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候，黃老六帶著一身酒氣，手上提著個能裝三斤酒的葫蘆，晃悠悠歸來。
一進劍閣門，他呲溜一下竄到長案前，身形矯健至極。
長案上，擺著三塊靈石。
伸手將靈石摸摸擦擦，黃老六裂開嘴：“韓小子你可以啊，才來劍閣這多功夫，就有靈石進賬了。”
一邊說著，他將一塊靈石塞進懷里，另外兩塊推到韓牧野面前。
劍閣不成文的規矩，有了好處，觀劍人三七分賬。
目前這里只有韓牧野和黃老六他們兩個，韓牧野收了十塊靈石，分給黃老六三塊。
“收著吧，你很快就得用上。”
聽到他的話，韓牧野笑著搖搖頭道：“這都是六哥你的，我那份已經收了。”
收了？
桌上擺著的三塊不是全部？
“十塊靈石？哪個冤大頭——”黃老六瞪大眼睛，看向韓牧野，壓低聲音道：“別是什么長老、嫡傳、內門精英啊，這些人的靈石可不好拿。”
之前黃老六就跟韓牧野講過劍閣規矩，順手要點好處是可以的，但一定要有眼力勁。
門中長老那些人不說，劍門嫡傳弟子，內門中的精英弟子，都是前途無量，敲了這些人靈石，指不定什么時候人家發達了，就給你使絆子。
雖說觀劍人大多命不長，可保不齊就活久點，卻被秋后算賬呢。
聽到黃老六的話，韓牧野笑著擺擺手，將面前書冊攤開：“外門一百，江寒。”
“外門一百？這樣的家伙你都能刮下來十塊靈石……”黃老六將桌上靈石都收了，嘀咕幾聲，然后抱著酒葫蘆進自己的小屋。
才到門口，他轉過身道：“下午我來守劍閣吧，你去門中轉轉，見識見識也好。”
說到這，他頓了頓道：“七塊靈石，可以去丹堂買兩顆固體丹了。”
“這丹藥可以讓你筋骨強健，在劍氣侵蝕下也能多活幾天。”
“好，多謝六哥。”韓牧野笑著拱手。
看黃老六搖著頭走開，韓牧野不知道他是真關心自己，還是想下午守劍閣，看看能不能逮一兩只肥羊。
不過能走出劍閣，這正是韓牧野所想。
他混進九玄劍門，可不是真的為在劍閣里混日子等死。
中午在最近的一處飯堂吃過飯，韓牧野沒有回劍閣。
九玄劍門上下數十萬人，這九玄山上下綿延百里，分成一處處區域，光弟子吃飯的飯堂就有上千個。
近十萬雜役，都是來照顧門中弟子起居的。
韓牧野沒有第一時間去黃老六說的丹堂，而是沿途打聽一下，摸到了新弟子修行的傳功堂。
外門弟子都沒有自己的師父，全在各處的傳功堂中修行，三年后，資質表現出眾的，就能進入內門。
當然，三年是最短期限，最長的，在外門廝混十年八年，甚至做一輩子青衣外門弟子都有。
韓牧野到傳功堂時候，已經有三三兩兩的年輕弟子在那演練武技，打磨筋骨。
百丈方圓的青石廣場上，各種石鎖、鐵鏈、長短兵器都有。
九玄劍門也不是所有弟子都習劍，不禁其他兵器。
韓牧野掃了一眼這些弟子，微微搖頭。
稀爛。
招式爛，學的更爛。
這種東西，他沒興趣。
“林教頭來了！”
才轉半圈，廣場上鼓噪聲傳來，一位身穿灰袍的大漢大步走來。
這大漢穿著灰色武服，古銅面色，手腳粗大，背上一柄大劍。
他徑直走到青石廣場的石階前坐下，一眾新弟子忙盤坐到他身前，挺胸拔背，雙目不斜視。
韓牧野尋了旁邊偏一點地方一屁股坐下。
“昨日教了你們基礎的拳腳，你們要勤加修習，熬煉筋骨，今日本教頭傳你們一招劍術。”
聽聞要傳劍術，盤坐眾人都是眼中放光。
來九玄劍門，不就是為了學劍？
韓牧野也是稍稍坐正。
“咳咳，教你們劍術之前，我先要為你們介紹我九玄劍門的傳承。”
輕咳一聲，林教頭挺直身軀，表情肅穆。
韓牧野知道，這是所有宗門傳功授藝之前必然的流程。
意識形態塑造，宗門榮譽感凝聚，集體意識培養，這是比傳授劍術更重要的事情。
要不然，傳的功法再好，全教出白眼狼怎么搞？
林教頭聲音響亮，慷慨激昂的將九玄劍門光輝偉績介紹一邊，聽得下面一眾弟子就差嗷嗷叫了。
可別說，在韓牧野聽來，這九玄劍門還真挺牛逼的。
天玄世界西疆之中，最頂尖的九家門派之一，西疆四家頂級劍道宗門，九玄劍門排第三，不算墊底。
西疆方圓無數萬里，宗門多如牛毛，能成為其中最頂級門派，可見實力。
世間修行，分成三境九重天，人境，地境，天境，每一境中又有三重修行小境界。
九玄劍門之中，就有數位踏入天境的強者。
“你們以為劍道修者與普通的武道修行一樣？”
林教頭臉上全是傲氣，看向四周，一聲高喝：“我輩劍修，同階無敵——”
同階無敵！
這等豪邁壯言，實在讓一群才入門新弟子熱血沸騰，恨不得現在就學了劍招，然后出去同階無敵。
“我九玄劍門的劍道高手走出去，都是能以一敵眾，被尊稱為劍仙的。”
身形粗壯的林教頭岔開腿，站在石階上，傲然仰頭。
“當然，劍道，也是世間最難的修行之一。”
緩緩拔出背后長劍，林教頭身上似乎有一道異樣氣息流轉。
“我九玄劍門劍術分五行傳承，每種傳承都是從玄元劍術開始，直上鎮派九玄，共十個品級。”
“今日，我便教你們一招，玄元劍術，裂石！”
話音落下，大劍高舉，重重劈下。
“轟——”
青石廣場之前的石欄應聲而裂，化為兩半！
碎石紛飛，嚇得坐在前方的一眾新弟子連滾帶爬，慌忙逃竄。
林教頭哈哈笑一聲，將大劍一橫，劍柄倒轉朝前。
“可看明白了？”
“誰來演示一遍？”
明白？
演示？
滿場弟子直搖頭。
剛才只顧著看表演了，哪里看明白這一劍是怎么劈下的。
韓牧野感覺，這一劍自己能使出來。
林教頭抬手揮劍的畫面在他的腦海里不斷閃現，最終凝成一式劍術。
玄元劍術，裂石。
這修劍，當真有趣。
韓牧野悄悄離開演武場，往別處再逛逛。
九玄山上到處都是帶劍的修行者，言必稱師兄，沒幾句，便是拔出劍來，請指教一二。
這等場景，韓牧野看著稀奇，不知不覺到天黑，卻沒有尋到丹堂。
丹堂，離著劍閣好幾十里呢。
回到劍閣，黃老六見韓牧野雙手空空，笑一聲，拿出兩個饅頭來。
晚上躺在木榻上，不過片刻，耳畔又有呼喚聲起。
那聲音之中透著魅惑。
可看透對方是一柄劍，這就讓韓牧野很蛋疼了。
轉個身，抱頭就睡。
往后幾日，韓牧野和黃老六都在劍閣，但再沒有十塊靈石的生意上門。
倒是黃老六很健談，靠在長案后的大椅上，笑瞇瞇將九玄山上九玄山下故事都講出來。
哪位長老的風流韻事，山下花館的最新時價，怎樣才能在山下不花靈石夜宿……
劍閣中日子清閑，卻也有苦差。
擦劍。
韓牧野來劍閣的第十日，吃過早飯，劍閣關閉閣門，然后黃老六面色鄭重的走到那一排排木架之前。
“這些劍器，皆是人境劍修佩劍，從初入培元到筑基巔峰層次，都有。”
黃老六面色肅穆，伸手指向前方：“劍器有靈，我們觀劍人拔劍不是褻瀆劍中之靈。”
向著前方一躬身，然后他手握一塊抹了油脂的麻布，走到木架前。
“倉啷——”
黃老六伸手抽出一柄長劍，然后面色肅穆，無悲無喜，雙目中精光閃動，抬手拿麻布從長劍劍鋒到劍柄處全都擦拭一遍。
來回三遍之后，他將長劍歸鞘，輕舒一口氣。
“看見了嗎？”
“對待這些劍器，我們要有敬畏之心。”
抬頭看向韓牧野，黃老六沉聲道：“這些新煉劍器還好，若是那些曾被長久溫養過的，你不誠心，劍是拔不出鞘的。”
韓牧野點點頭。
這事他知道，之前他就出過丑，使勁吃奶力氣，硬是拔不出劍來。
學著黃老六樣子，韓牧野先是躬身禱祝一番，然后抬手抽劍，麻布輕撫，劍光清亮如水劃過。
長劍歸鞘，對面黃老六張張嘴，最終低頭，嘀咕一聲：“真是天生的觀劍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