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你的旅程總是這么兇險詭譎嗎?”
身披海帶,渾身濕漉漉的赫蘿拉理著自己飄著咸腥味的頭發,有氣無力地在沙灘上擺了個大字。
血紅一片的海水沖刷著她的身體,過于疲憊的她強撐著一點力氣坐了起來,無論如何,老師在忙碌,自己一副憊懶的姿態實在不該,但是老師正在做的事情,她卻也不知該如何幫忙,就連兩只膽子頗大的砂地小貓此時也是瑟瑟發抖。
路禹正在把一條飛龍大卸八塊,而他的周圍縈繞著的是小貓大小,渾身泛著紅光,體表如有巖漿流淌的海蛞蝓,以及像是一盤番茄炒蛋成精,穿上百褶裙的另一種海蛞蝓。
它們完全不害怕煤球可怖的姿態,反倒是用身體上細小的突起,悄咪咪地蠕動過來,蹭一蹭,貼一貼,一副完全把煤球當做自家人的模樣。
飛龍的又一個胃囊被路禹剖開,腥臭的消化液噴射而出,早有防備的煤球將之全部接住,灑向海水,未被消化的物體中,儼然有著海蛞蝓的身影,他們甚至解救了一些奄奄一息的倒霉蛋。
一條又一條劫后余生的海蛞蝓沖入族群懷抱,彼此纏繞,像極了人類互相擁抱。
解剖還在繼續,路禹決心讓這條飛龍“鯨落”。
這是一次有著美好開局的相遇,在海上消滅了一船正在作桉的海盜,并控制著其中的幸存者向航線密集區域進發,也是在途中,路禹見到了這只渾身長滿珊瑚,宛若移動珊瑚礁的飛龍。
他突然躍出海面,掀起的浪花拍上甲板,而后又靈動的于側舷現身,體表那些艷麗動人的珊瑚隨著魔力的運轉閃閃發亮,如夢似幻。
完全沒有表露出敵意的珊瑚飛龍捕獲了路路的心,路路以投喂小貓的姿態將一條條小魚拋給飛龍,樂呵呵地看著飛龍在自己面前展翅、轉身、鼓浪、撲騰,很久沒見到這么親近異族的生靈,煤球都很放松。
如果一切到這里結束,這會是值得回味的美好邂后,然而珊瑚飛龍的又一次展翅撲騰沒有朝向大海,而是船只。
海盜船在這猝不及防的一擊下化為無數破碎的木屑,尤嫌不足的珊瑚飛龍對著海面噴吐出了藍汪汪的漿液,這些飄著刺激性氣味的液體將落水的海盜變成了一灘灘黏稠的血漿,珊瑚飛龍像是喝肉湯一般在海面上張著嘴游過,姿態就像是進入沙丁魚群濾食的鯨魚。
即便在船只被擊碎的一瞬間,煤球也不認為珊瑚飛龍是故意的,他們更愿意相信這是一次尺度把握不好的事故,但肆意噴吐于海面上的毒液,以及珊瑚飛龍發出的高頻尖嘯讓煤球那顆剛被撫慰的心沒來由升騰起一股怒火。
即便語言不通,煤球也能聽出珊瑚飛龍聲音中的譏嘲之意。
煤球三人組向直沖自己而來的珊瑚飛龍下了死手,路禹的審判官剛出場打算以暴制暴,就被路路和塞拉呵斥得惶恐不已,連忙躬身消散。
珊瑚飛龍宛如畫卷般的軀體被觸手像是拆解機械一般敲打、撕扯,化作一個個零件被甩上孤島,亦或是海水之中。
珊瑚飛龍先是咆孝,然后是驚恐,最后低聲哀求,像是做錯事的孩子懇求得到原諒。
但已經來不及了,須臾看到了海底的沉船,也看到了一具具殘缺的骸骨,這是個徹頭徹尾的慣犯,結合他那扮傻裝萌的作態,毫無疑問,他知曉乘船而過的生靈們吃這一套。
珊瑚飛龍的龍緣顯然不怎么樣,在煤球與它戰斗期間,不少海族浮上海面,隨著飛龍身體零部件四散,海族們一個個用力地啃噬起了它散落的血肉,其中尤以一些魚人表情最為猙獰,他們像是與珊瑚飛龍有著深仇大恨,竟然將獲得的血肉硬生生碾碎成汁,重重地砸在海水上,珊瑚飛龍奄奄一息時,他們無視了煤球恐怖的姿態,模彷著人類揮動手臂為之叫好。
雖然叫好完他們就被有眼力見的魚人同伴拽走,一副讓它小聲、閉嘴的意思……
海蛞蝓是唯一敢靠近煤球的種族,他們隨著海浪漫上海灘,圍繞在煤球身旁。
“好了,你們的同伴只有這些了,離開吧。”
檢查了珊瑚飛龍胃囊,沒有看到幸存者后,煤球揮動觸手對海蛞蝓們說。
海蛞蝓們沒有反應,過了一會,他們齊刷刷立起,身體有節奏的抖動,像是活過來的波浪號。
語言不通,弄不明白它們的意思,這是表示感激嗎?
煤球正在試圖理解時,一只腦袋極為碩大的魚人突然膽子大了起來,它小心翼翼的走到岸邊,發出一連串怪異的叫喊聲,細小的手臂一陣比劃。
煤球三人對魚人語這門高深的語言沒有任何涉獵,但是那奇怪的比劃倒是明白了一些,他們似乎是想用什么與自己交換珊瑚飛龍的一部分軀體。
本就打算讓惡龍鯨落哺育新生海族的路禹很好奇魚人能給自己整個什么活,他在沙灘上畫了個圈,這群與地面生靈有所接觸的魚人似乎是理解了意思,轉身朝著同伴又是一頓吱哇亂叫。
不一會,一條佩戴著魚骨項鏈,手持魚骨手杖的胖頭魚破水而出,他孱弱的小手捧著一個嶄新的凋漆木盒。
看到這個木盒煤球三人都愣了一會,這雖然是個很常見的地面工藝品,但是未免也太新了一些,就像是完全沒有被水浸泡過。
大胖頭魚將木盒放于沙灘之上,一步步后退到自認為合適的位置,這才伸手指了指盒子,操縱著魔力打開。
一枚閃爍著幽藍色光澤的,表面有著波浪紋路的石頭映入眼簾,微弱的光芒似乎正在與海潮共鳴。
煤球把玩著石頭,基礎的魔力測試沒有讓它顯露出任何奇異之處,但直覺告訴三人,這顯然不是一塊只能擺在展品柜中的收藏品。
大胖頭魚舉著手杖手舞足蹈,拼命指向海水的動作被煤球捕捉,他們試探著將石頭放入大海。
澄澈明亮的光自這枚心臟大小的石頭表面綻放而出,無形的力量瞬間將煤球包裹在內。
塞拉率先發現了神奇之處:“我們,好像不被海水所排斥了?”
她操縱著身體向著大海沉去,以石頭為圓心輻射而出的奇異氣息柔和地為他們的身體附上了一層能與海水共鳴的力量,這一刻,煤球像是成為了大海生靈的一員,能夠自由自在地在海中游弋。
“這,這……這是什么?”路路狂喜,“從沒見過的力量,堪比用于深潛,造價高昂的高階藥劑,不不不……就效果而言,它似乎比藥劑更好,真的有種被大海接納的舒適感,太神奇了。”
大胖頭魚試探著指了指珊瑚飛龍的尸骸,煤球立刻畫了個圈,并且貼心地把尸骸往大海中挪了一些。
這個友好的舉動讓大胖頭魚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有些顫抖的小手安分了下來。
“拿回去慢慢研究,真是奇異的東西。”
把盒子塞進赫蘿拉空間所剩不多的背包時,兩只嚶嚶怪的委屈叫喊聲讓赫蘿拉急忙安撫他們——小魚干此時可不能喂,這里可是有不少魚人呢。
海蛞蝓們仍在如波浪號般抖動,他們維持這個姿態已經許久。
壞心眼的路禹伸出觸手在一只胖乎乎的熔巖海蛞蝓輕輕按了按,看著它從“”逐漸變成“”,然后變成“”,聊天室里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似乎是都在觀察路禹的舉動,在這只熔巖海蛞蝓被按之后,所有海蛞蝓都停下了動作,他們紛紛涌向被觸手撫摸過的海蛞蝓,用自己的身體或蹭,或貼,將它完完全全擠在了中間,最后竟然被簇擁到了一整群海蛞蝓的頭頂。
“他們到底在做什么?”煤球大惑不解,“難道是什么特殊的祭祀過程被我們打斷了,現在要重新開始?”
沒把這一切放在心上的煤球友好地和大胖頭魚揮了揮觸手,而后卷起赫蘿拉再度開始自己的旅程,他們返回科來的路還很長呢。
大胖頭魚訝異地遠去的黑色太陽,若有所思地看著那群正在瘋狂慶祝的海蛞蝓。
“族長大人……怪物離開了……”
“閉嘴!”
大胖頭魚大聲呵斥:“應當對它心存敬畏,愚蠢的家伙!”
毫不客氣用魚骨權杖抽打了族人之后,他下令道:“以后不要靠近這群家伙的領地。”
“為什么,這只是一群臭蟲子罷了。”
回應這位倔強魚人的是又一記魚骨權杖。
“不要帶走所有的戰利品,留一些給它們。”
這一回,沒有魚人再問為什么,它們隱約覺得今天的族長有些暴躁。
“奇異的黑色太陽……真是讓人毛骨悚然的……”大胖頭魚沒有把后面的話說出口,而是狠狠地打了個寒顫。
沒來由的,它覺得大海變得冰冷而陌生。
“偉大的黑日……原諒我對您的褻瀆,原來族人對您的不敬……”他急忙開始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