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巧,蝶骨之所以重新撿起曾經摸索,但又丟下的召喚正是因為米萊放出的假消息。
當時前往斯萊戈購置貨物的她對于“路人暴打暴食者,召喚學派領袖虛位以待”的說法怦然心動,回家后便翻找出積灰了召喚書稿,復習了起來。
過程可以用畢業多年社畜再度拿出大學課本研讀來形容,雖然字都認識,但是拼在一起就是無法理解。
在堅持了幾日,終于有了幾分把握的蝶骨便帶著幾分忐忑,幾分自信,與幾分期待開始了自己的摸索與創新。
她選擇的召喚地點在惡獸伯爵領外的一處峽谷內,人跡稀少,強力魔物幾乎沒有,是一處不容易受到干擾與窺伺的理想場地。
與路禹一般,她的嘗試并不順利,接連嘗試,接連碰壁,連續三天一無所獲。
直至第三天傍晚,一場春雨浸濕了峽谷,確認四下無人的蝶骨再一次開始了召喚,這次不抱希望的召喚出現了神奇的反應。
“那是與常規召喚成功截然不同的感受,我無法很好的形容,但就像是獲得了某種力量的加護?”蝶骨不是很自信地描述著,“直至召喚結束,我仍然有些愣神,因為接連失敗,心情有些煩躁,刻畫模板時我開始變得隨意,可竟然是這份隨意為我帶來了正確的結果…有些太戲劇了。”
“繼續說。”
“那我所召喚出的是一只正常體型的小貓,尾巴于地面相連,尾巴顏色偏向于淡綠色,而小貓本身則是灰白色為主。”
“我嘗試抱起他,卻發現尾巴無法脫離地面,想要使勁,卻由擔心這會讓召喚產生奇妙的變化,進而發生歷史上出現過的‘脆化’。”
“因為感受到了其他人正在靠近,我不得不驅散了這只小貓,并計劃找機會在自己的宅邸里進行嘗試。”蝶骨說話時摸了摸腦門,看得出她自己也很困惑,“可后來,無論我怎么嘗試,都無法再成功進行召喚。”
前來旁聽的薄暮和寒綠陷入了沉思,不久后,寒綠抬起頭:“大人,這好像和元素生命的召喚差不多?”
“我也這么覺得,召喚失敗的原因在于缺少激活、引導的那份關鍵力量。”
元素生命召喚物,完成召喚必須要提供對應屬性的魔力,以及正確的召喚模板。
在這個儀式過程中,對應屬性的魔力起到了激活、引導的作用,它就像是卡片,而召喚模板則像是卡槽,唯有兩者正確嵌合才能對應到正確的召喚儀式基座,令它正確響應。
“你還能還原出召喚模板,對吧?”路禹問。
“是的,自那之后我嘗試過了許多次,最終不得已才會想著以現有的知識,尋找同樣尋找到這份秘密的人,以得到其幫助,或者是完成交易。”
蝶骨說話時不斷地嘆息,懊悔不已,一直以來小心謹慎的她最終還是沒能抵擋住力量與利益的誘惑,而只是這一次行差踏錯,她就為此付出了血的代價。
卡槽確定,接下來就該是找到那張對應的“卡片”了。
“這,不難吧?”看著屋里眾人分析得井井有條,就連看上去年紀尚小的薄暮都能言之有物,蝶骨不由得對于還原成功抱有了幾分期待。
回應這句話的卻是幾道直勾勾的視線。
“不…不難……很難嗎?”蝶骨趕緊改口。
路禹回答道:“影響因素總是很多,可能是時間,可能是天氣,可能是當天的濕度,也可能是你召喚時的動作,沒人知道正確答案,你的描述只是為我們縮小了范圍,但真實答案也有可能隱藏在你并未注意的角落。”
蝶骨目瞪口呆:“是這樣嗎…我以為只要找到一個模板,就能夠舉一反三,直接…”
“直接成為召喚第一人,順利成為學派領袖?”路禹笑著擺了擺手,“現在召喚剛剛經歷變革,除了基礎的‘描述與描繪’,其余模板都對應全新的力量,都需要摸索,我目前也僅僅掌握一種,并且尚不全。”
他擺了擺手,寒綠立刻會意,上前一步,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卷軸,展開。
“目前元素生命系列,已經確認的‘賜福’效果有三十一種,按門類可分為,召喚物自增幅、召喚師賜福,不同的效果決定了召喚師必須因地制宜,靈活多變的使用自己擁有的新力量。”
蝶骨眨巴著眼睛,好一會,她才全部理解。
“竟然,如此復雜?”
“復雜嗎?”路禹反問,“藥劑師需要記住素材的名字、效果,需要知曉配比比例、火候,甚至攪拌力度,有些特殊的藥劑甚至需要對世間有著不差毫厘的控制,而這,只是藥劑師入門的基礎,他們也可以舉一反三,但是這需要極為豐富的經驗,以及足夠聰明的腦袋才能夠穩妥駕御。
“再看看人偶師,他們需要精通刻陣、素材鍛造與配比,不同生命的構造、魔力的基礎運轉,唯有將這些經驗與知識記得滾瓜爛熟,實操經驗豐富,才能踏上制作人偶這最后一步,反之則必須捧著書繼續學習。”
“還有煉金術師,都知道它們是以制造新生為最終目的,這些年逐漸與人偶師靠攏,可在過去,他們幾乎要掌握所有的雜學內容,并努力從中提煉出自己所需的部分,因此才獲得了‘煉金大賢者’的贊嘆。”
“拋開貨不對板這一點,召喚在過往的大多數時間都是簡單而直接的,給予魔力便得到反饋,需要的僅僅只是一份正確引導力量的模板,以及對于召喚物知識一定的理解,可以說,它的門檻低得可憐。”
“你光是想想超額支付這一利器被無知的人當做地下賭博的玩具,便知道這份力量曾經過于‘隨和’了,如今的復雜我更認為是一種合理的進步,一份成熟的力量,其學習成本必然是由小漸大,知道越多,越能發揮它最大的價值。”
薄暮與寒綠瞪大了眼睛,許久之后,薄暮情不自禁地感嘆道:“不愧是老師…確實如此,召喚如今的改變,其實意味著它已經與其他流派一致,是它確確實實被復蘇,正在走向成熟的標志。”
蝶骨心悅誠服:“不愧是如今召喚的第一人暴食者閣下,您的見解令人贊嘆,與您想必,我所思慮的東西實在過于可笑了。”
“你可以暫時在晨曦領住下,等到模板還原成功自然可以離去,當然,我不會趁人之危,對應的,我仍舊會將知曉的‘元素生命’模板與你交換。”
端起須臾斷開的茶水正要喝下,蝶骨的手抖了抖,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注視著路禹。
說完話的路禹低下了頭,似乎在書寫著什么,蝶骨等待著,表情愈發急迫。
遲遲沒有聽到想象中的話語,蝶骨坐不住了。
“暴食者閣下…您救了我的命…也許…也許…”
“也許什么?”
蝶骨忐忑不已,身子甚至在顫抖:“您確定要完成交易?”
路禹放下筆,困惑地瞇起了眼睛:“對啊,有問題嗎?”
“這可是…寶貴的知識。”蝶骨咽了口唾沫,剛才那一刻,她沒來由的產生了強烈的危機感。
“所以?”
“這是你成為梅拉召喚第一人的保證,你要如此輕易的與人進行交換?”蝶骨激動了,“你不該攢在手中,積累為知識的堡壘,最終為自己登頂高塔之上添磚加瓦嗎?”
聽著這番顯然站在自己立場思考的話語,路禹先是茫然,而后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
他不以為然地回答:“可對我來說,交易就是交易,我總是信守承諾的,救你命是為了能夠順利完成交易的承諾。”
“我不是好人,但也絕不是在這種事情上食言的卑鄙小人,雖然外面總是把我形容得十惡不赦,但是……”路禹自我調侃道,“我可從來沒吃過海妖和小孩,真的,你要信我。”
跟隨薄暮和寒綠離開房間時,蝶骨仍有些眩暈。
交換,一個難以置信的字眼出現在了交談之中,而說出它的人無比篤定。
三十五歲的人生中,身為冒險者的蝶骨與形形色色掌握知識的學派打過交道。
他們有的貪婪,即便莊園田畝無數依舊剝削著奴隸與農民,仿佛那不是人,而是一群異化的獸。
他們有的殘暴,主宰他人命運的優越感令手中的刀只為炫耀這份力量而揮動,倒在其身下的無辜者數不勝數。
他們有的卑劣,為了獲得知識不擇手段,迫害摯友,殘害親朋,只為敲開學派的門扉。
有時,只是接受委托的短暫交談,蝶骨便能知曉眼前的人是什么貨色,但與暴食者的談話,她看不透眼前這個青年究竟渴望什么。
一個能輕松戰勝一眾召喚大師的人,一個在浸染之靈災厄中表現出眾的召喚師,他與學派領袖的位置僅有一步之遙,只要他愿意,知識便是他最強大的墻磚,那即將屹立的高塔中無數人將會跪倒在他的腳下,只為乞求他手中漏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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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渣。
他能書寫,也能改寫,他可以定義,也可推翻有關召喚的一切,即便質疑蜂擁而至,只需展現出屬于召喚的強大,便能引得求知者吹捧,自發為他洗凈一切“不實之言”,他的擁躉將遍布梅拉。
暴食者在等什么?
在心中問出這個問題,蝶骨赫然驚覺,在剛才的談話中,明顯為學徒的寒綠與薄暮在暴食者面前并未表現出與身份對應的謙卑與忐忑,她們甚至能夠在自己與暴食者的對話中插話!
“薄暮…女士,暴食者應該是你的老師吧。”
“是啊,如你所見。”
蝶骨試探著問:“老師說話時,你總能如此輕松的發表看法嗎?”
薄暮眨巴著眼睛,看得出她對于這個問題感到了疑惑,許久后,她才一拍手,恍然大悟。
“以前是不敢的,但是最近逐漸習慣了,是路禹大人讓我不要拘謹,暢所欲言的,晨曦領的大家都是這樣,保持著對三位領主的尊敬與愛戴,主動去適應她們所構建出的氛圍。”
“氛圍?”蝶骨咀嚼著這個字眼,“你們覺得這個氛圍…如何?”
蝶骨試圖把這個問題拋給寒綠,但眾所周知,無論新綠還是寒綠,面對生人,都有些社恐,只能和熟絡的人交流,因此她此時已經化身小啞巴。
薄暮繼續接話:“挺好的,很輕松啊,聽紫星姐姐說,即便是以前當修女時,也沒有這么放松的環境,也許這就是樂園吧。”
在醫療組時,蝶骨便知道晨曦領的人員構成大部分是前教國的黑衣修女以及教皇騎士,這在梅拉已經不是秘密,甚至被不少人戲稱為“勞倫德為塞拉與暴食者的婚姻送上的禮物”。
除此之外,蝶骨還聽說,掌管晨曦領后勤以及大多數事物,甚至被稱之為第四位領主的西格莉德,之前只是一個奴隸,并且不會魔力。
正是這樣的人打點著晨曦領的日常事物,保持著整個晨曦領的正常運轉,并且無論是誰,都愿意尊敬地稱呼她為“大人”。
眼前的薄暮更是如此,她對于自己在部族戰爭中淪落為奴隸并且被西格莉德撿到已經不抵觸,甚至能夠樂呵呵地拿出來與蝶骨分享。
“這也許就是路禹大人所說的苦盡甘來吧,如果沒被賣到科萊,我怎么能被西格莉德姐買回來,命運真奇妙”吹著口哨哼著歌,薄暮談及時語氣格外輕松。
蝶骨的視野中,晨曦領的一切是如此突兀、反常、不合理。
身為領主,沒有剝削自己的領民,而是和和氣氣地與他們相處。
身為領民每日積極地勞作,幾乎各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討論的話題除了吃吃喝喝便是娛樂,談及領主甚至能夠玩笑著說上一句“我支持西格莉德姐當第四位領主”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語……
這里真的是梅拉嗎?
她真的不是去到了一個遙遠的,超出認知的異大陸嗎?
“暴食者,你到底在追求什么…你又選了一條什么樣的道路?”
蝶骨,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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