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娘在洛陽干的就是售賣各種女子,或者男子用的胭脂水粉的買賣。
她們家賣的最好的產品是百花胭脂唇脂,據說是提取百花之色,混合以鯨油,香粉制成,顏色各異且不易褪色,深受洛陽城男女歡迎。
最近,出貨量最大的卻是長安百花坊研制的磨砂膏,據說這種東西在去死皮,美白膚色上有奇效。
那個女子不希望自己的皮膚白白嫩嫩的呢,又有哪一個男子不希望自己是白白胖胖的模樣呢?
再加上,長安百花坊出品,就代表著天下第一等,而且,原料取自于純天然,絕對不是那些用鉛錫粉末制成的有毒美白化妝品可以比擬的。
自從孫思邈老神仙得出鉛有大毒這個評判之后,但凡是稍微有一點家財的人家,只會選用長安百花坊出品的化妝品。
自從聽說磨砂膏這個美白新產品出世之后,不論是男女都會買。
不論是男人買,亦或是女人買都很正常,錢大娘都只會笑吟吟的招待好,盡量讓顧客滿意,并期待他們用完之后還能再來。
道士買磨砂膏就很不正常了。
其實道士買磨砂膏也算正常,畢竟,在大唐很多道士都是有老婆,有情人的,還有很多普通人也喜歡穿道袍。
可是,殷二虎拿走的磨砂膏的用途錢大娘子是清清楚楚的,是用在薛長風那個砸碎身上,給他換皮用的。
而且用量是多少錢大娘子也是清楚的,而剛剛來買磨砂膏的道士,是一個皮膚白皙的道士不說,買的磨砂膏數量卻跟薛長風那個砸碎的用量差不多。
然后,錢大娘就很自然的想到了同樣被太陽曝曬之后變紅,變黑的張果。
這幾天以來,錢大娘子他們發動了所有能發動的力量,在暗中悄悄調查張果的去向,卻怎么都沒有找到,現在,錢大娘子覺得應該追蹤一下這個買了好多磨砂膏的道士。
只是一個眼色,就有六個看著像是專門在洛陽城替別人跑腿的閑漢,就不急不緩的跟了上去……
李弘用手帕捂著口鼻,仔細地查看一個虬須大漢皮膚縫隙里搖頭晃腦的蛆芽。
今天是第三天了,如同師傅說的那樣,在這個還活著的無惡不作的大盜身上,蛆蟲長出來了。
一個專門服務于東宮的太醫署醫正,在摸過這個彪形大漢的脈搏之后,對太子施禮道:“啟稟殿下,此人還活著,就是心脈有些紊亂。”
李弘受不了壯漢身上散發出來的惡臭,繼續用手帕捂著鼻子道:“還能活多久?十天能撐下來嗎?”
醫正瞅一眼腦袋被綁在木板上的壯漢道:“只要飲水,食物充足,下官以為十天對他來說不算啥,就算皮膚潰爛,這些蛆芽繼續長成,再撐過十天毫無問題。”
原本對自己身體狀況一無所知的壯漢,聽了醫正說自己的身體正在生蛆,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粗壯的脖子青筋暴跳,大吼一聲竟然掙斷了固定他腦袋的皮繩,迫不及待抬頭朝自己的身體看去,只見在他的肚皮上,大腿尤其是胯下三角區位置蠕動著數不盡的白色蛆蟲……
“吼――”壯漢開始發瘋了,或者說,只要是個人在看到蛆蟲在自己身體上蠕動,亂鉆,亂爬都會發瘋的。
只可惜,他的身體被牢牢地綁縛在一張木板上,無論他如何掙扎都掙脫不開木板,只是將平放在地上的木板折騰的砰砰作響。
李弘依舊用手帕捂著口鼻,冷漠的看著這個壯漢不斷地在木板上折騰。
眼看著壯漢的手臂,雙腿上的血管全部暴起,似乎已經將力道用到了極致,而此時此刻,壯漢也停止了呼吸,木板也同時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宦官春喜小心的擋在太子身前,那個醫正也同樣戰戰兢兢地護住太子。
李弘不耐煩地扒拉開醫正,這家伙擋住了他的視線。
全身緊繃到極致的壯漢突然長出了一口氣,緊繃著的身體也漸漸地放松下來,只是這一出氣,這一放松,就再也不動彈了,倒是那些蛆蟲被他抖下來不少,現如今正努力的往壯漢身體上爬呢。
醫正摸一下壯漢的血乎刺啦的手腕,然后起身對太子道:“此人已經死了。”
李弘單手用手帕捂著口鼻,用另一只開桌子上的卷宗,看一遍這人的身份,甕聲甕氣的道:“屠村滅戶的汪洋大盜都承受不住蛆蟲帶來的恐懼,張果是怎么承受住的?”
春喜跟醫正兩人當然知曉太子殿下這句話不是在問他們,所以,一言不發。
“春喜,這就是你給孤王找來的最兇暴,最癲狂的壞人嗎?”
春喜連忙上前道:“殿下,這是奴婢從六百多名死囚中精挑細選出來的,這個董飛虎在伏牛山一帶橫行不法,殺人無算,聽說,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剛出生的嬰孩他照殺不誤,沒想到會如此的不中用。”
李弘瞅了尸體一眼,若有所思的道:“還是太低級了,太低級了。
太傅,如果是你,你能撐過去嗎?”
原本倒在一張躺椅上昏昏欲睡的許敬宗睜開眼睛,瞅著那具被爬滿蛆蟲的尸體道:“老夫越老越是留戀生命,對于生命的每一刻都無比的卷戀,哪怕是壞的,只要能活著,老夫就會努力求生。
這世事無常,天知道下一刻會出現什么樣的變數呢,只要活著,就有無數種可能。”
李弘點點頭道:“孤王現在很確定,張果還活著。”
許敬宗笑道:“殿下如果把這個消息告訴陛下,不但得不到陛下的贊賞,相反,只會得到陛下的厭棄。”
李弘嘆口氣道:“不是說當父親的都喜歡強爺勝祖的孩子嗎?”
許敬宗笑道:“這并不包括皇帝。”
李弘皺眉道:“看來,這個消息只能賣給我母后了,如此,才能將我們的利益最大化。”
許敬宗依舊笑瞇瞇的道:“是殿下的利益,不包括老夫,老夫整日昏睡連連,啥都不知道。”
李弘無奈的道:“怪不得我師傅說你是這個世上最難對付的人。”
許敬宗搖頭道:“云初太小覷天下人了,老夫最多只能算是之一,不是唯一。”
就在兩人談話的功夫,這座荒僻的大殿門外傳來一陣喧鬧聲,李弘有些惱怒的看過去,只見太子妃裴婉瑩在李弘安排在外邊把門的宦官的簇擁下,走進了大殿。
許敬宗在醫正的攙扶下慢悠悠的躲進了帷幕,他們兩個是外臣,見不得太子妃。
一看到太子就怒氣沖沖的道:“殿下身為太子,應該有儲君之儀,即便是有喜歡的美人,也該知曉妾身,由妾身辨別之后再為殿下安排,如何能夠在私下里幽會呢。
這樣不安穩不說,還容易為他人詬病。”
李弘惱怒的指著木板上那具覆蓋著麻布且爬滿蛆蟲的尸體道:“沒錯,那就是孤王今天幽會的對象。”
裴婉瑩怒沖沖的走到尸體邊上,用力扯開麻布,想要仔細的看一眼這個妖嬈的賤貨,沒想到,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具七竅流血且爬滿蛆蟲的男尸。
她回頭毫無表情的看了李弘一眼,就隨即軟軟的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李弘單手抱起柔若無骨的裴婉瑩,在她嬌艷的臉上拍一巴掌道:“這就是不聽話的下場啊,以后再爬孤王的床的時候,會有師傅曾經說過的心理反應吧?”
裴婉瑩的眼睛閉的死死地,呼吸更是若有若無,瞅著懷里的美人,李弘再次嘆口氣道:“你要總是這樣安靜該多好啊。”
面容俊秀的年輕道士從躺在門檻上的鐘馗身上,輕捷的越過去,手上抱著的一摞磨砂膏卻紋絲不動。
不是他想對鐘馗無禮,而是鐘馗根本就不愿意離開棲霞觀的大門,自從白云觀遇襲之后,麾下信徒損失大半之后,鐘馗就終日飲酒,不離大門半步,就連出恭都是就地解決,弄得棲霞觀大門臭氣熏天的。
幸好棲霞觀這里地勢偏僻,又是禮部尚書的家廟,這才沒有引來閑人圍觀。
不過,原本爛醉如泥的鐘馗卻在這一刻陡然睜開眼睛,龐大的身軀如同一只飛鳥一般從大門處躍起,雙手成爪,兇狠的朝一個身材瘦小的閑漢抓了過去。
閑漢猝不及防,眼睜睜的看著鐘馗用寬大的身軀將他籠罩住,都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叫,就被鐘馗牢牢地按在地上。
與此同時,棲霞觀大門對面的樹林里有兩聲繃黃響動,鐘馗的身體頓時翻轉過來,兩只腳準確的踢在兩只弩箭上,弩箭飛向半空,于此同時一只飛爪悄無聲息的飛過來,想趁機從鐘馗手中奪走那個閑漢,卻被鐘馗用手牢牢地抓住飛爪,雙腳才落地,就爆喝一聲:“給老子過來――”
鐘馗用了很大的力道,沒想到敵人卻松開了飛爪,飛爪帶著一截繩子被鐘馗輕飄飄的抓走。
隨即,弩箭聲再次響起,倒在地上的瘦弱閑漢趁機將一柄匕首投向鐘馗,自己在地上快速的翻滾著,幾個起落之后就隱入了樹林。
鐘馗避開匕首,手握一個飛爪,沖著樹林大吼一聲,卻并沒有繼續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