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小鎮上空,有一串柔美的女聲正在回蕩。
然而本該悠揚動聽的歌聲,此時卻夾雜著瘆人的寒意。
在歌聲的逐步影響下,城鎮內的人開始感到焦躁、驚慌、恐懼與不安...
他們有的抱在一起,抵抗這種被啃噬的感覺,有的像瘋子一樣自言自語,有的甚至捂住了雙耳,滿地打滾,竭盡所能的避開這種恐怖的侵蝕。
一道青色的光芒在他們頭頂盤旋,好似隨時都會落下。
薩勒芬妮踩在舞臺上,漂浮于金坡鎮的最高處,一連串詭異奇特的音符從她口中唱出。
在她歌聲的營造下,整個小鎮都陷入了恐懼的泥沼,所有人都心中都充斥著黑暗。
“好強大的能力...”
塞拉斯面色凝重地仰頭,望向正在空中歌唱的薩勒芬妮,他的心里隱隱有什么東西要沖破牢籠,他只好咬緊后牙,不斷壓抑著心中升起的負面情緒。
要不是他們正處在拉克珊娜的光魔法下,早已和其他人一樣難看了。
“直接作用于靈魂的天賦,離恐懼現身,不遠了。”
拉克珊娜收回看向空中的視線,凝視著小鎮內部,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她當然不可能為了引誘惡魔現身,而選擇犧牲一座鎮子里的人,在德瑪西亞該被處死的人也不算少。
而現在金坡鎮中的人,本就都是該死之人。
相比起普通人,本就心中有鬼的他們,心中所產生的恐懼也要強烈上不少。
與此同時,她也能感受到...
隨著曲目的推進,所有人的頭頂都籠罩上了一層象征死亡的烏云,盤旋積壓,好似隨時都能收割走他們的生命。
而且...似乎有什么不易察覺的生物,正在那些人的附近游蕩,它們在壓抑著什么,在等待著什么...
耳畔的音調漸高,頭頂的烏云唰得一下四散而去。
魔法書漂浮在拉克珊娜的身前,她體內的光魔法蓄勢待發。
嘎嘎——嘎嘎——
忽然,林間傳出無數聲烏鴉的鳴叫,伴隨著翅膀扇動而過的聲音。
群鴉的盛宴開始了。
金坡鎮的外圍刮起了一陣陣密集的暗黑色風暴,那是由鴉群匯聚形成的浪潮,它們猩紅色的眼珠左右凝視,紛飛著、嘶吼著、似乎在迎接著什么的到來。
“光!”
拉克珊娜沒有絲毫猶豫,魔法書頁快速翻動,光芒在一瞬間照亮了整個村子。
唰——唰——
光球拖著長長尾巴,一道接一道從魔法書頁上激蕩而出,目標,正是突然出現在小鎮道路上的稻草人。
稻草人不止一個,而是密密麻麻的一堆。
“魔法!魔法!啊啊啊,好可怕!會被關起來!”
看到光球四散而來,在同一時間,所有的稻草人竟全部咧開了嘴,發出尖銳刺耳的尖嘯。
它們的長相和形狀都一模一樣,粗麻布包裹的面皮,鋼針般的尖牙...然而每一個都做出不同的詭異表情,駭人異常。
轟隆——轟隆——
光球挨個炸裂,無數稻草人被轟成了草屑,那該死的聲音頓時減弱了不少,但拉克珊娜卻并未露出任何喜色,反倒是眼神里透露著憤怒。
“ha~ha~恐懼!!!多!美妙!”
嘻嘻哈哈的尖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嘎嘎嘎——
天空中飛舞、盤旋的群鴉落下,化作一個個新的稻草人出現在地面上。
它們的口中再次發出令人牙酸的響動,那聲音像是一群蛇在地上蜿蜒前行,它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有時又像嬰兒的啼哭,有時又像惡靈的尖笑,讓人不自覺心生恐懼。
在如此不詳的風暴中,薩勒芬妮依舊巍然不動,竊魂卷飄在她的身側,在她周身形成了一道堅固的護罩。
她微閉雙眼,歌聲仍在繼續,沒有因為恐懼的出現而停止。
群鴉揮動著翅膀向她撲來,卻又接連撞在護罩上,無法突破分毫。
安魂曲...已至尾聲。
死亡的音符如同喪鐘,收割著無知者的靈魂。
村鎮內,那些陷入瘋狂和恐懼中的人們開始暴走,他們的雙手變得像是野獸的利爪,不斷摳挖、捶打著胸腹,像是要將心臟給拽出來,放在明亮的火上烤一烤,驅散所有的陰霾。
恐懼與死亡的力量同時在他們身上涌現,這是一場沒有好下場的拔河。
死亡獲勝,他們的生命將像花落一樣逝去。
而恐懼獲勝,他們將被黑暗淹沒,被惡魔吞噬。
嘎——嘎——
群鴉籠罩的黑夜,薩勒芬妮的目光仍舊明亮,她寶石藍的眼眸仿佛能穿透群鴉,與隱藏在周邊的身影對視。
小鎮中聚集了近千名死囚犯人,他們都被關在房屋里,頭頂被青色的光芒籠罩,身體卻又一點點被黑暗吞噬。
“ha~ha~ha,死亡!恐懼!”
恐懼惡魔的尖笑聲再次響起。
毫無征兆的,死囚的身邊忽然多出了無數個手持鐮刀的詭異稻草人。
那些鐮刀泛著黑紅色的深沉色澤,像是由無數顆烏鴉的猩紅眼珠在濃郁的陰腐之地鑄造而成,僅僅只是看一眼都令人膽寒。
惡魔...似乎不想再等了。
稻草人一齊舉起鐮刀,做出收割的動作,“唰”的一聲,鐮刀毫無情感地奮力揮下。
然而此刻,薩勒芬妮剛好唱出了安魂曲的最后一個音節。
剎那間,天空中青色的光彩大盛,耀眼且森冷的光芒將所有死囚籠罩在內。
青色光芒之外,有一縷縹緲的黑白色身影一閃而逝。
似乎...有什么早就潛藏在周圍的存在將靈魂快速收割,并最終安然遠去。
剎那間,所有死囚的目光渙散,變得空洞,仿佛靈魂在頃刻間被人粗暴地抽離了出去。
而到了這時,恐懼惡魔的鐮刀才將將斬落。
能量構成的鐮刀并未斬斷死囚們的頭顱,反倒毫無阻礙地穿過了他們的脖頸,接著什么變化都沒有發生,什么都沒有被鐮刀帶出來。
稻草人們舉刀的動作凝固了,怔愣在原地,似乎不理解眼前發生的場景。
緊接著,它們又在同一時間發出了極其憤怒的嘶吼:
“費德...提克!!!死神!!!恐...懼!!!”
轟——
隱藏在陰影下的惡魔徹底爆發了,那些關押死囚的磚石房屋竟然開始變得透明、消融。
這是不可思議的一幕。
融化的過程極其安靜,那一瞬間,整個世界似乎都停止了呼不再叫,花不再開...所有的一切都被無形的音波淹沒,只剩下恐懼在狂妄叫囂。
天空、大地、房屋...
一切的一切,都被恐懼的力量影響。
“成功了。”
拉克珊娜看到恐懼惡魔瘋狂,心底反倒是松了一口氣。
在他們的原定計劃中,那些死囚是吸引恐懼惡魔現身的重要一環。
但他們,也絕對不能被惡魔吞噬。
如果他們成為了惡魔的養分,那自己等人的勝算將會極低。
“現在才是關鍵,我們得攔住它。”塞拉斯握緊了腕上的鎖鏈,神情凝重。
“薩勒芬妮小姐完成了她的演出,現在也該輪到我們展示了!”
拉克珊娜眼底帶著笑意,伸手上指,一道光束驟然向天激射。
光束所到之處,哪怕是由恐懼惡魔塑造的群鴉,也不得不退散。
這道耀眼的光束通天而起,像是在傳遞著某種信號。
演唱完畢的薩勒芬妮看了眼光束,身形緩緩下落,微笑著先感謝道:
“趙信將軍,麻煩你了。”
“職責所在!”
趙信面色冷峻,身形向前幾個跳躍,手中長槍一甩,將沖來的烏鴉和稻草人全部掃退。
嗡——
似乎是感受到了光束的召喚,蒼穹之上很快響起了一道破空聲。
緊接著,一個白色的像鷹一般的光點,出現在遙遠的天幕。
“禁魔石巨像嗎...”
薩勒芬妮被趙信帶著退到了安全的距離,抬起頭望著那個很遠很高的白點,眼神中帶著好奇。
通過學習和了解,她知曉德瑪西亞有一種特別的戰爭兵器,需要用海量魔法才能啟用,被他們稱作“禁魔石巨像”。
禁魔石巨像有很多個,大小不一,形態不一。
而拉克珊娜能夠喚醒并且掌控的,是其中最強的那一個。
蒼穹之上,那個白影越靠越近,隨著距離的縮短,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它那無與倫比的碩大身姿。
背展雙翅,勇猛雄渾,黃銅表層的流光若隱若現,如同一顆星際迷失的流星劃破天幕,禁魔石雕像從天空中墜落而下,狠狠地砸在了金坡鎮中。
哐——!
震耳欲聾的悶沉巨響,大地接連震顫。
前一刻還飛舞在四周的群鴉,竟是禁魔石巨像觸地的瞬間溟滅,黑色的風暴無力消散,露出了原本藍白色的天空。
深坑中,一個高大威猛的巨型石像緩緩地直起身,背后金色的雙翅只是輕輕扇動,“忽——”一道猛烈的罡風驟然刮起,將地上殘留的稻草人像小丑一樣吹飛。
“干得漂亮!”
見到正義巨像加里奧大展神威,塞拉斯的面龐帶上了一縷喜色。
哪怕是惡魔,也抵擋不住加里奧的威力。
場面可控,局勢大好,再輔以拉克珊娜和他的幫助,給予惡魔最沉痛的一擊,它就只有逃走或是敗亡這一條路。
目前來看,他們的計劃一切順利啊!
塞拉斯在腦海中想著,心里還多了幾分復仇的快感。
自加里奧出現在金坡鎮后,籠罩在上空的陰霾和四處包裹的黑暗都悉數散去,天象的變化,讓拉克珊娜微松了一口氣。
現在的局面和她們預想的很相似,一切都在按照原定計劃在走。
先是借助薩勒芬妮的安魂曲引出恐懼惡魔,再借助加里奧和她的力量將其擊潰。
只要能消耗惡魔大部分力量,就能將其重創。
哪怕不能一舉殺死對方,但也足以讓它陷入沉寂。
反倒是薩勒芬妮這邊的氣氛有點不太對,除了舉著錘子邊緣劃水的波比面露喜色,其余二人均面色凝重。
“yohoo,這大個子真厲害,一下就能打死一大片。”波比甩動著錘子,氣勢高昂。
“沒那么簡單,我們離勝利還有很遠。”薩勒芬妮的語氣和神情并沒有那么樂觀。
如果惡魔真的這么弱,也不值得帝國費心謀劃了。
最近幾天,恐懼惡魔總計吞噬了8個村子,哪怕有疏散,但在召集死囚的時間里,還是有不少人相繼遇害。
吸收了如此多的恐懼,惡魔的實力...豈能只有這么一點。
“haha費德...提克...!”
突然,一道極其寒冷猶如深淵地底發出的聲音,在所有人心底響起,那音調帶來的詭異感受讓眾人不禁打了個寒噤。
瞬息間,一段段不好的回憶自他們的腦海中浮現。
不過好在,禁魔石巨像加里奧并非真正意義上的生命,它并未受絲毫影響,仍舊戰意十足地揮動著雙拳與背翅,沖擊著從四面八方襲來的恐懼力量。
“該死,又是這段記憶!”
塞拉斯強行壓制著腦海中浮現的地牢畫面,緊咬牙齒,面色十分難看。
哪怕他覺得自己早已釋然,但那段記憶涌上心頭,還是會不自覺地抵觸、畏懼。
不光是他,就連拉克珊娜,眼底也多了一抹異色。
那段害怕魔法的時光,是她成長到今天的緣由,也是她不想回顧的過去。
在場的所有人,只有薩勒芬妮和趙信依舊面色如常,就連每天樂呵的波比也摟緊了懷里的大錘,滿臉淚痕地哭喊著奧倫的名字。
咔擦——咔擦——
聽到異變之聲,薩勒芬妮神情嚴肅的抬起了頭。
竊魂卷此刻正散發著耀眼的光芒,一個個靈魂噴涌而出,纏繞在她的周身,庇護她不受恐懼的侵擾。
此時的天空,本已散去的黑暗再次從四方匯聚,像是天狗食月將天光遮蔽。
烏云蔽日之際,黑霧開始在整個村中彌漫,朦朧、模糊、無邊無際。
嘎——嘎——
陰影籠罩之地,烏鴉又開始匯聚形成了一股股小型的黑色風暴,它們無畏地扇動翅膀,嘶叫著沖向那個發光的巨大身影。
嘩啦啦——
成片的烏鴉被打散,加里奧每一次拳腳輕動,都能掃除一大片席卷而來的“風暴”,它背后黃銅的翅膀微扇,就能將數以千計的烏鴉吹飛。
但即使如此,它殺死的烏鴉,遠遠沒有涌出得多。
漸漸地,鴉群的數量足夠多,足以穿破它的防御,有了第一只站在加里奧肩上的烏鴉,就有第二只,第三只
加里奧的上半身率先被黑潮淹沒,然后是手臂、雙腿以及雙腳,它身上散發出的金色光芒在一點點地縮小陣地,偶有幾處縫隙中流露出頑強的光點,也很快被新一輪飛撲上來的烏鴉填補。
層層包裹,層層堆疊。
當最后一只烏鴉撲上去時,加里奧身上僅存的那點光縫也都消失不見。
巨大光源的消失,讓周圍徹底陷入了無邊的暗夜。
“惡魔的力量嗎...”
薩勒芬妮看著周圍發生的突變,神情復雜。
她身周的黑霧中仿佛蘊含著無窮無盡的能量,每一只烏鴉似乎都異常得弱,但她卻能清晰的感覺到,這些烏鴉與大統領所掌控的不同。
它們每一只,都擁有令人恐懼的力量。
當你與那對猩紅色的眼珠對視時,會不由自主地在腦海中構造曾經經歷過的恐懼。
數量不多,只需要幾只圍繞,就能讓一個意志堅定的士兵昏厥過去。
哪怕是那些沒有痛苦回憶的人們,烏鴉們也能直接讓人的靈魂不自覺得產生恐懼的心理。
畢竟...他們才是恐懼的化身。
只不過,她們現在都被庇護在加里奧那寬大的羽翼下,這才能勉強自保。
但...如若加里奧體內魔力先于惡魔耗盡,她們就危險了...
薩勒芬妮摸了摸手腕上的黑色手鐲,倒也沒有過分害怕的情緒。
黑暗,似乎更深了幾分。
還未等薩勒芬妮進一步行動,突地周圍的黑霧翻滾,一只只完全相同的稻草人孕育而生,動作浮夸地蹦跳著加入了戰場中。
它們粗麻布的面皮帶著怪異的笑容,裂開布滿尖刺的大口,手腳并用地揮動起四肢,那形象簡直比虛空那些蟲子還要令人惡心。
稻草人軍團率先將目標對準了拉克珊娜等人,向他們所在的方向快速跑來。
“呃...”
拉克珊娜不適地皺了皺眉,哪怕只是看著它們,都令她有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不過這種感覺對她的影響也不算大,她沒有猶豫,手中一道道光束發射,將沖在最前沿的稻草人穿透。
被穿透的稻草人化作黑霧消散,重新與周圍飄散的霧氣融合。
惡魔的能量仿佛無窮無盡,一個接一個的稻草人幻化成形,帶著嘻嘻哈哈的捉弄聲,朝眾人移動而來。
此刻的金坡鎮,所有的房屋建筑都像是燃盡的蠟燭,從高至低融化、腐蝕,最終變成了一片虛無。
黑暗和恐懼變為了這里的主旋律。
整個薩德維納城區域,都被這種陰郁的氣氛籠罩。
就連城池內,不少人停下前行的步調,放下手中的工作,抬起頭看著陰沉的天空,都感覺胸口像是被石頭堵住,壓抑、窒息,莫名的惶恐與不安在心底蔓延。
而這片地區遭受的影響,正隨著稻草人和烏鴉的增多,而變得更加劇烈與混亂。
雄都,黎明城堡。
正在教授嘉文的瑞茲眉頭皺起,抬頭望了眼薩德維納的方向。
“老師,是有什么事情嗎?”嘉文問。
“一件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
“需要老師出手嗎?”
嘉文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卻也猜到應該和德瑪西亞有關。
“哼,有人會出手。你自己感悟,我需要去守護一些東西,不要忘了我教過的內容。”瑞茲收回視線,輕哼一聲。
“學生一直謹記。”
嘉文連忙躬身說道,看著符文法陣張開,瑞茲的身影消失在其中。
見瑞茲離開,嘉文也連忙站起身,朝著八大官的議會大廳走去。
關于瑞茲提到的事,他得通知其他人,能被對方加以關注的事情,顯然并不會那么簡單。
自那次決斗后,父王的身體每況愈下,現在德瑪西亞內政全依靠八大官的共同努力,不然拉克珊娜收到的也不會只是簡單的催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