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寧府。
自蕭月離開之后,已經過了半日有余。
而俞興置身于縣衙之中,卻始終坐臥不安,心中暗想:“難道我真的要說出此事?”左右徘徊,卻不知曉自己是否應當訴明此事。
正當時,于門外又是走入一位儒士。
俞興立時皺眉,問道:“原來是陳監察御史。怎么你來這里來了?”
來者乃是監察御史陳大方,為臨安所派遣,專事負責川蜀群臣監察工作,有直達上聽的權力,故而就連俞興也不敢有所懈怠。
“俞置制使。你怎么如此緊張?莫不是發生了什么事?”陳大方一臉懷疑,始終盯著俞興。
俞興雖是心中不悅,但也不敢得罪對方,訕笑道:“這不是擔心前線嗎!畢竟那劉整目前已經攻破宜賓,先一步便是進攻嘉寧了。而嘉寧一破,他便可以打開通往大理的道路。屆時蒙古大軍一來,咱們不就徹底完蛋了?”
“這倒也是。只不過我曾聽聞,那赤鳳軍蕭月曾經和你一晤,卻不知她和你說什么了?”陳大方一副了然模樣,但話音一轉,卻是語帶嘲諷,其中更是隱含詰問之色。
俞興心中一緊,面色頓時僵硬起來。
“俞置制使啊。你可要記得,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等既受了朝廷俸祿,那就應當以國朝為重。你可不能行將偏差,走錯了方向啊。”陳大方笑道。
俞興連忙謝道:“陳御使說的是,在下絕對不會忘記的。”
正當時,兩人忽感房內溫度驟見,鼻息之中更是嗅到一股血腥之氣,雙眉登時蹙緊,卻是側過頭來,看向院中。
而在院中,不知何時,卻是現出了幾個頭顱。
頭顱鮮血淋漓,頭發亂糟糟的,讓人看不真切究竟是誰的?
“這個是——”
俞興心中恐懼,連忙指示旁邊侍從走過去,準備將這頭顱丟出去。
孰料那侍從走上前去,卻是被駭的結巴了起來:“大人。這,這,這——”
“怎么會是?”
“這個頭是劉整的頭顱!”
“劉整?他死了!”
雙目圓睜,俞興臉上頓時現出一抹興奮,隨后卻感自己,似是陷入無底深淵之內。
旁邊陳大方卻是有些懷疑,連忙走上前去,一看底下頭顱:“真的是劉整!“隨后又將其余頭顱拿來,一一細看,“這個是劉均的、這個是劉恒的、這個是劉垓的。他們都死了?還有這個頭顱?難道是蒙古之人的?”看定之后,已然是驚訝無比。
能將這些人盡數誅殺,顯然做出此事的,修為極是不凡。
但那人卻為何要做出這等事情?
“看來,是不說不行了。”俞興木然,自是知曉心中秘密難以隱藏。
畢竟這劉整都如此輕易的死了,那他豈不是等同于赤身裸體嗎?
而蕭月之所以以這等方式傳遞消息,一者在于訴說劉整已死,另一方面卻是警告之意,令他不能違背之前允諾,不然的話這劉整下場,便是他俞興的下場。
暗下決定,俞興走到陳大方身前,訴道:“陳御使。實不相瞞,其實我有一事一支隱藏至今,卻不知曉你是否愿意聽?”
“什么事?”陳大方回道。
俞興沉吸一口氣,道:“是關于余玠的!我知道是誰殺死他的。”
“什么?”陳大方登時驚住,隨后面色嚴肅,沉聲問道:“那你可要和我好好說道說道,不得有絲毫隱藏。”
俞興不敢隱瞞,當即將昔日查證一一說明,便是所收集的證據,也全數供出。陳大方聽罷之后,也是為之震驚,感嘆朝中竟然有如此勢力,竟然就連國之棟梁,也敢暗下毒手,奪其性命。
他當即對著俞興訴道:“你放心,此事我定然會上報臨安,讓圣上為余大人洗清冤屈。”
俞興自是慶幸不已,卻不疑其中有詐。
他著急擺脫蕭月追魂之令,又豈敢有絲毫忤逆?
說完此事,陳大方也回到自己房中,只是剛剛踏入房中,臉色瞬間變化,卻是冷笑一聲:“本以為余玠之死,眾人早已忘卻。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提及此事?而若是將此事稟報朝廷,別的不論,謝宰相定然會引咎辭職。而他若是倒了,只怕我也無法繼續留在此地。”
畢竟他陳大方之所以能夠位居此處,卻是多虧了謝方叔的支持。
“既然如此。那我不如索性直接將劉整叛亂一事,弄到余玠頭上?只要將余玠給污名話,圣上定然不會懷疑我們。”打定主意,陳大方立刻擬定奏折,奏折之中雖是闡明了剿滅劉整整個過程,但關于劉整為何叛亂一事,卻全數弄到余玠頭上。
余玠已死,自然無法辯解。
臨安,勤政殿。
手握奏折,趙昀雙目上移,看向遠處吳燧,問道:“你確定此事為真?”
“啟稟陛下,奏折之內句句屬實,絕無半分虛假。”吳燧挺直腰背,雙目沉著無比的訴道。
趙昀長嘆一聲,這一聲似是帶走了他身子里所有的生機,令其看起來著實蒼老了許多:“唉!沒想到那余玠,竟然是這種人物。朕當真是瞎了眼,竟然信了他的話,將偌大川蜀全權交由他處置!”
“陛下息怒,莫要傷了身體。”
吳燧面有黯然,張口勸道。
說實在的,他一開始也不相信,只是當謝方叔將諸多“證據”一一拿出之后,他縱然有所懷疑,但出于自己禮部侍郎的職責,自然責無旁貸,直接將此事向趙昀闡明。
“愛卿有此心,我記得了。”
趙昀黯然神傷,稍微抬起手來,卻感覺極為費力。
腦中一想,他才察覺到,原來自己已經五十多歲了。
人都說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
但趙昀卻想自己拼搏至今,國朝綱紀久久未立,朝中之事總是彌漫著諸般迷霧,讓人難以窺見,至于所謂的天命?
呵呵!
他一想如今天下之勢,不免苦笑連連,念道:“難道我朝,真的會亡于我手嗎?”神色黯淡,卻是不愿意繼續留在這勤政殿之內,當下喚來董宋臣,自殿中離去。
殿中眾臣面面相覷,具是感到莫名殺機。
這一次,只怕又是一次不亞于丁大全下臺的事件開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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