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記》里說,玄奘抵達西天,想要求取真經的時候,卻被阿難處處刁難,還索賄,最后,玄奘不得不拿出自己的紫金缽盂出來,才換取了經文,可惜,阿難給的經文偏偏都是沒有字的《無字真經》。
等到悟空憤怒的向佛祖揭發阿難索賄,為難之時,如來卻用給孤獨園長者用黃金鋪地求他講經的故事告訴悟空。
他也覺得那一場講經,其實是他吃虧了,以至于把徒子徒孫們以后的飯轍給一次性的買斷了。
孫神仙明知蟲草對于延年益壽沒有多大的作用,卻并不揭穿,還特意把這東西制作成人更加容易吸收的片劑,飲劑,做法類同于阿難勒索玄奘。
至于后世如何褒貶自己,孫神仙是不在意的,名聲,現在對他來說是一個很無所謂的東西。
老人家現在只想著把自己那些沒用的名聲盡快變現,好用來拯救更多的病患,治療好更多的疑難雜癥。
一個連大腸頭制作的葫蘆頭這等粗鄙吃食都往自己身上攬的人,就是希望那些制作葫蘆頭吃食的窮苦人,可以用他的名頭多賣兩碗,好讓家里的婆娘娃,多吃一頓飽飯。
有時候,云初就覺得老神仙的心是水做的,而且是用汪洋大海那么大的一汪水做的,也就是有這么一汪水,才能夠洗滌干凈人間丑惡,而自身不臟。
玄奘大師又是不同的一個人,他是一位真正的智者,人間的愚妄遮蔽不住他的雙眼,他總是能從最微小之處告訴云初,這個人間是何等的靠不住。
或許這跟他親眼看到了云初過來的那個世界是啥樣子有很大的關系,總之,這個老和尚的眼光奇高。
最近這幾年翻譯的經文不像最初歸來時翻譯的那樣要求“信雅達”。而是從那些經文中找出一個出發點,再用自己的理解重新論述一番,而這些經文的質量不降反增,變成了唐人真正可以理解的一套經文。
而最明顯的特點便是經文里面的天竺,泥婆羅等地的佛教觀點,正在傾向于唐人的儒道,有很多晦澀難懂的地方基本上都是用儒家,道家的學說來解釋的。
事實上,不僅僅是玄奘在這樣做,后世的很多高僧也在這樣做,就是因為有他們一代代的改良天竺佛教,才讓這個教派在中華的土地上立地生根,最終與中華文化密不可分。
想到這里,云初多少還是有一些驕傲的,目光所及,周邊都是信人,達人,是一群真正配得上如今這舉世無匹,萬國來朝的大唐。
才回到晉昌坊,云初就看到了站在巨凰下邊的李賢,以及臉色黝黑卻氣宇軒昂的賀蘭敏之。
云初心中暗自算計了一下時間,文德皇后的誕辰已經過了,還是前些天李弘親自操辦著過的,那么,李賢現在站在巨凰下邊又是為了何事呢?
盡管很不想見這個皇子,無奈禮數在這里放著,他只能從馬車上跳下來。
用沙啞的嗓音朝李賢拱手道:“微臣云初見過潞王殿下。”
李賢有些不滿的道:“孤王如今是沛王。”
云初道:“未曾接到朝廷明發的冊封旨意,殿下還是自稱潞王比較穩妥。”
賀蘭敏之見李賢的臉色變了,就連忙道:“君侯也過于一板一眼了。”
云初瞅一眼賀蘭敏之澹漠的道:“朝廷的章法制定出來就是給人遵守的,不可輕廢。”
李賢瞅著面戴黑紗的云初向前一步道:“就算孤王不是沛王,可我還是雍州牧,幽州大都督。”
云初嘆口氣道:“雍州牧只不過是一個榮耀稱呼而已,現如今,身上有雍州牧這個榮銜的皇族共有三位,殿下不過是其中之一。”
賀蘭敏之見李賢又要爭辯,就站在云初跟李賢之間笑道:“君侯對太子殿下優容有加,怎么到了潞王殿下這里便沒有了好聲氣?”
云初道:“太子殿下乃是君,潞王殿下就算成了沛王殿下依舊是臣,面對君自然與面對臣的時候應該有所不同才對,潞王殿下,天色已經黑了,為你的安危計,應該早早回潞王府才對,否則,宵禁一起,對殿下多有不便。”
賀蘭敏之道:“某家聽聞,長安宵禁形同虛設。”
云初搖頭道:“那是因為本官不管,現在,本官要管了,宵禁就還是宵禁,與過去的宵禁別無二致。”
李賢大怒道:“狂妄!”
云初的一張臉依舊隱藏在黑色面紗下,雙眼盯著李賢道:“殿下還是早點回到潞王府吧,免得犯禁。”
李賢怒道:“早就聽聞你云初在長安只手遮天,橫行不法,今日孤王就不相信,你能奈我何?”
云初陰森森的瞅著賀蘭敏之道:“殿下自然不會有錯,有錯的只會是殿下身邊的諂媚之臣,殿下稍待,待微臣替殿下鏟除諂媚之臣……”
眼看著云初開始暴怒了,而且還從肥九手上取過一柄橫刀,即便是賀蘭敏之這等兇悍之人,面對暴怒的云初也只好緩緩后退。
李賢更是不堪,早就被護衛牢牢地護在中間。
云初知道,李賢今天過來找他,就是來惡心他的,雖然不知道這樣惡心自己會有什么后果,他還是不打算隱忍,有賀蘭敏之這種人在跟前,隱忍只會招來步步緊逼。
云初單手拖刀,橫刀刀鋒落在石板路上不斷地爆出火星,眼看賀蘭敏之也被吐蕃武士護在中心,云初一把掀掉臉上的黑紗,讓自己被藥膏弄得花花綠綠的臉跟腦袋暴露在巨凰的燈火之下。
賀蘭敏之看到了云初那顆遭難的腦袋,暗叫一聲不好,一瞬間他就明白了云初為何在今夜這么強硬。
無非是可以誣陷他們一群人打了他,到時候,就算到了陛下面前,李賢或許會沒事,他們就真的如同云初說的那樣,成了被云初誅殺的奸佞了。
“退。”賀蘭敏之大喊一聲,不等吐蕃武士們有所反應,云初那張猙獰的臉已經靠過來了。
云初是什么人物,賀蘭敏之太清楚了,大唐頂尖的可以在萬軍中三蕩三決的勐將。
在云初剛剛跟吐蕃武士開始接觸的時候,他就轉身跑了,還是跳上一匹馬跑了。
等云初在李賢驚駭的眼神中旋風一般殺進吐蕃武士群中的時候,路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三十幾個身著黑衣的壯漢,手握長槍,兇勐的向吐蕃人突刺。
六個吐蕃人的勇勐,在云初面前僅僅支撐了三個呼吸的時間,就死于當場。
看著滿地的破爛尸體,潞王府長史韋青云走出來朝正在尸體上擦拭橫刀血跡的云初道:“君侯,周國公跑了,潞王殿下身邊還有某家這樣的諂媚之臣,不妨請君侯一并除掉算了。”
云初沒有理會韋青云,瞅著人群中勉強站立著的李賢道:“我們本就不是一路人,潞王殿下為何如此不講究的招惹我呢?”
李賢的面色蒼白,指著云初身后的黑衣武士道:“你私蓄死士,孤王要給父皇上奏。”
聽著李賢的尖叫,韋青云皺皺眉頭對云初道:“此事自有陛下決斷。”
云初瞅著韋青云誠懇的道:“輔左好潞王殿下,就算不能為殿下出謀劃策,至少也要保證潞王殿下不受災禍所擾,如此方能稱之為良臣。
賀蘭敏之心如蛇蝎,行鬼域事,與此等不祥之人相處的時間長了,會被連累的。
此人在小勃律還藏有兩千帳的精兵,就等著從潞王殿下這里獲得首肯,繼而圖謀我大唐西域。
這一點,希望潞王殿下知曉,言盡于此,潞王殿下若是要與微臣在陛下面前分辨一個清楚,請先看清楚賀蘭敏之此人最為重要,賀蘭一族之所以絕跡,與此人有非常大的關聯。”
說完這句話之后,云初就一直在觀察李賢的表情變化,還以為這個家伙會有懷疑一類的神色出來。
沒想到他卻跳著腳指著云初吼叫道:“賀蘭氏消亡與本王何干,云初,本王一定不會放過你。”
聽他這樣說,云初就完全失去了跟他對峙的想法,場面已經很明顯了,李賢直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親媽是武順,更不知曉他跟賀蘭敏之是一個母親生的,著實是一個一無所知的可憐蟲。
身著黑色衣衫的不良人,韋青云自然是認識的,眼看著這些人把地上的尸體打包帶走,最后還用清水潑洗了路面,韋青云就為難的看著李賢道:“殿下,夜深了,我們回府,再從長計議。”
李賢還想堅持,可惜看著現場殺氣濃重的云初,他還是在護衛的簇擁下,上了一輛馬車,骨碌碌的朝皇城方向走了,今晚,他大概率是不敢住在防護力不強的潞王府了。
潞王走了,賀蘭敏之跑的不知去向,不良人收拾好了地面也走了,肥九也趕著馬車回家了。
云初一個人背著手站立的燈火輝煌的巨凰之下,朝著左邊的黑暗處道:“盯住賀蘭敏之,要小心,這是一個瘋子,不能以常理度之。”
殷二虎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遵命,薛長風有要事想要親自稟報主上。”
云初哼了一聲道:“他躲我躲了四年,為此還不惜混跡野人群中,讓自己也變成野人。
既然他昔日躲我躲得那么辛苦,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等他變成人之后,再來見我吧。”
殷二虎在黑暗中抱拳道:“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