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最終還是沒忍住說了實話。
話說得很叛逆。
考慮到這是自己生的孽種,武媚還是生生的忍下了這口氣。
她早就從李思的身上看到了太子,玄奘,云初等人的影子。
太子希望把他苦心費力弄出來的種子傳播出去,玄奘根本就不愿意佛門被武媚所掌控,至于云初,他的目的最為明顯,鄭州一地的人可以死,但是,屬于這片土地上的財富,終究要回歸鄭州。
因此上,皇后必須把拿到手里的二十八萬貫財富交出來,她可以貪,可以沾,但是呢,要有度。
李思的話說的很明白,太子,玄奘,云初他們的話同樣說的很明白,武媚感受的很清晰,內容清楚無誤。
李思獲得了皇后賜予的專門采購權,就愉快的離開了,在離開的時候,還俏皮的捏了捏李顯,李旦的臉蛋,本來還想捏一下太平的,被武媚給喝退了。
經過這件事之后,云初清楚的感受到武媚目前僅僅是在依靠本能在攫取權力,但是,這種攫取權力的目的是為了自保,而不是什么自己當皇帝。
李治自然不會想到武媚有當皇帝潛力,如果他知道的話,會在第一時間弄死武媚,李弘也絕對沒有想過自己母親有當皇帝的機會,否則,他也會下絕對的辣手來對付自己的母親,當然,武媚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有當皇帝的一天。
云初知道。
他知道武媚當了很多年的大周皇帝,在她當皇帝的期間里,大唐近乎滅亡。
這一次,李思小小的露了一把自己的小牙齒,雖然看起來很幼稚,還有一些可愛,不過,李思這頭小獸雖然小,考慮到她的父親是皇帝,母親是皇后,而皇帝,皇后在百姓眼中早就脫離了人的范疇,因此上,李思前景可期。
有了偃師縣跟鄭州兩地的例子在,汴州的豪門世家已經出現了逃亡的現象,云初現在很想知道,李治會在汴州干些啥事情。
他更想看看李治的政治智慧到底能高到一個程度。
事實證明,云初還是低估了李治的狠絕。
汴州都督曹王李明尸位其上,驕奢淫逸不說,治下百姓還民不聊生,李治下旨剝奪了曹王的封號,降為濟陽王。
濟陽王李明昏聵,罪在長史張大象。
一夜之間,汴州都督府大小官員,就已經被等待的不耐煩的薛仁貴統統拿下待參。
最要命的是,李治在汴州放開了一條毒蛇,他在汴州都督府大門口,放置了一座銅簋,允許任何人積極揭發汴州官員,豪門們的不法事。
于是,一時之間,汴州人人自危。
云初總以為,這種可以隨意揭發別人不法事的銅簋屬于武媚首創,沒想到,在李治時期就已經出來了,可見,這東西并非什么首創。
汴州乃是通都大邑,這里不僅僅有李氏皇族,僅僅是公爵,侯爵就有六位之多,至于富豪更是數不勝數。
濟陽王李明在得知自己的封地被盡數褫奪,可以帶著全家搬去洛陽居住之后,忍不住嚎啕大哭,一路拜,一路哭,硬是哭了一路,拜了一路,最后來到李治的行宮前,感謝他的皇帝兄長饒他不死。
即便是云初都沒有預料到皇帝竟然會對李明下這樣的毒手。
可是,當李明攜家帶口回洛陽的時候,云初看到的是一個意氣風發的胖子,從他的臉上沒有看到半分不情愿或者痛苦的模樣。
“宇初,待我在洛陽待幾年之后,就一定搬去長安做一個逍遙富家翁,陛下已經答應我了。”
云初見人家當事人都沒有表現出什么異樣,他自然不好為人家鳴不平,道左相逢,自然只有好話一籮筐奉上。
送走了心滿意足的濟陽王李明,云初卻發現溫柔似乎并不怎么高興。
“張大象一家必須要拯救啊。”
溫柔從懷里掏出一封家書遞給了云初,這是他們家老祖宗溫彥博來的信,這位老人家已經很多年都不再理睬世事了,沒想到現在卻突然來信了,且明說了寫信的目的。
“張大象之父張公謹與家祖乃是刎頸之交,張公謹過世之前,曾將將妻小托付我家老祖,如果真的是張大象施政無方也就罷了,偏偏這一次卷入了這場無妄之災,著實可憐。”
云初搖搖頭道:“這一次應該很難,陛下放過濟陽王李明,那么,張大象就是陛下在汴州樹立的靶子,官場上的事情你也清楚,破鼓萬人捶本就是常事,更何況,陛下還在都督府大門口設立了一個誰都可以投書的銅簋,天知道會有多少人對張大象不滿,正在暗中羅織張大象的罪名呢。”
溫柔嘆口氣道:“我自然知曉目前張大象的狀況,只是家祖說,我們已經暗中布置這么久了,如果連這件事都辦不好,那就趁早散伙,免得到時候連累親族。”
云初笑道:“我說很難,并沒有辦不成。”
溫柔道:“請太子出馬?”
云初搖頭道:“太子如今需要繼續避嫌,這件事只有我們自己來干。”
溫柔搖頭道:“周興?他如今已然到了汴州。”
云初笑道:“周興也不成,他身為人家的鷹犬,只要稍微露出來一分傾向性,不論是皇帝,還是皇后,都會在第一時間殺了這條鷹犬吃肉。”
溫柔面露狠色,既然文的不成,那就動武。“
云初笑吟吟地看著溫柔道:“動武救人其實算不了什么事情,問題就在于,我們動武了,人家張大象未必就會感激我們,他父親張公謹一輩子為大唐出生入死才弄了一個鄒國公的稱號,還名列凌煙閣,如此尊崇的名望,你讓他一朝拋棄,那還不如殺了他算了。”
溫柔搓著手在地上轉著圈子正在發愁,聽云初這樣說,就立刻停下腳步,一臉的愁容也迅速變成了笑臉問道:“計將安出?”
云初拍著溫柔的肩膀道:“還是要用你們家傳的學問。”
溫柔皺眉道:“謠言?這個時候為張大象分辨,只會帶來糟糕的結果。”
云初道:“誰說一定要幫張大象說好話了,我們一定要說張大象的壞話,壞話說的越是離譜就越好。我就聽說張大象就曾經與突厥阿史那賀魯有勾結,圖謀走小路突襲長安。”
溫柔瞅著云初道:“這不是胡說八道嗎?鄒國公昔年追的突厥頡利可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跟阿史那這個姓的人有著解不開的血仇,這時候說張大象跟死掉的阿史那賀魯勾結圖謀長安,這說出去誰信啊?”
云初笑道:“不信就對了。”
溫柔到底是造謠的專家,聽云初這么說,眼前豁然開朗,搓著手道:“這樣的話,一兩封檢舉信可不成,需要成百上千封才對。”
云初點點頭道:“我們只需要給東西兩閣的御史言官們送一個可以參與辨別張大象被檢舉的罪行是否真實的機會就成了。
陛下這一次明顯是太隨心所欲了,偃師縣也就罷了,無非就是一些毛毛蟲,踩死就踩死了,鄭州的事情已經觸及到大唐朝廷上某些人的要害了,至于汴州,陛下還想用不講理的方式解決,造成的唯一結果就是滿朝人心惶惶。
再者說了,誰都能上一份檢舉信,就能輕易的將罪名扣在一位大唐國公的腦袋上,這對于滿朝文武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
他們正好借用這些假的不像話的檢舉信來推翻周興他們加在張大象身上的所有罪名。”
溫柔點點頭,看模樣已經恢復了昔日云澹風輕的模樣。
對于如何達成云初所說的效果,溫柔有自己的手段,什么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對他來說都不成問題,假如事情真的到了危急時候,他甚至準備派一些張大象家豢養的死士去實名舉報張大象更多荒誕的不法事,等御史言官們追查的時候,再反咬一口別人,到時候,絕對能把水攪渾。
把所有關于張大象的檢舉信弄成一本真假難辨的湖涂賬。
溫柔有溫柔的目的,比如拯救張大象全家。
云初自然也是有自己的目的的,他的目的便是毀掉那座可以禍亂朝綱,流毒無窮的檢舉銅簋,這個東西不毀掉,當官的沒有一個能安心的當自己的官。
殷二虎抱著一個小女嬰懶懶散散的進了汴州城,一直不愿意去幽州的薛長風就在他身后不遠的地方,兩人屬于一前一后進的汴州城。
小女嬰已經被殷二虎養的白白胖胖的,這個命運不好的孩子自從被殷二虎收養之后,冥冥中似乎知曉自己不能給這個滿臉胡子的阿耶帶來太多的麻煩嗎,所以,帶起來非常的輕松。
任務是十萬火急的,殷二虎卻以為,天大的事情也沒有照顧好殷嬌嬌這個閨女重要,薛長風自知命苦,就徑直去了汴州都督府門口去看那座銅簋去了,殷二虎自然是先找到牙人先給自家的閨女找一個乳母才是天大的事情。
才走進一家連住宿帶買飯的客棧,殷二虎就聽到食客們正在討論那座銅簋。
殷二虎找了一個被屏風圍住的桌椅,讓乳母在他眼皮子底下為他的二閨女喂奶,自己則要了一桌子酒菜,豎起耳朵聽這些人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