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長。您找我來,便是為了這個?”
張商英面有遲疑,看著王軒。
王軒苦笑道:“不然的話,我又是為了什么?”
大概是感到有些疲倦,他只好找了一個座位做了下來,好讓自己能夠舒服一點。
“可是蕭首相她干的好好的,為何我們還要反對?”張商英有些不懂。
王軒搖了搖頭,然后道:“罪莫大于可欲,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圣人也知曉,若是權力無從限制,便會釀成莫大災禍。而那首相權力之大,你也應有所了解。若是換一個人,你還會如此嗎?譬如那秦檜、韓佗胄、賈似道、丁大全以及史彌遠等人?”
張商英凝神細想一下,若是那首相換成了其他人的話,便感到一陣恐懼:“不會。”
至于王軒口中所說,皆是宋朝知名奸相,而他們伴隨著宋朝南遷,便一直統治著朝廷,基本上剛剛掀翻一個,下一個又是冒出來了,根本就沒有間斷。
若是華夏朝上位的首相,皆是這種貨色的話,那簡直就是無法想象。
“正是如此,所以我等方才應該防微杜漸,杜絕此事發生。宋朝權相,決不能發生在我朝之中。”王軒目光驀地變得銳利起來,直接看向張商英。
張商英身子一震,連忙回道:“啟稟議長,我明白了。”
如蕭鳳這般人物,終究只是個例。
至于秦檜這種奸相,方才是人之常理。
雙目微微凝聚,張商英這才注意到王軒的身體狀況,不復往常堅挺的背部,還有那蒼白的頭發,都在告訴著他,眼前的這個男人究竟已經變成了什么樣子。
張商英心中了悟,或許正因為察覺到自己身體狀況,所以方才囑咐自己吧,于是他說道:“所以議長。你之所以要我來此,便是希望我能夠阻止此事發生嗎?
“沒錯。或許我年輕時候,也曾經劣跡斑斑,不過如今我都已經是這般歲數了,隨時隨地都可能踏入墳墓。就這般模樣,又能算計什么?畢竟我已經老了,蕭首相也已經老了,曾經的同僚,也都已經老了。我們已經沒有多少的時日了,而我們所創造的這一切,也最終會交給你們。”
眼見張商英終于下定決心,王軒雙目微闔,稍微休息了一下,先前那番話,好似也消耗了他太多的氣力,過了半晌之后方才睜開雙眼,眼見張商英還站在遠處,方才稍微放下心來,繼續叮囑著。
“之所以和你說這番話,也是因為覺得終生制首相有些不妥,并非只是對蕭首相有所質疑。畢竟就她如今功績,屈居首相之職,已經是委屈了。若是她當真想要稱帝,我們只怕也是無能為力,根本難以阻止。但是你既然承繼了民黨,那便須得注意,務必要阻止此事。明白嗎?”
“議長你放心,我定然會完成此事的。”
張商英躬身拜了一下,珍重的承諾了下來。
而且就王軒口中所說的,那終生制首相始終都是一個禍患,若只是蕭鳳倒也罷了,畢竟她的確有這個才能以及品德,來擔任這個職位。但若是換成了其他人,那簡直是不可想象。一個無法制約并且束縛的人,并且還掌握著龐大的軍隊,若是此人當真想要干出什么來,那還真的沒有人能夠束縛。
僅僅是出于內心的恐懼,張商英也知曉自己必須要推動此事,廢除終生制首相,令其變成一如總理、主席那樣,存在著任期以及輪值的限制。
宋朝權相的禍端,決不能出現在華夏朝之內。
王軒略感欣慰,微微闔首回道:“那就好,那就好。”目送張商英離開之后,他微微側目看著那放在禮堂之上的靈牌,這個靈牌正是他弟弟王凌的。
“唉。”
王軒想著自己先前作為,不免透著幾分悲傷:“也是我害了你。要不是當初我讓你撫養趙昺,如何會弄出今日之事?一步錯、步步錯。或許,這便是走錯路的遭遇嗎?若是你當初只選擇教書育人,會不會是另外一番場景?唉,真的是可惜了!”
他并沒有給自己弟弟王凌復仇的想法,畢竟王凌也是自作自受,王軒也不可能將自己的家族搭入其中,就僅僅為了一個弟弟。
而且就如今的狀況來說,復辟一事已是不可能了,尤其是在蕭鳳開放皇宮、讓全天人都能做龍椅之后,曾經籠罩在皇帝身上的神秘感,便被徹底的撕碎,成了所有人都可以調笑、戲謔的存在。
若要在這種情況下復辟,簡直就是妄想。
另外一邊,張商英既已受了王軒的囑托,便設了一個飯宴,將趙文英邀請過來,請他到文軒樓來吃頓飯、聯誼一下感情。
畢竟僅憑他一人,若要推動此事著實困難,非得要借助別人的力量,才有可能成功。而他當初在江陵府的時候,和趙文英最是熟悉,自然也就找到了趙文英,想要詢問他關于此事的建議。
“所以你希望我們能夠出手,廢除首相終生制,令其和主席、總理一般,轉變為輪值制度?”聽罷之后,趙文英不免苦笑道:“不得不說,我真的有點后悔前來此地,吃你這桌飯了。”
先前時候,他還以為張商英邀請自己,只是尋常的聯誼罷了,但是等來到之后方才知曉,原來張商英的目的不止如此,還想要讓自己一起參與到廢除首相終生制的事業之中。
張商英尷尬的笑著:“沒辦法,我兜中也沒多少錢,也只能置辦這些了。”
一碟醋溜白菜、一碟紅燒桂魚再加上一碟烤羊肉,對于尋常人家來說,這些可要奢侈許多,但是對于趙文英這般豪族之人,不得不說要簡陋了許多。
趙文英笑道:“沒事。只是你若要拉攏我,就憑這些個酒菜,只怕還是不行啊。”
“這么說來,你是不愿意了?”張商英略感失望。
先前他們斗爭的對象乃是康棣、燕公楠這等人物,雖是有著眾多士黨的支撐,但畢竟不成氣候,所以也沒有什么好害怕的。
但現在,他們卻要轉變方向針對蕭鳳,這便是另外一番景象了。畢竟蕭鳳不比他人,而那康棣的遭遇,他們也未曾遺忘,始終是記憶深刻。
若要趙文英幫助自己對抗蕭鳳,怎么想也是不可能的。
“你覺得呢?”
趙文英放下筷子,語帶笑意的盯著張商英,詢問道:“只是我很好奇,你為何突然生出這般想法來?”
“不只是我,其實也是議長王軒的想法。只是他現在業已老邁,所以將此事交托給我。我昔年也曾經受過他許多恩惠,自然也應該戮力相助,不是嗎?”張商英點點頭,承認了下來:“而且你不覺得,就現今的情況來說,主公的權力太過龐大了嗎?若是主公倒也罷了,若是換成其他人的話,著實不敢想象。唯有廢除終生制,方才能夠避免如宋朝奸相的禍端,不是嗎?”
記起王軒口中所說,張商英更感擔憂,只想要現在就達成協議,以免宋朝之事再度重演。
“你這說法倒也有些道理。”
趙文英頓了頓,又道:“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今戰況遠未結束,宋朝境內的元軍也并未全數剿滅。若是我等在這個時候提出異議,只怕會被有心人所趁,反而影響到剿滅元軍的大事。到時候,又該如何?”
“這,應該不可能吧?”張商英反問道。
關于這個,他先前倒是沒有想過,但心中依舊存在著僥幸,認為此事或許能夠成功。
趙文英勸道:“為何不可?你且想想,那些宋朝士大夫本來就對主公有所不滿,若是咱們這個時候提出的話,只怕會被他們所趁,到時候定然會形成風波,好令主公屈服。到時候,主公定然會分心處理此事。若是這個時候,那元軍借此逃跑,我等又該如何?”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要幫忙?”張商英有些不樂意了,看著趙文英的眼神,也透著一些排斥來。
趙文英連忙解釋道:“并非如此。只是就現在來說,時機并不成熟。你也應該清楚,主公之所以能夠擊敗元軍、奪回臨安,便是在于等。等到時機成熟之后,方才果斷出擊,要不然哪里能夠如此干脆利落的拿下元軍?正是因此,所以這議案更應該注意時機,只有時機成熟之后,才有實現的可能,不是嗎?”
他倒不是害怕張商英,純粹只是不想和張商英鬧翻罷了,畢竟在這議會之上,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來的好。
“若是這樣,那當真需要考慮一下。”張商英聽罷之后,心中已生退意。
就趙文英口中所說,此刻的確不是提出這個議案的時候。
趙文英笑道:“這是自然。而且現在臨安已然攻克,殲滅元軍也是指日可待。等到一切都安定下來之后,我們在提出此事,到時候主公也許會接受,不是嗎?畢竟就連王議長都清楚這其中的問題,以主公的聰慧,應當也明白我等之所以提出這個提案的原因吧。”
“那好。那就暫時擱置再談吧。”
張商英微微一嘆,心中默念:“只是那個時機,什么時候才能到來啊。”
“先不管這個了,咱們還是吃飯吧。”趙文英笑道,隨后舉起筷子,伸向眼前的烤羊肉。
張商英尷尬一笑,也只好應了下來,只是他心事沉重,并沒有品嘗到美食的滋味,整個飯局也透著清冷,讓人感覺特別的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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