本來很想享受一下春借秋還的七成利,只可惜,這些錢不僅僅是他的,還有人家方正,何遠山,劉雄,以及五個掌固的財產,云初只能跟知客僧簽訂隨時取回錢財的約定,這讓他只能享受三成的利息。
原本還想在大慈恩寺好好地轉一圈的,自從簽訂了這個合約之后,云初就不怎么喜歡這座金碧輝煌的寺廟了,哪怕這座寺廟的主持是跟他有緋聞的玄奘大師。
再次回家就簡單多了,因為家里干活的人特意在后宅的院墻上開了一道足夠馬車進出的大門。
這讓云初很是不高興,自家后宅的門為什么要對著一座和尚廟呢?
要知道,玄奘的大弟子辯機,就是一個實打實的花和尚,雖然這個家伙已經被太宗皇帝腰斬了,估計他的遺風一時半會還散不去。
雖然家里只有一個女童,一個中年老婦,瑾守門戶還是必要的。
回到家里的時候,云初對于干活人的干活效率還是很滿意的,至少,他家的兩口井現在已經煥然一新,水井里面的水清凌凌的如同玉漿。
現在想起來給程處默出的那個主意實在是失敗的有道理,大唐不是沒有銀行,人家有,利息更高,網點更是遍布大江南北,黃河兩岸。
云初之所以這樣認為,完全是知客僧說的那句話,存在大慈恩寺的錢,可以在洛陽寺白馬寺提取,也可以在揚州大明寺提取。
這他娘的就是著名的匯兌通匯!
這讓自以為文明人的云初羞愧的汗顏無地。
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云初獲得了一個古色古香的家,就是家里還被崔氏招募了五六十個針線人忙著為云初的新家準備軟裝。
灰瓦被清水洗過一遍之后,就變成了亮眼的青色,雖然結了一層薄冰,按照工匠們的說法,這樣做其實會讓房子變得更加保暖。
這些天,云初帶著娜哈不停點的往西市跑,只要是家里需要的東西,就統統買回來。
可謂花錢如流水。
崔氏也在花錢,花的還不少,趁著掖庭宮奴婢,下人大拍賣,她竟然花了一百零九貫錢給云家買來了十個下人,這十個下人中,七個女的,年齡最大的三十七歲,最小的九歲,平均年齡三十三歲……而年齡僅僅九歲的那個女童就價值五十貫!
三個男子也沒有一個長相齊整的,一個力大如牛,卻腦子看樣子有問題,一個整日里一言不發,見到云初這個家主之后第一次張口就要酒喝。
至于最后一個還算是正常人,身材勻稱,皮膚白皙,就是臉上成團的麻子好像不是天生的。
年齡大的婦人,好像都是來自宮廷退役的宮女,因為沒有了家,也因為年紀大不好生養,沒人要,就半賣半送的被崔氏拿下了。
小女孩倒是很聰明,看樣子不像是普通人家出來的,粉嘟嘟的跟娜哈站在一起,比娜哈這個糙孩子更像是家中的小娘子。
當麻子將云家的大門關起來,也就把外邊的風雪關在門外了。
一群人跟著云初這個家主,一起巡視了這個家。
堆積如山的柴火,裝了一倉房的木炭,足夠家里這十三口人吃一整年的米糧,裝滿了七八個大缸的胡麻油,以及房梁上吊著的三只剝皮羊,無不說明這個家的富裕程度。
窗戶上蒙著用油浸泡過的桃花紙,根據商家介紹,這種新出來的韌皮紙最大的好處就是不易破損,哪怕是遇到大風雪也不會出現破裂的現象。
云初很認可商家的說法,因為商家當著他的面用手撕,也沒有撕破,雖然被云初用力撕破了,他還是很認可用這樣的東西來糊窗戶,因為,這種韌皮紙用油浸泡過之后,居然可以微微的透明。
整座宅子纖塵不染,即便是有白雪落在院子里,也干凈的似乎可以拿起來放進嘴巴里。
整個家都是新的,包括十一個下人的衣衫跟鋪蓋。
看完了新家,云初站在屋檐下,瞅著新來的十個下人道:“安心的在這里住下吧,沒人會傷害你們,你們的存在是為了讓我們所有人的日子更加好過,而不是難過。
我不希望這個家有惡人,有壞人,更不希望這個家里除我跟云娜之外,還有人有什么未了之事,或者把我這里當做東山再起的落腳地。
否則,嚴懲不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