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云初如今連自己在長安起家的產業都要守不住了?」
武媚靠在一個軟枕上,春嬤嬤正賣力的給她揉腿,武媚的身形高大,平日里也有擊劍,騎馬等活動,想要給她揉捏舒服了就需要下大力氣。
這個活只有春嬤嬤能干,其余的女官,宮娥們是不敢做的,生怕把皇后按疼了小命不保。
武承嗣是被皇后召來洛陽的,如今說的就是長安城里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好讓武媚對長安有一個近乎真實的認知。
說到云氏最近的倒霉事情武承嗣非常的高興。
「天后有所不知,云氏大食堂跟殺毒藥的生意云初看的跟眼珠子一樣,結果,被孫思邈當街踹了幾腳之后,云氏大食堂里的廚子,以及負責蒸殺毒藥的工匠,一個個就起了自立門戶的心思。
現如今,只能在云氏大食堂吃到的美食,傳的滿長安都是,不論進哪一座食肆,里面都有云氏大食堂的菜譜,至于殺毒藥是用烈酒蒸出來的秘密也不再是秘密,有資格的酒坊都在蒸,有些酒坊蒸出來的殺毒藥,味道比云氏出品的殺毒藥還要好一些。
云初在西南作戰兩年,又在洛陽耽擱了半年時間,云氏這些年的產業收益不僅沒有變得更好,反而變得糟糕了,造紙,印書,鐵爐子,甚至跟太子合作的種子買賣也基本上都被長安人給占了。
臣還以為云初此次歸來,會重整旗鼓,將云氏被人侵占的產業奪回來,結果,孫思邈在大庭廣眾之下這么鬧一場,云氏那些產業敗落近在眼前。」
武媚思忖了片刻道:「云初在長安難道不是一個萬家生佛的存在嗎?為何長安百姓會對云氏沒有絲毫的感恩之心?」
武承嗣笑道:「云初用霸道手段治理長安,治理手段粗暴無比,動輒對百姓棍棒加身,萬年縣牢獄在百姓口中稱之為老虎洞。
就算云初頒布的各種政策有利于百姓,然,在沒有把真金白銀放進百姓手里之前,百姓對云初只是畏懼,憎恨,并無感恩之心。
不過,云初說話算數的金字招牌,在長安依舊屹立不倒。」
武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小人心,大人義,這兩樣東西從來都是最靠不住的,那么,云氏既然已經放棄了東邊,南邊的商隊生意,他們家北邊,西邊的商隊生意如何呢?」
武承嗣道:「云氏在西域的生意優勢太大了,加上有云娜女王的幫助,至今無人可以撼動,北邊漠北的生意也因為云氏麾下商隊管事大多為云初西征,東征的舊部,戰力驚人,所以也穩如泰山,唯有西南方向的商隊生意,因為溫柔,狄仁杰已經來到洛陽為官,這邊的生意就變成了以溫狄兩家為主。
總體衡量下來,云氏的整體實力下降的很厲害。」
武媚笑道:「陛下刮起來了一場大風,這場大風讓大唐的許多高大樹木不是從中折斷,便是被連根拔起,云氏此時變得衰弱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承嗣,你如今確實進步良多,甚至讓本宮有了刮目相看的驚訝,如果你日后再開拓一下胸臆,將目光放到長遠處,你就會有新的發現。」
武承嗣道:「請天后教誨。」
武媚嘆口氣道:「你是官人,看事情的時候最好從官人的角度去看,而不是用商賈的角度去看問題。
從商人的角度去看,你只覺得云氏如今正在急速衰敗中,但是呢,通過官人的角度再看看,就就會發現云氏因為商業上的敗落,在政治上卻有了更大的發揮余地。
強壯的云氏為人所嫉恨,衰弱的云氏卻只會讓人尊敬,畢竟這么多年以來,云初為大唐立下了無數的汗馬功勞,這一點沒人能夠忘記,就算是陛下與本宮也不得不對此人肅然起敬。
壯的云氏,會讓所有人都以為不可給云氏更多的榮寵,可是呢,當云氏虛弱下來,他以前為大唐立下的各種功勞就會顯現出來,如果任由云氏虛弱下去的話,陛下與本宮就會落下一個苛待功臣的名聲,這對我們來說是非常不妥當的。」
武承嗣疑惑的道:「天后是說,云氏以后會在朝堂上得到更多的利益嗎?」
武媚搖搖頭道:「云初到底是大女干大惡,還是大忠大賢,還需要時間去檢驗,此人是大唐真正的一個未到蓋棺,不能論定的人物。
去吧,對云初多尊敬一些。」
武承嗣低頭答應一聲,就躬身告退,才走了幾步,就聽武媚又道:「這一次為何不在本宮面前說云初毆打你們兄弟的事情了?」
武承嗣轉過身,神色難明的道:「不知從何說起。」
武媚揮手道:「再挨幾頓打,或許就能說清楚了。」
武承嗣耷拉著腦袋離開了武媚居住的昭陽宮,其實在云初這一次毆打他們兄弟之后,武媚沒有任何旨意下來,他就知道,云初毆打他們兄弟不用背負任何責任,想打就打……
離開昭陽宮,武承嗣很快就把云初丟出腦海,這是一個他沒有辦法對付的人,也是整個大唐朝廷上,他唯一不想對付的人,挨打雖然很痛苦,一想到長安皇城里發生的血案,挨打也就不算啥事情了。
昭陽宮的左邊就是洛陽東宮,雖然不如昭陽宮來的宏偉,可是,那里的占地面積很大,而且,東宮是唯一一處有大量樹木跟農田的宮苑。
從地勢比較高的昭陽宮看去,給了武承嗣一個奇怪的感覺,那里的松柏青青的很是鮮活,不像昭陽宮除過高大的建筑之外再無其他,兩座宮苑的交匯處,就像是生與死的界限。
武承嗣巋然不動的看了東宮許久,直到一群鳥雀從東宮飛起,他才怵然驚醒,深深的看了東宮一眼就背著手離開了昭陽宮。
娜哈將一朵巨大的牡丹在自己的頭上比劃一下,就放回了花籃,這種早春牡丹即便是在遍地牡丹的洛陽也是一個稀罕物。
李弘見娜哈不喜歡,就詫異的道:「昨天還在要,拿來了,又不喜歡了?」
娜哈轉過頭惡狠狠的道:「我想要啥你不知道嗎?」
李弘攤攤手道:「我已經很努力了,孩子不來,我有什么辦法?」
娜哈怒道:「一定是你荒Yin過度有關。」
李弘跳著腳道:「你不能這樣冤枉人,我李弘唐唐太子,目前只有你跟裴婉瑩兩個女人,已經變成大唐最可笑的笑話了,你還污蔑我荒Yin,你在洛陽的這段時間里,十天里有八天都住宿在你這里,要說荒Yin,也就跟你荒Yin。」
娜哈揪
著李弘的衣領道:「就算你說的對,為何裴婉瑩又有了身孕,我肚子里卻啥都沒有?兩天前見皇后,皇后還明里暗里的警告我,要準許你雨露均沾,多繁衍出一些皇嗣出來。」
李弘繼續攤開手道:「我們還年輕,不著急要子嗣,另外,我也不想要那么多的子嗣,有上三五個就足夠了。
你沒能成孕,估計是跟你急躁的心情有關,把心情平復下來,子嗣遲早都會有。」
娜哈松開李弘,無聲的嘆息一下。
李弘見娜哈神情萎靡就低聲道:「等天氣再暖和一些,我們去龍門……」
娜哈溫順的點點頭,李弘對她的愛意從未減少過一分,沒有孩子,只是自己的運氣不好,或者說跟這段時間擔憂哥哥一家的命運有關。
如果自己能再生一個孩子出來,就把這個孩子留在長安……
李弘安撫好娜哈之后,就急匆匆的去了許敬宗居住的院子,老家伙終于要死了,還是壽終正寢,這讓李弘多少有些覺得老
天不公。
不說別的,僅僅是許敬宗這些年幫自己出的那些生孩子沒屁.眼的壞主意,這種人就該曝尸荒野才對,但是,偏偏是他,硬是活到了八十五歲,直到最近,才有了油盡燈枯的癥狀。
李弘才走到院子門口,院子里就響起了許氏族人的哭聲,李弘停下腳步,片刻就有一個內侍急匆匆的跑出來,見到李弘就趴在地上大哭道:「殿下,太傅薨了。」
李弘嘆息一聲道:「厚葬!」
說罷,就轉身離開了,許敬宗的重要性在于他還活著,活著的許敬宗對太子奉行的禮賢下士很有幫助,現如今他死了,他的政治資源已經被李弘拿干凈了,許敬宗的家人該安排的已經安排完畢,就不再適合投入過多的資源。
許敬宗死了,他這個學生一定要痛苦幾天的,所以,李弘就準備不等天氣暖和了,這就帶娜哈去龍門去為許敬宗這個老師,念經祈福。
這樣一來呢,還能落一個跟先生感情深厚的好名聲。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天注定的一般,什么事情都安排的剛剛好,有人死,就該有人生,李弘唯一擔心的是娜哈如果在這段時間里生下一個跟許敬宗一樣陰險的孩子怎么辦。
長安的雪還在下,已經足足下了半個月,只是雪不大,并未釀成災害。
云初皺著眉頭看魯繡送來的文書,半天時間才用指關節敲擊著桌案道:「長安如今還有人能被凍死?還一氣凍死六十七人?」
魯繡跟云初也有一段時間了,知道但凡縣尊敲桌子的時候,就表明他心中已經很憤怒了。
說來也是,人之所以會被凍死,最主要的原因在于餓,在長安,要錢可能沒人給,要吃的怎么樣都能混個肚兒圓,就算是食肆里的泔水,也足夠他們飽腹的,那里油水還足。
云初就沒聽說哪一個吃飽了肚子的正常人會被凍死。在長安,就算是沒有房子取暖,可以去長安憫孤院的大房子對付一宿,再不濟,去花熊窩里跟花熊擠一擠睡一覺也能熬過這場嚴寒。
所以,被凍死了六十七個人,一定是哪里出現了問題。
魯繡同樣皺眉道:「下官也想不通啊,已經讓張甲發動不良人去察原因了,死的人這么多,一定會有蛛絲馬跡,最遲今日,就會有答案。」
云初道:「這是政令不通的原因,放在以前,如果有人困頓于風雪,夜巡的不良人就會有所發現,怎么可能在午夜交班的時候一個凍斃的人都沒有發現,天亮之后卻一口氣找出來了六十七具尸體。
喚昨夜值班的不良帥們來見我。」
魯繡剛剛離開,張甲就帶著一身的寒氣走進官廨,來不及喘口氣,就匆匆的對云初道:「縣尊,被凍死的人都來自于皇城,皇城里的混賬們見凍死了人,就在下半夜打開掖庭宮連接修德坊的門,將尸體丟在附近的幾個坊市門口,這是坑我們呢。」
云初冷笑一聲道:「能在半夜打開皇城偏門的人只有黃門侍郎陳正,也只有他有這個權力,為了掩飾皇城里凍死人的事情,他居然敢半夜打開皇城的大門,真是自尋死路啊。
張甲,你現在去,將凍死的六十七個人給我送到皇城里去。」
張甲抱拳答應一聲就要離開,就聽云初又問道:「死的人是大唐人還是……」
張甲低聲道:「來自掖庭宮的罪囚。」
云初聞言沉默片刻道:「有什么過不去的仇,非要把人家連根拔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