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第一聲慘叫,從村子西邊的房屋內傳來。
“是休斯!”薩德克驚叫出聲。
塞拉斯拉住想要前去查看的薩德克,不容反駁地命令道:
“聚集所有人,全部待在一起!”
“那休斯...”
“這是命令!!!”塞拉斯按捺不住,咆哮出聲,“快去!!!”
他的聲音從未有過如此急切。
薩德克渾身一凜,不敢怠慢,立馬呼喊組織起其他人。
他們這次前來探查的是由10人組成的法師小隊,由塞拉斯和他領頭。
沒過一會兒,所有人便被聚集在了村鎮中央。
薩德克站在隊伍前,挨著人頭清點人數。
一個...兩個...三個......八個...九個...十...
十???
“休斯?”
薩德克瞪大眼睛望著前來匯合的瘦高男人,臉上帶著驚喜:
“休斯!剛剛怎么回事,你沒事吧?”
“全體,離開他!”
塞拉斯雙眉緊蹙,爆喝一聲,手中的禁魔石鎖鏈毫不猶豫地甩了出去。
從拉克珊娜那里借來的光魔法將鎖鏈染成了白金色,發出耀眼、神圣的光芒。
咻——
鎖鏈破空而過,直直地打在休斯的胸膛。
但是擊打肉體的聲音并未傳出,鎖鏈竟然沒有與休斯發生任何碰撞,而是在其余人驚駭的目光中,徑直穿過了他的胸口。
“呵...”
一聲低嘲自休斯的喉嚨發出。
他的脖子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在那里,雙眸連帶著眼眶竟然如墨水般擴散成了純黑色,他的視線緊盯著塞拉斯,嘴角緩緩向兩側裂開,一直延伸直到耳后。
裂口極其夸張,像是深淵開啟的裂縫,內里藏著的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該死!”
塞拉斯眼底冒著怒火,毫不遲疑地引爆了鎖鏈中的光魔法。
頃刻之間,強光將休斯從頭到腳全部籠罩,彈殼形的黃光將他的軀體裹在其中,緩緩變得半透明,直至虛幻。
在他徹底消失前的最后一秒,休斯那對陰影之眸,卻多了一抹妖冶的紅色,紅光像是瞄準的焦點鎖定著塞拉斯。
雖然不過一秒,休斯就已經徹底消散,但他留下的最后的眼神,卻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那對眼睛,那個眼神,根本不像是人類的眼眸...
休斯雖然徹底消失,但恐懼,卻開始在所有人的內心蔓延、綻放。
“撤退!撤退!該死的,是惡魔。”塞拉斯語速極快地說著,“所有人跟在我身后,沖出村子!”
雖然面對惡魔他的內心也會止不住戰栗,但他明白自己這些人是唯一知道真相的“暫存活口”,他們中必須有人活著回雄都,將惡魔侵襲的消息帶給拉克珊娜。
這是他的使命!
聽到塞拉斯的話,所有人心中的恐懼更甚。
來自遠古的恐懼。
這是一個遺失在時間長河中的恐怖傳說,久遠到所有人都認為這只是一個唬人的故事。
然而當這個單詞再度蘇醒時,所有人無論了解與否,都會在瞬間回憶起被支配的恐懼。
薩德克率先從怔愣中回過神,他撒開腿以自己盡可能快的速度,勉強跟上塞拉斯,看著對方寬闊的背影,才讓他的腿不至于抖得太厲害。
“跟在我的身后!沖!”
塞拉斯認準東邊的方向,帶著眾人向外突圍。
在那個方向,他感知到了一股不小的魔法力量。
他不知道是誰在這個時候靠近,但任何與魔法有關的力量,都是他們的友軍。
“跑!!!”
“保命要緊!”
“逃出去再說!!”
幾位法師看著越來越黑的天色,不敢再有任何猶豫,大吼著互相鼓氣,尾隨在塞拉斯身后向外圍突破。
嘎——嘎,嘎嘎——
上百只群鴉在他們身后緊追不舍,腐尸般的叫聲在灰暗的村莊上空回蕩,如同地獄中的幽靈們齊唱挽歌。
那些堅實的屋檐,那些嫩綠的枝葉...一點一滴被黑暗生吞而下。
一位法師體力不佳,很快便被甩在了隊尾,他看著同伴們越跑越遠的身影,再也克制不住內心的驚惶,下意識回頭望了一眼。
那是無法想象的煉獄場景。
他的身后沒有一絲多余的色彩,一切都陷入到了幽冥之中,那是沒有一點光芒的黑暗,深沉凝重到讓人絕望的黑暗,像是身處風暴的中心,剝奪了所有的情緒,只有麻木、痛苦與絕望。
漆黑幽深的龐然大物向他傾軋而來,它的內部長有數不清的猩紅色眼睛,此時眼珠全部張開,注視著他、審視著他,帶著凍結和刺穿靈魂的意味。
這一幕,將是他畢生難忘的一幕,也是他活著所見的最后一幕。
只一瞬,他的內心就徹底被恐懼填滿。
“啊!!!”
伴隨著凄厲的慘叫,他的整個軀體被黑紅如潮水般的狂風卷入,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要回頭看,一直向前!”塞拉斯咆哮。
他雙手的禁魔石鎖鏈猛然亮起光芒,一道帶有劈斬和破除意味的光束向前方發射。
雖然光束正在緩緩被黑暗吞噬,卻仍舊是所有活著人的希望。
至少為他們照亮了生的道路。
至少讓他們在無邊的恐懼中,看到了一絲光亮,猶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惡魔的力量來源于情緒,只要任由某種對應惡魔的負面情緒發散,就會被徹底吞噬。
薩德克幾人雖然不知道身后是何等煉獄的場景,但聽到后方傳來的凄厲慘叫,也大概知道回頭看、跑得慢的下場了。
他們深知自己是在與惡魔賽跑,從死神手里搶命。
薩德克死命地咬住下唇,大腿根部傳來的撕裂感已經讓他幾近昏厥,那是韌帶被夸張拉伸產生的疼痛,但是相比之下,這么點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對于大多數人來說,將自己的后背留給敵人,他們的心里反而愈發恐懼。
嘎——嘎,嘎嘎——
烏鴉撕裂的叫聲不絕于耳。
離村口還有百米左右,已經先后有三人被吞入了黑暗之中。
眼看身旁的伙伴越跑越少,隊伍中剩余的恐懼就愈發強烈。
“堅持!!”塞拉斯面色焦急。
眼看著離村子的出口只有百米,但無論他們如何奮力地跑,玩命地逃,似乎永遠也走不完這最后的一段路途。
也許這確實是最后一段了...
“惡魔——!”
塞拉斯怒喝一聲,眼底的恐懼、痛苦、不甘、憤恨等多種復雜的情緒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決絕。
他毫不猶豫地咬破手指,在一直抓在手中的紙張背面,快速地用鮮血寫下了“惡魔”二字,并將其遠遠地丟了出去。
僅僅是他邊跑邊寫的功夫,又有一位同伴被恐懼吞噬。
而他們離村口,還有至少50米的距離。
而他們中的所有人,哪怕是塞拉斯自己,雖然強忍著情緒,但心中難免充斥著驚恐。
他們都知曉,這最后的路程,或許永遠也走不完了。
嘎嘎嘎——
身后烏鴉的聲音宛如催命的音符,似乎又急促了三分。
周圍的陰影變得更黑,肆意擴張,一步步蠶食他們腳下的土地。
“到此為止了嗎?”
塞拉斯眼底帶著一絲絕望。
當面臨無法用言語描述的生物,他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弱小。
他深吸了一口氣,“嘩”的脆響中,手腕上兩條禁魔石鎖鏈狠狠前甩。
塞拉斯不再保留,儲存在禁魔石鎖鏈中的所有光魔法頃刻間釋放而出。
一道光束在漆黑中打破了一切,為他們再次開辟了10米的前路。
僅剩下的四人抱著最后的求生欲,踏上了這條僅僅只有10米的道路。
就在他們的前路徹底被光芒吞噬,又一名同伴喪生之際...
一道悠揚的歌聲突然穿透了黑暗,傳進塞拉斯三人的耳畔。
那一刻...
他們心中的恐懼,好似正在緩緩消散。
那些即將吞噬他們,令他們恐懼的記憶,正在腦海中慢慢被抹去。
隨著那道歌聲更為婉轉,塞拉斯心中正欲怒放的恐懼之花受到了極大的震顫,花瓣掉落,花蕊收束有枯萎之勢。
他們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了許多美好的片段,從出生到現在...
“微光...”
塞拉斯的眼眸中好似多了一道光芒,似乎倒映出一個金發女孩的身影。
而在他的身后,薩德克和另一位法師,同樣回想起了美好的回憶,一改之前驚恐的神情,嘴角上揚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也是那一刻,世間的風,緩緩開始流動。
同樣是那一刻,天邊的光彩,似乎慢慢破開了陰霾。
咔擦,咔擦!
如同玻璃鏡面破碎的聲音響起。
塞拉斯三人的周圍,無邊的幽暗開始碎裂,出現一道道裂痕。
緊接著,大片大片的黑暗如樹皮般脫落,露出了外界燦爛的天空。
亮光...從外面照了進來。
似乎,他們贏得了這場不可能贏的賽跑。
“呼呼...呼...”
薩德克和另一位法師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喘息著。
見到光亮出現的一瞬,他們二人便再也支撐不住,“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他們確實已經撐到極限了。
要不是現在還在他們耳邊回蕩的輕聲歌唱,恐怕兩人早已暈眩過去。
相比起他們,塞拉斯要好一些,但他也滿臉脹紅,汗流浹背,心跳猶如擂鼓般密集。
塞拉斯喘了幾口氣,微微抬起頭,朝著歌聲的方向望去。
在那個方向,他能看到一支規模不小的隊伍正停在那里。
而在隊伍的最前列,此時正站著一位醒目的粉發女孩,歌聲就是從她口中發出的,似乎還配備了一個懸浮的發光舞臺?
真是...奇特。
這個念頭在塞拉斯腦中一閃而過。
他緩了幾口氣,便立即帶著誠摯的謝意向對方問道:
“塞拉斯,感謝法師閣下的幫助!敢問閣下姓名?”
歌聲隨著女孩的微笑而停下,她微微躬身,露出一個比光還燦爛的微笑:
“我叫薩勒芬妮,來自諾克薩斯!”
經過一番交流,塞拉斯邊大口喝著約德爾人遞來的水,邊將金坡鎮發生的情況敘述了一遍。
清水入喉,塞拉斯這才徹底緩了過來,輕舒了兩口氣道:
“你們是諾克薩斯的交流團吧。”
他有聽說諾克薩斯交流團到訪的消息,拉克珊娜這次前來,也有迎接交流團的任務。
“是。”薩勒芬妮點了點頭,好奇地挑著視線望向金坡鎮內部,“真是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她心中明白,樂芙蘭和帝國想要她尋找的目標,恐怕就是這只潛藏在德瑪西亞境內的惡魔。
對于惡魔,她并不陌生。
浮空堡中有大量關于惡魔的記載,甚至,斯維因大統領的力量來源就是惡魔。
只不過,她聽老師說過,斯維因大統領并不是本身是惡魔,而是將惡魔整個吞噬,掌握了惡魔全部的力量與權柄。
“應該沒有錯,現場沒有任何魔法痕跡,能夠將人拉入黑暗吞噬,只有惡魔這一種可能。”塞拉斯聲音沙啞道。
惡魔的傳說遍布整個符文大陸,從最弱小的普通惡魔,到掌握權柄的十大惡魔,他們的傳說廣為流傳。
“聽你的描述,應該是‘恐懼’,如果不是十大惡魔之一,你不該毫無反抗之力。”薩勒芬妮推測道。
她能聽到塞拉斯的心聲,對方是一個被救贖的可憐人。
以此她能推斷,塞拉斯的實力不如趙信,但也強過一般的惡魔。
在所有的惡魔中,有十位站在頂點。它們分別掌握著符文大陸的一種權柄,亦或者是法則。
恐懼、秘密都是其中之一。
按照自己老師的說法,惡魔并非像虛空一般來自異位面,也不像是星靈來源于天界繁星。
惡魔的力量,源自符文之地對法則的補充。
這是一種很復雜的理論體系,薩勒芬妮目前了解到的內容,只明白這種權柄遠強于普通能量,級別與世界符文等同,但因為惡魔并不具備人類的意識,反倒是要比人類操控世界符文要弱。
她還記得辛德拉女士在教導這一段時,說過一句話:
惡魔的弱點在于他們對自我權柄的絕對追求,而相比起來,懂得放棄的人類更為難纏。
絕對追求...惡魔行為的本質,也是它們最大的弱點。
薩勒芬妮將視線移向塞拉斯,可以看出他現在的狀態要好了不少,至少心中的恐懼已經消退。
“我對它們并沒有什么了解,知道的也是一些零散的傳說,比如冕衛家的前輩就殺死過一只惡魔。”塞拉斯說。
薩勒芬妮臉上掛著從容,微笑說道:“那是發生在福斯拜羅的傳說,故事的主人公是拉克珊娜小姐的祖父。但可惜...惡魔是沒辦法被普通人殺死的。”
面對塞拉斯凝固的面容,薩勒芬妮繼續說道:
“拉克珊娜小姐應該沒有和你說過,不久前,她和她的哥哥去福斯拜羅小鎮祭祖時,再次遇上了那位惡魔,并戰勝了它。”
“是嗎,你們諾克薩斯真是無孔不入。”塞拉斯回過神,譏諷道。
薩勒芬妮只不過是一位使者,而且樣貌上來看,比拉克珊娜還要年輕。
這樣的人都了解這么多德瑪西亞的秘辛,可見德瑪西亞已經被滲透成了什么樣子。
“符文之地大多數地方都有惡魔的傳說,但只有諾克薩斯沒有,艾歐尼亞很少有,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薩勒芬妮并未在意塞拉斯的語氣,而是轉為問道。
眼前的男人太過在意冕衛小姐了,但現在,那位冕衛小姐馬上要應對惡魔。
這種情況之下,如果能獲得更多關于惡魔的情報,眼前的男人愿意做任何讓步。
如薩勒芬妮所料,塞拉斯臉色變了變,最后面色誠懇問道:
“薩勒芬妮使者,還望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