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安,有兩座很著名的橋,一座是灞橋,另外一座叫做咸陽橋。
但凡是有人東行,就在灞橋上折楊柳而別。
如果西去,則大部分會在咸陽橋送別。
長安人不怎么喜歡別離,所以,發生在這兩座橋頭上的事情都不算是好事情。
離開長安踏上灞橋的人,往往是離開了長安這座恢弘的城市,就像離開家一般,前程未卜,歸期未定,再加上柳絮飄飛如雪,友人折楊柳入懷,依依別離之情溢滿胸懷。
太原在長安以東,所以云初以一首氣勢輝煌,慷慨豪邁的《別狄大》,奠定了灞橋送別詩的巔峰。
如今,在灞橋別離者,都會恬不知恥的盜用云初寫給狄仁杰的那首著名的《別狄大》。
所以,灞橋是一座以抒情為重點的橋梁,很多年來,也不知道這座橋承載了多少離愁。
咸陽橋是不同的。
渭河貫穿了整個關中平原,只要出了長安,想要去西北,渭河是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去的。
大唐的渭水上有很多橋梁,但是呢,咸陽橋自從漢代起就與城門相對,所以,人們只要去西北,必選咸陽橋。
在咸陽橋,云初也有著名的詩篇留存,因為咸陽又稱為渭城,所以云初那首他在家中吟誦過的《渭城曲》就被人們歸類到了咸陽橋。
跟《別狄大》人人夸贊相比,《渭城曲》卻受到了很多的攻訐,無數才華橫溢的人物都認為,‘渭城朝雨澠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已經是絕妙之筆,唯獨后面‘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放在這里極為不妥。
他們認為咸陽橋是一座送別橋,人既然已經到了渭城,西出陽關已經不可避免,怎么就回頭回到長安去了呢
于是,就有無數人自作主張的為這一首《渭城曲》重新寫了后兩句。
其中,讓云初最滿意的重新補足的后兩句詩為一一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再后來,隨著詩歌進入了平康坊之后,人們就逐漸忘記了云初的原作,變成了,渭城朝雨澠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變化不僅僅在此。
一些著名的歌姬,每每唱完這首詩之后,總覺得不夠盡興,往往會把最后一句詩,接連唱三遍,一遍比一遍的調門高,最后形成了一種新的藝術方式。
人們愿意把這種藝術形式稱之為一一陽關三疊!
云初很想知曉是哪一位高才,準確的還原了王維的這首《渭城曲》,多方打聽之下,終究沒有查出出處。
看來,在大唐,能心安理得的剽竊別人作品的人,只有云初一個人。
論欽陵已經離開了青海頭,他不耐煩繞道蜀中,直接帶著三百親兵穿過殘破的吐谷渾,從隴右進入大唐,也將從咸陽橋上通過,直奔長安。
自從論欽陵進入大唐境內之后,不知為何,他一路上都有大唐折沖府的人馬保護,直到咸陽橋,隴右折沖府的府兵們才會掉頭回轉。
所以,云初想要劫殺論欽陵,就只能在咸陽橋到長安這短短三十里的距離內進行。
而這一片地方,恰恰是大唐人口最稠密的地域之一,三十里地之內里坊密布,僅僅是縣衙就有兩座。
一旦在這個距離內有大規模的戰斗發生,駐扎在城外的武衛們,就會迅速出動,將很難逃脫朝廷的追捕。
在這幾天中,云初已經把溫柔打昏過去兩次了,因為他覺得不論自己如何規劃,沒有人能在那么短的時間里殺掉論欽陵,還能全身而退。
"一旦咸陽橋發生戰事,一盞茶的時間內,烽火就會被點燃,民壯就會集結,鄉間的府兵們就會披甲,兩盞茶的時間內,最靠近咸陽橋的民壯會在府兵的統領下向咸陽橋進發,三盞茶的時間內,民壯,府兵,就會呈弧形向咸阻橋掩殺過來。
只要你們被民壯,府兵們給纏住,等待你們的將是武衛的重騎。”
云初皺眉道:“民壯們的集結速度為何會如此之快”
溫柔瞅著云初道:“因為你們的腦袋很值錢,砍一顆你們這些叛賊的腦袋,賞賜錢,三貫,勛,一級,免兩年的徭役。”
云初笑道:“我在邊關的時候,可沒有這樣的待遇。”
溫柔冷笑一聲道:“因為這里是長安。你現在還準備在長安襲擊論欽陵嗎”
云初笑道:“善戰者,攻于九天之上。”
溫柔頹然丟下手中的筆,將厚厚一疊文書拿給云初道:“這是我這些天搜集到的所有東西,可能對你有用,至于如何安排襲殺論欽陵這件事,恕我無能為力。”
云初接過文書道:“好好地睡一覺,養好精神,到時候記得早點去咸陽橋看熱鬧。”
溫柔按住云初拿文書的手道:“盡管你自己很有信心,我還是建議不要這樣做,太危險了。
你的部下能不能全部撤離也是一個大問題,一旦被人家破開一個點,你就無路可逃了。74文學網,看唐人的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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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個論欽陵,不值得你賭上所有。”
云初道:“你不明白,論欽陵這個人一定要殺掉,而我的哪些部下,如果再不使用一下,培養一下他們的榮譽感,可能會散掉。”
溫柔瞅著云初道:“你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那就看你的本事吧。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真的成了,我想加入你的這支隊伍,慢慢的了解這支隊伍。”
云初笑道:“事情一旦出來了,一定會震驚天下,你要做好迎接新時代的準備。”
溫柔苦笑一聲道:“我只有你一個朋友,別讓我傷心。”
看著溫柔心事重重的離開,云初反而松了一口氣。
云初在大唐最受不了的就是這里的朋友之情,主要是大唐表達朋友之情的時候,是不管不顧的。
經常看起來鈣里鈣氣的,在大唐,一對鴛鴦不是表達情人跟夫妻的,而是專門來表達朋友情誼的你敢信嗎
論欽陵不一定非要殺掉。
然而,火藥的威力這時候一定要拿出來試驗一下,試驗火藥的時候,必須尋找這個世上最強悍的軍隊作為參考對象才成。
本來這世上最強的軍隊就是大唐軍隊,拿大唐軍隊當試驗品,云初下不去手,正好拿論欽陵來試試手。
在過去的三年里,云家養活了一百二十四個從南方戰場歸來的府兵。
這些人都是云初一個個精挑細選出來的,如果不是有云初收留,這些在外征戰八年的孤魂野鬼們早就變成,強盜,馬賊,或者殺人犯了。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狀況,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大唐的府兵制度正在逐漸走向崩潰,大唐的租傭調制度,也因為關中已經沒有土地可分,基本上維持不下去了。
再加上他們本身就不是最精銳的府兵,當新的強悍的府兵出現之后,他們的需要就被無限制的向后排。
云初堂堂一個六品京官的土地問題才剛剛被解決,數量如此多的下等府兵們的下場是甚么樣子就可想而知了。
萬年縣的土地賬簿上已經找不到任何一塊無主土地了,于是,一些在南方作戰的府兵們賞賜田地,最遠的甚至被安排到了張掖。
反正都是隴右,聽起來非常的合理。
八年沒有歸來,有的爺娘已經過世,妻子已經改嫁,原有的田產被家人,族人瓜分殆盡,這關中,早就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了。
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這樣的詩句,并非只能用在教坊歌姬的身上,用在這些無家可歸的府兵身上也極為恰當。
府兵還是府兵,只可惜再也不是關中的府兵了,他們失去了維系自己府兵榮光的田地跟家族。
然后,就像所有大家族一樣,云初就悄悄地收了一些部曲,共一百二十四人。
為了掩蓋云氏收了遠遠超過自己所能擁有的部曲過多地問題,大食堂,以及云家走關外的運輸隊,又招收了很多府兵為云家龐大的生意奔走。
這才是晉昌坊常年舉辦長桌官的所有意義所在,
北方戰場上下來的無家可歸的府兵,根本就輪不到云家這個小家族收攏。
這也是云家為何多是去南方征戰歸來的府兵的原因。
這些人在云家已經平安的生活了快三年了,有的當廚子,有的是馬夫,有的是打更的,有的是看家護院的,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生活。
只是,這樣的生活過的時間長了,有些人就非常的不喜歡,這一百二十四個人,都是不喜歡過平安生活的,他們喜歡刀尖舔血的日子。
上一次屠殺吐蕃使者團,云初動用了十六個人。
這一次,他準備動用一百個在南方將水性練習的極好的人。
去的時候,分散抵達咸陽橋,回來的時候走水路,此時的渭河正是洪水滔天的時候,只需幾艘船只,瞬息間就能遠遁百里。
早在溫柔苦思冥想的時候,云初的人已經以各種身份抵達了咸陽橋。
就等著云初將火藥運送過去,等著論欽陵的抵達,再完成最后的突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