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國家好不好,很容易從商業活動中發現端倪。
牦牛對于吐谷渾人來說,絕對不僅僅是一頭牲畜那么簡單。
牦牛對他們來說更像是家人,吐谷渾人會取牦牛的奶,牦牛的毛,牦牛的糞便,卻很少出現殺牦牛吃肉的現象,很多牦牛都是自然老死,或者病死,不到生死存亡之際,吐谷渾人是不會把視若珍寶的牦牛殺掉吃肉,或者售賣的。
據云初所知,這一習俗甚至一直延伸到了他那個國度的五十年代。
直到六十年代開始,人們就有什么吃什么了,這才打破了牦牛一般會自然死亡的神話。
再然后,人們品嘗到牦牛的滋味之后,這東西就開始在西北高原上大量的養殖,最終成為了餐桌上的一道菜。
所以,吐谷渾人如此大批量的售賣牦牛,這本身是不正常的,以前,長安市上也有少量的牦牛售賣,只是那些牦牛都是托運著貨物抵達長安,抱著貨到地頭死的精神,這些牦牛會被宰殺吃肉。
現在,云初輕易地就能購買到一百頭牦牛,這說明,吐谷渾已經沒有足夠多的草場也養活這么多的牦牛了。而且,他們一定非常需要得到大唐的一些物資來支持自己的王繼續跟吐蕃人干架。
“要不,你們換點別的吧,我覺得你們現在最需要的不是茶葉這種消耗品,你看,我這里有非常好的鐵鍋……”“我們需要鎧甲….…”
云初嘆口氣道:“你看我像是那種能弄來鎧甲的人嗎我家里倒有一副鎧甲,不過,那是我這個府兵自己穿的,你們的要求實在是太過份了.
“唐刀,矛頭,箭頭……”
“停停停,能不能說一些我能辦到的東西,比如鐵鍋。”
一偃吐谷渾商人站起來悲憤的道:“吐谷渾的勇士們在曲嶺與吐蕃人作戰已經六年了,在這六年中,盡管勇士們已經傾盡全力可是,在人數多的吐蕃人面前,我們還是丟失了很多的草場,很多的牧人,很多的牛羊。
我們這些在大非川上放牧的人再也不能平安的放牧牛羊了,只能把珍貴的牦牛賣掉,換一些武器與吐蕃人死戰。
在我們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吃的時候,你卻想著把鐵鍋賣給我們,還想在可憐的吐谷渾牧人身上榨干他們最后的一滴血,年輕的里長,你沒有見過那些臉上涂著黃泥的吐蕃人,他們會殘忍的將你的頭顱砍下來,提在手上歡呼。”
云初擺擺手道:“這種事我在西域也干過,一點都不好玩,血會甩的到處都是,我們一般都是把敵人的左耳朵割下來串在皮索上,這樣能多拿一些。”
“你不要忘記,吐谷渾的背后就是大唐。”
“你說的很對,等你們跟吐蕃人殺的兩敗具傷的時候,正好輪到我們上去痛打落水狗。”
“你們唐人怎么這樣,我們是大唐的臣屬國,我們的大王是”天可汗”加封的“青海國王”,我們的可敦是大唐的弘化公主,我們的大王的兩個兒子的可敦也是大唐的公主,我們是一家人。”
“好吧,好吧,看來我不拿出好東西來,你們是不肯松嘴是吧
你看,吐谷渾看著就要完蛋了,我正好在光福坊弄了幾十套房子,還是小樓哦,你們現在既然已經把你們的神物牦牛都拿出來賣了,可見,你們也沒有什么好東西能拿的出手了。
不如,你們就在我這里買幾套房子,在長安住下來,再把妻子,孩子接過來,也在長安生活,永永遠遠的離開那片滿是牛糞味道的土地,在長安生活吧。”
聽云初這樣說,三個看起來比較富裕的吐谷渾商人,就離開了大廳,站在院子里用吐谷渾土話,嘰嘰呱呱的說了很多話,很明顯,有兩個人愿意留在長安不回去了,只有一個上了年紀的似乎非常的固執,還用手抽打那兩個年輕些的吐谷渾人。
云初見有戲,連忙吩咐崔氏把自己繪制的光福坊建設效果圖拿出來鋪在桌子上。
效果圖就跟后世房地產商弄出來騙人的東西是一樣的,在這張效果圖上,光福坊是一個人流如織,燈火輝煌的不夜城,即便是在坊門關閉之后,內街上的人依舊川流不息。
有年輕人攙扶著老人夜游的,有男子將孩子架在脖子上用嘴吹風車的,有年輕夫婦攜手共游的。
反正,在這張效果圖上,每一個人都在笑,每一個人看起來都很幸福,大食堂里的食物無比的豐富,大客棧里的客人正在聽歌姬唱歌。總之,如果云初真的將圖畫里的世界搬到現實世界中,那么,光福坊就不愧是真正的人間天堂。
三個吐谷渾商人再一次進來的時候,他們的第一注意力就被這張圖給吸引過去了。
原本已經被那個最老的吐谷渾人說服的兩個年輕吐谷渾人,在看到那張圖之后,眼珠子頓時又亮了起來。云初給老的吐谷渾商賈添了一些茶水,就若無其事的道:“老兄看起來有五十歲了吧
在這個世上一定有很多對不起你的人,也有很多你想報答的人吧”
老吐谷渾人閉上眼睛,哀傷的嘆了一口氣,不言語。
云初又道:“人活到五十歲,基本上就該把欠別人的還給他,把別人欠你的都拿回來。這本該是一種最好的活路,這樣,閉上眼晴死亡的時候也就沒有了遺憾。
可惜啊,這樣的死法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一種奢望,你死了,很多依附你們生活的人怎么辦
是繼續把他們留給兇殘的吐蕃人殺戮呢,還是給他們留下一個可以活命的場所,繼續繁衍生息,如此,每當他們過著幸福生活的時候,就會想起是誰給他們締造了這樣的幸福,如此,你才能在他們心中永生。”
老吐谷渾商賈瞅瞅那兩個跟崔氏談話談的忘我的年輕吐谷渾商人道:“我們在長安能安居嗎”
云初點點頭道:“當然可以,只要你在光福坊買下一座房子,房子的地契上就可以寫上你的名字,房子也就屬于你了,這一點,西市上的無數胡人都能給你作證。”
老年吐谷渾人搖搖頭道:“寫上我小兒子的名字吧,我準備回到吐谷渾與吐蕃人死戰。”
云初嘆息一聲道:“真是吐谷渾的英雄啊,我甚至覺得有你這樣的吐谷渾人,吐谷渾應該不會滅亡。我現在奇怪的人,你們到底是怎么把這么多的牦牛從大非川趕到長安的。”
“我們是沿著大河河道走出來的,雖然艱難了一些,卻平安,沒有人煙,沒有牧人,也就沒有強盜。”
“大河潼關外邊的那條大河”
“就是那條大河,不過,我們走出峽谷之后就上了大路,這樣吐蕃人就找不到我們。”“不是吐蕃人找不到你們,是吐谷渾的官員跟軍隊找不到你們吧”
老吐谷渾人瞅著已經被崔氏描繪出來的美妙前景弄昏頭的年輕吐谷渾人,咬咬牙道:“我要十間大屋。”云初撇撇嘴道:“一百頭牛只能買一間大屋,你沒有那么多的牛。”
老吐谷渾人淡淡的道:“我們有五百頭牛。”
云初笑道:“好,五間大屋是你的了。”“我現在就要看大屋。”
“好的,我帶你去看。”
半個小時之后,騎著馬的四個人來到了光福坊,沒看見大屋,只看見一個繁忙的工地。“大屋呢”
“正在建。”“騙子!”
云初瞅著從天堂直接掉進地獄的兩個年輕吐谷渾人,覺得他們對于長安的新事物預售房屋這事一竅不通。
他也沒有多做解釋,直接把賣胡餅的小子從店鋪里拖出來,對其中一個吐谷渾人道:“你看他家的房子你喜不喜歡,如果喜歡,今晚就能住進去。”
年輕的吐谷渾人看看賣胡餅的小伙子家里那座破敗低矮的房子連連搖頭道:“我要新的。”
云初笑道:“要新的,就要等半年才能建好,就是你想的那種。”
“你是騙子!”
云初沒想到這些胡人竟然如此的認死理,就把他領到一座剛剛打好地基的房子前邊,對他道:“從今天開始,你就守在這里,半年之后,等房子蓋好,你就住進去,這里并排的五間大屋,就是你們的了。”
“我們要地契。”年老的吐谷渾人總算是說出來一個比較靠譜的主意。
云初早在修建房子之前,就已經在萬年縣戶曹把原來的地契分開了,劃分成了一個個新的地契,讓劉義把這五間房子還沒有寫名字的地契找出來,交給了吐谷渾人,如此,他們似乎才放心。
生意做成了,云初得到了五百頭牛,等他在騾馬市見到了五百頭氣息奄奄的牦牛的時候,才知道,這三個吐谷渾人為何如此輕信,以及如此急促的要房子了,在這樣的天氣里,最多不超過一個月,這五百頭牦牛就會全部熱死。
讓劉義從晉昌坊找來了百十個人,快速的把這些快要被熱死的牦牛身上的毛全部剪掉,再給它們喂井水,這才看起來有了一些精神。
看到逐漸開始吃草的光禿禿的牦牛,云初欣慰的認為,自己應該多跟吐谷渾人做生意的。
一個正在經歷戰爭的部族,應該有很多人愿意逃離吐谷渾,來長安定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