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在佛國又停留了一個月的時間。
在這一個月的事件中,佛國的人口又增加了一萬兩千人,這是一個非常恐怖的人口增加速度。
主要是冬天就要到來了,佛國周圍的草場又沒有被過度放牧,加上這里有雪山可以抵擋凜冽的寒風,有利于牲畜過冬。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里的人能消費得起牧人們冬宰掉的牛羊。
不論在草原,還是戈壁上,牧人們并不是一年四季都會宰殺牛羊,他們往往會在每年的九月到來的時候才開始大規模的宰殺牛羊。
一般情況下,這個時候的牛羊是最肥的時候,能出更多的肉食,另一個原因是宰殺掉病弱的牛羊,病弱的牛羊熬不過嚴酷的冬天。
最最重要的原因當然是冬天飼草不足,再加上冬天已經到來,這個時候宰殺掉的牛羊可以保存整整一個冬天。
佛國的人們都在喜氣洋洋的說著這個冠冕堂皇的人口增加原因,大家好像都一起失憶了。
忘記了此時的西域百姓正在接受來自裴行儉,薛仁貴施行的橫征暴斂。
梁英滿眼歡喜的看著關中老賊們收拾駝隊,在他看來,這一次來西域,算是真的滿載而歸。
帶來的一千匹駱駝的貨物,現在變成了兩千匹駱駝的貨物,而且都是價值很高的很貨物。
“喜歡西域嗎?”云初隨口問道。
“喜歡!”梁英回答的斬釘截鐵。
“是喜歡這里的富庶,還是喜歡這里的無法無天?”
梁建方的孫子當然不會是什么好人,不假思索的道:“我喜歡在這里可以隨心所欲。”
云初拍拍他的肩膀道:“這就是權力的滋味啊,現在給你幾個選擇,一個是跟著我回到長安,在十六衛中,給你弄一個偏將的職位,慢慢的熬。
再就是進入太子六率中擔任裨將。
這兩個位置只要你慢慢的熬,總會有一個好結果的。”
梁英猶豫的道:“沒有第三種選擇嗎?比如留下來充當某一個小都護。”
云初笑著看了梁英一眼道:“你沒有軍隊。”
梁英垂下頭,用腳尖捻著地面道:“我有十六個家將,他們本身就是我爺爺留給我的本錢,他們以前在軍中也都是十夫長,百夫長的,如果我招募一些西域勇士,加以時日,定會擁有一支軍隊的。”
云初又問道:“你家人愿意嗎?”
梁英抬起頭看著云初道:“那個家我不想回去了。”
“雁門郡公的爵位也不想繼承了?”
“不要了,一旦要了,就會有一大群人認為我有養活他們的責任,君侯,人太多了,我養不起。”
云初沒有用梁英是嫡子嫡孫這個緣由來勸解他接受雁門郡公一大家子人。
梁建方是一個極為四海的人,更是一個非常憐惜部下的人。
他自己生了四個兒子,戰死了兩個,病死了一個,還有一個是殘廢,但是呢,他卻有二十幾個干兒子,干孫子最要命的是這二十幾個干兒子,干孫子還都是寫進族譜的那種兒子,干孫子。
這些干兒子,干孫子最大的來源是他戰死的手下,所以從法理上,道德上,人家都成了梁建方的子孫。
每一個干兒子,干孫子后邊都有一大家子人,如今,這些人遍布梁建方家各個產業里混飯吃呢。
梁家的錢糧,地位都是梁建方用命換回來的,所以,人家怎么用,用什么人來管理那都是梁建方的事情,別人沒資格插嘴。
這么多人,在梁建方還能領兵打仗的時候還能養得起,現在,隨著梁建方年老賦閑,偌大的梁家正在坐吃山空。
大唐官員的俸祿非常的感人,梁建方這個從三品的高官,每月的俸祿錢不過八貫錢,給的還不是銅錢,而是各種各樣的物料。
(每年祿米四百石,職田九頃,朝廷供養雜役三十八人,每日發常食料九盤細米二升二合,粳米八合,面二升四合,酒一升半,羊肉四分,醬四合,醋四合,瓜三顆,鹽、豉、蔥、姜、葵、韭之類,木橦錢春二分,冬三分五厘,炭、春三斤,冬五斤,大概約合每月八千文。)
如果沒有梁建方的私人財產資助,這些東西養活梁建方自家人都遠遠不夠,更不要說幫助他人了。
就是因為這種現狀,京城中的武將們才會無比的渴盼每一個出征的機會。
畢竟,每一次出征,就代表著家里會得到老大的一筆錢財進項。
至于老將,如果家中沒有青壯代替他繼續出征弄錢,下場凄慘。
云初離開長安的時候,就聽說翼國公秦瓊家已經開始賣祖產了。
虞修容還從翼國公家買了兩桿最上乘的馬槊,立在云初時常練武的地方。
梁建方,秦瓊家,其實就是大唐舊有的勛貴們開始落寞的兩個縮影。
現在,面對一團糟的家里,梁英實在是頭大,跟著云初在西域混的這兩年時間里,幾乎是他最暢快,最舒坦的兩年,雖然時不時的被云初坑,可是,梁英很喜歡,因為跟著君侯,他能感覺到自己在日益的強大。
只是,梁英這種退縮,繼而一丟三六九不管不顧的態度不符合云初的價值觀。
這個笨蛋到現在還不明白,雁門郡公那個爵位的價值,就算再不好,窮盡梁英一輩子,哪怕是把骨頭都榨干送給李唐皇家,也不可能再得到了。
有時候云初自己都感到奇怪,凡是跟著自己混了一陣子的人,好像都覺得自己可以做到馬上封侯這種事情。
于是,云初抬手就抽在梁英的腦袋上,而且一開始抽打就不再停下來,他希望能把這個家伙腦袋里的水都抽打干凈,好讓他對現實有一個新的認知。
梁英挨了一巴掌,就知曉自己一定是那里做錯了,又不敢躲,只能低著頭受著。
連續抽了十幾巴掌,抽的梁英頭昏腦漲的快要站不穩了,溫柔這時候才道:“好了,這孩子傻一些,再抽打下去,就打的更傻了。”
云初停下手,惱怒的道:“也不知道是跟著誰學的臭毛病,家里不好,不想著如何改變,就想著一走了之。”
梁英終于明白了師傅為何會打他,忍著委屈道:“您不知道,家里爛透了。”
溫柔也忍不住在梁英的腦袋上拍一巴掌道:“雁門郡公府邸,本就是依靠軍功起來的人家,這樣的人家里就該實行軍法管制。
偏偏你阿祖在外邊弄來了老大的一筆錢財之后,就丟給你祖母按照一般的家庭管理。
一支軍隊一月不施行軍法,就會混亂,一年不施行軍法,就會衰敗,你家多少年都不施行軍法了,當然亂透了。
現在不要想著留在西域自己過痛快日子,跟我們回到長安之后,先把家里整理好,該打死的打死,改送官的送官,該遣散的遣散,等你把家里整理清楚了,在家中搜羅出一支可以用的軍隊了,再來西域當一個小都護。
等你阿祖亡故之后,再把雁門郡公的爵位繼承一下,到時候再找機會給你弄一個從五品的軍官身份,到時候,雁門郡公的旗子就立起來了。”
梁英咬著牙根道:“我阿祖不會同意的。”
云初就哼了一聲道:“那就強行奪權,我就不相信,你現在會弄不過你老祖。”
梁英嘴巴張的大大的不知道怎么接話。
溫柔再一次出面幫一下這個傻孩子。
“你爺爺以前是土匪,后來是官兵,后來再成叛匪,反叛成功之后就成了勛貴。
他擁有的權力都是奪來的,搶來的,那一次不是弄得人頭滾滾血流漂杵的?
你以為像他這種人會輕易地交權?讓他親手把權力給你這不是梁建方的心態,他希望你能從他手中奪走。
只要你表現出來的實力一旦被他認可,像他這種老強盜出身的人,就一定會遵從你這個新的掌權者,而且是死心塌地的那種。”
梁英心亂如麻,只說要回去好好地想想。
對于梁英表現出來的審慎的態度,云初還是很滿意的,畢竟,舉著刀子割斷親情對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是呢,不論是國家改革,還是家族改革,與之相伴的都是很大的痛苦。
等梁英走了,溫柔就對云初道:“怎么,有想法了?”
云初點頭道:“長孫無忌倒霉之后,關隴世家再無出頭之日,皇帝想要用人,就只剩下山東人可用了。
以前是關隴這邊清洗山東,看樣子,馬上就要出現山東清洗關隴了。
陛下拿下長孫無忌就可以了,實在是沒有必要逼迫他自殺。”
溫柔吃了一驚,連忙道:“陛下殺了長孫無忌?”
云初從袖子里取出一份邸報遞給溫柔道:“上面說,長孫無忌有愧天恩,行到黔州就上吊自殺了。”
溫柔一邊看邸報一邊問道:“這個中書舍人袁公瑜為什么會去了黔州?”
云初瞅著溫柔笑道:“自然是去殺長孫無忌的。”
溫柔嘆息道:“審理長孫無忌謀反桉子的是李績跟許敬宗,這兩人都是長孫無忌的仇人,陛下真的好會挑選審判人選啊。
這個時候,太子再想保住長孫沖這一支,恐怕已經不可能了吧?”
云初又從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遞給溫柔道:“狄仁杰來的。”
溫柔看過這封非常平常的問候書信,事實上,他就沒有看信,眼睛一直落在書信上的標點符號上,大唐人一般不用這么復雜的標點符號,為了避免出現歧義,最多點個點,或者空出一格,另起一行。
狄仁杰寫給云初的這封信上,卻標注了很多旁人看不懂的標點符號。
別人看不懂,并不表示溫柔看不懂,看完書信之后,溫柔再一次長嘆一聲道:“長孫氏這一次是真的被啃咬的一點筋骨都沒有留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