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耶曾經希望路禹直面雪怪,以尖銳的話語喚醒他的良知。
但路禹直至浸染災厄徹底結束的此時依舊認為,雪怪不需要任何人喚醒他內心深處所謂的“良知”,在他進入深海喚醒巨人的那一刻,他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清醒。
他并非良知泯滅,冷漠嗜血的極惡之徒,路禹甚至覺得自己無法很好地形容雪怪這個人,只能感嘆一句可悲。
他的罪惡已經無需贅述,路禹龜縮于晨曦領,依靠召喚物堅守做到了零傷亡,但放眼整個梅拉,這一次浸染來襲造成的影響遠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早在離開晨曦領時,塞拉和西格莉德便推斷,梭倫北境、教國以南,以及科德佐恩以西邊境線上的三個浸染重災區將會造成近千萬級別的傷亡。
塞拉和西格莉德都懷著樸素的善意,在預估時總是不由得往最好的結果去設想,實際上在曾經身為光輝化身的米萊口中,她認為不是“近千萬”,很有可能是“數千萬”。
那些在四大國家邊境緩沖區內生存的小國,異族,幾乎遭受了滅頂之災,浸染所到之處活物全無。
這是整個梅拉大陸的浩劫,不分種族。
路禹甚至能夠想象那些人在確認浸染徹底消失,并離去時,沿途所到之處,放眼望去,盡是凍斃于荒野之中的尸體。
善良的璐璐仍在喋喋不休地和心目中的偶像訴說著自己對雪怪的厭惡與憎恨,捏火球將他人間蒸發的話語反復提及,起初面對著可愛的璐璐,凡妮莎寵溺著附和,但在看到路禹始終不發一言時,她愣了片刻。
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她問:“這數百年來…梅拉大陸,應該有所改變吧?”
不確定與試探盡在話語之中,溫柔面對一切,一直樂觀積極的凡妮莎此時的反應讓路禹感受到了莫大的諷刺。
“是嘛…很糟糕啊…”兩人的無言便已經是回答,凡妮莎笑著望向遠方,“既然還有時間,帶我去看看吧…”
碰上凡妮莎如百靈鳥般話癆的璐璐一臉為難,她迅速提出可以先造訪屬于她們的晨曦領。
“時間是足夠的,路禹,你不介意為我介紹吧。”凡妮莎凝視著路禹。
路禹愣了一下,點頭:“但愿你不會因此感到失望。”
“令我失望的事情從來不少,我生前便已無數次品味。”
凡妮莎曾與薩耶爾無數次就態度上的問題產生爭執,但就現在來看,薩耶爾無意是勝利者,他所預言的一切都能在現下的世界看到。
伴隨著凡妮莎揮手,籠罩在他們四周的屏障消失了,如果此時有外人在場定然會驚詫于他們四人宛如憑空出現。
“先從哪開始呢?”凡妮莎左顧右盼,迫不及待地催促了起來。
路禹思索片刻,與璐璐對視了一眼:“就近吧,梭倫王都羅德米爾就在不遠處,正好我打算去處理一些事情的小尾巴。”
得益于‘祂’的突然降臨,以及凡妮莎的協助,第二次浸染災厄終于在春天來臨前得以結束。
作為直接遭受浸染沖擊的教國與梭倫,境內人口損失更為慘重,遼闊的北境在未來幾年都有可能出于一片死寂之中。
而偌大的領地無人經營管理,無人耕種則勢必帶來荒蕪,雖然北方的異族同樣在這次災厄中損失慘重,但梭倫如今是否還有能力統御如此龐大的疆土令人懷疑。
科德佐恩在這次災厄中損失不大,只有接壤教國的邊境被浸染襲擊,召喚模板的出現,讓他們迅速遏制了浸染的侵襲。
但惡獸伯爵領以東的異族恐怕會蠢蠢欲動,災厄結束,魔力潮正在進行,合作的蜜月期終會過去,在共同抗擊浸染戰場上締結下的友誼是否能與種族的大勢抗衡?
“風雨欲來啊…”路禹在心中不由得感嘆,但他卻并不是很擔心。
對于整個晨曦領而言,不斷感染、進化的浸染才是威脅,魔力潮則不是,關起門過小日子的時機已經來到,在魔力潮結束前,晨曦領將會安靜地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中——無論誰愿意針對都好,他已經有自信應對。
羅德米爾仍然處于一片混亂之中,外出確認浸染信息的小隊仍未傳來信息這讓突然回返的路禹一行人迅速被眾人圍在當中,嘰嘰喳喳地詢問起來。
起初路禹還擔心眾人會察覺到凡妮莎的不同之處,但是隨著時間推移,她身上那股虛幻的感覺淡下去不少,已經與常人無二。
在接受了檢查之后,路禹好奇地問:“浸染,真的結束了吧?”
“浸染是精神魔法的一種,其原理是摧毀宿主心智,使其成為無魂之軀,再由巨人進行控制,浸染魔法師相當于一個個通訊塔,負責控制區域內所有無魂之軀…如今中樞已經毀滅,浸染源頭不再輸送信息,那么浸染自然而然會毀滅。”
“當然,也可能存在少部分幸運兒,浸染毀滅思緒并不完全,使得他能夠僥幸在被感染之后存活,但考慮到天氣惡劣,在這樣寒冷的日子依靠本能不斷地移動,身體機能應該也…”凡妮莎不再說下去,而是強調,“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薩耶爾的知識,唯有這部分,我不希望傳承下去…就讓它成為永恒的秘密吧。”
深諳魔法學派調性的璐璐則有些擔憂:“未來,研究精神魔法的人里,應該會有人發現這個秘密吧…時代一直向前,薩耶爾的知識最終也會被人破解,這樣威脅的魔法…真不想讓它再現世間啊。”
凡妮莎摸了摸璐璐的腦袋,她似乎很喜歡這個手感,依舊是寵溺地說:“那就靠你們這些可愛的后輩們啊,他們可以研究,你們則可以破解,魔法的進步便是在針對與反針對中進行的。”
看見路禹始終一言不發,悶頭走路,璐璐好奇地問:“到底是什么小尾巴要解決?”
道路越來越熟悉,看著遠處映入眼簾的召喚者軍團營地,璐璐先是一愣,而后欣喜萬分。
“要動手了?我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只要你開心,我就把他們的營地給你點著玩,實在不行我們把那些所謂的大師都綁起來,把他們的眉毛、頭發、胡子全燒個精光,讓他們成為全梅拉的笑柄,相信我,丟了名聲,比殺了他們還要難受。”
路禹止住腳步,直勾勾地看著璐璐。
璐璐有些心虛地咽了口唾沫:“好吧,我知道你不太喜歡這么激進的方式…哎?”
驟然間被路禹抱住,而后耳邊便傳來了他激動地贊美之聲。
“你是懂學派的,果然也是懂我的!”
凡妮莎和須臾像兩人的背后靈一般飄在空中,看著兩人這幅模樣,凡妮莎的眼睛里滿滿都是自己與薩耶爾的影子。
路禹并不喜歡樹敵,為了領地內的大家考慮,總歸是要把路走得四平八穩才好,最理想的狀況便是當個透明人,自己玩自己的,不理會外界的紛紛擾擾。
但是在召喚這件事上,他不打算讓步。
一號模板是他共享的,二號模板也是他共享的,路禹不敢獨占全部功勞,歐爾庫斯給予的幫助不少,但也正是這樣,才會讓他心情如此糟糕。
路禹可以忍受這群為了即將到來的新時代登壇作法,在召喚復蘇前占著坑位的“大師”搶走自己的貢獻,塑造起自己的金身,他不在乎。
路禹的本意就是為了整個梅拉能夠盡早度過浸染災厄,說自私一些,浸染失控也會影響到晨曦領,因此他有必要出手;說得大義凜然一些,路禹到底是過不了內心那關,沿著凡妮莎的足跡一路走來的感悟與體會讓他想要做些什么。
也許這就是榜樣的力量吧…
但是這些大師的所作所為已經超過了路禹所能容忍的極限,他不在乎這群人分貢獻,分榮譽,也不在乎這群人立人設,造神…
但你們不能坑害那些對召喚一無所知,因為浸染接觸相關知識的萌新!
任何游戲,萌新都是最寶貴的,一個游戲一旦沒有萌新進入就意味著斷層,游戲步入黃昏。
已經斷流數百年的召喚好不容易才迎來了一些可愛的萌新,這群喪盡天良的人渣竟然拿出超額支付的老召喚模板,不僅要價高昂,還要他們的命!
路禹都能想象,這些模板被大肆使用,普通人對于召喚會產生何等惡劣的印象。
出示了木牌后,路禹一路暢通無阻地回到了營地之內,因為浸染突然失效,作為王牌的召喚者軍團得到了休整,此時大多數人都在現場,而八位召喚大師則就站在城墻之上,指著遠方頻頻說著什么。
路禹清晰地記得,在浸染來襲時,這八位大師可是連城墻都沒有上,更別提貢獻出召喚物了。
一臉譏嘲的他攔下了當初購買模板時見到的一位大師的徒弟,無視了他一臉不耐煩的模樣,路禹淡淡地說:“讓杜鵑下來,我想和她談談。”
面對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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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呼大師其名的做法,周圍聽到的召喚師們紛紛圍了上來,有的是單純地看熱鬧,有的則是直接站在了那位學徒的身旁,直斥路禹的傲慢與無禮。
學徒不屑地用鼻孔出氣:“杜鵑大師正在與其余大師審視戰場與戰損情況,以思考接下來該召喚出何種召喚物應敵,為梭倫阻止災厄蔓延,她可不會見一個不懂禮數的粗鄙之人。”
路禹自然是可以無視眾人直接去到杜鵑的身旁,但是他今天打定主意了。
如果不在這里鬧出一些動靜,有些無恥小人恐怕還會為自己骯臟腐臭的想法自得,以卑劣的手段竊取名利,還洋洋得意,自認為是聰明之舉。
“我不懂禮數嗎?”路禹扭頭看向璐璐。
璐璐說:“嚴格來說,你來梅拉一直就沒有幾次用上禮節,遇見的人都很隨性,會被指責沒有禮數也是理所當然。”
路禹點頭:“那倒是我唐突了,那我就禮貌一些…須臾。”
須臾聞言走上前,一個眼神交流便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
她走到學徒的身邊,一巴掌重重地扇了下去。
毫無防備之下,學徒竟然被須臾直接抽到在地,嘴角滲出了絲絲鮮血,五指印清晰可見。
打臉的一聲實在過于清脆,以至于四周吃瓜的召喚師們紛紛站了起來,爭先恐后地想要看個清楚。
路禹冷漠地看著學徒:“一個跟班,一個本該跟著老師學習知識,待人接物應該平和、謙遜的人,為何能夠趾高氣昂地和比你高階的魔法師如此說話?”
路禹一把抓住學徒指著自己的那根食指,用力扭了下去。
“你是不是想說,你的老師是誰是誰?”路禹加大了力度,學徒滿臉痛苦地嚎了出來,這也引起了遠處城墻上的幾位大師。
“我就不明白,你的老師厲害和你有什么關系,你知不知道,在我的家鄉有一句老話叫做打狗還要看主人,你如此囂張,看來是自認為是條狗,因此仗著背后的人可以囂張到無視禮儀,無視位階,對著每一個魔法師頤氣指使?”
“賣召喚模板就賣,那么囂張…你憑什么?”路禹問,“我一路上見到任何人,遇到人和事總會小心翼翼處理,能不冒險就不冒險,盡管這樣,依舊險象環生,你這種人,放在我的位置上,連亞斯都出不了!”
錘不系繩的狗主人之前,路禹不介意先對著狗先來兩拳。
璐璐憋笑,他知道路禹這多少是把自己的感情代入進去了。
周圍圍觀的召喚師還是有好心人的,他們覺得路禹可能是在之前買模板時受了氣,如今突然爆發,因此連忙勸說道:“魔力潮興起,召喚可能會崛起,那些寶貴的知識都在他們手中,為了未來…你完全可以忍忍。”
“畢竟他的老師是八位大師之一,您再有怨氣,也還是忍忍吧…未來召喚學派可能沒有您的一席之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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