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食者這個稱號在梅拉已經深入人心,即便知曉了又能如何?
至于讓人們對自己頂禮膜拜,路禹倒不是特別在乎,在他眼中永遠是晨曦人的感受擺在第一位。
“那個傳言,也是暴食者閣下?”有人想起了什么,咽了唾沫。
他的反應令身旁的同伴也臉色突變。
塔妮婭疑惑地側身,赤紅恰到好處地俯身嘀咕:“那天打掃戰場時,那尊魔神般遍布觸手、眼球,吞噬血肉的巨物,與數年前,水手口中摩斯塔納大陸,橫掃十萬士卒的召喚物,如出一轍。”
塔妮婭悚然一驚,她記起來了,當時她還探查過消息的來源,因為一直以來她都對那場戰斗中實際的死亡數字抱有質疑態度,能屠戮十萬人的召喚物前所未有,估計只是戰爭中鼓舞士氣所編造出來的謊言,就連戰后力竭而亡,也是一個掩蓋謊言的手段罷了。
可現在,凝視著煤球的塔妮婭,突然有些喉嚨發干。
總不能……連這也是真的吧?
“是,那也是我。”
周圍一片躁動,在澤尼爾等人的眼神示意下,這才全都閉了嘴,安靜享用剛端上來的烤全羊——他有些討厭塔妮婭提議的一起用餐了,他的妹妹何時能清醒一些。
不過看路禹不做掩飾,大大方方的承認,他似乎并不在意這層隱藏許久的往事再度被挖掘而出,對應到他的身上?
路禹確實有意如此。
梅拉之外,血肉召喚師開始嶄露頭角,而他們嶄露頭角的方式與死靈法師并無不同,依靠著血腥殘暴,毫無底線的做派,將恐懼根植入每一個遭遇他們的人腦海中。
血肉泉眼是路禹遭遇的第一個以血肉召喚師為主導的組織,它也不外如是,多蕾卡描述,在俄偌恩初次與之遭遇時,他們中的一些人正在一片群島上進行著血腥至極可持續性竭澤而漁,人命不過是他們練手的工具。
名為貪食者的血肉泉眼之主羅塔里在與俄偌恩元老的交流中明確表示過,他不相信什么血肉之主與血肉神明,他認為自己就是世界上第一位洞悉了血肉召喚物力量的人,是最接近組織眾人口中“神明”地位的存在。
混亂的時代,有實力,就會有人追隨,羅塔里憑借著這一點迅速收攏了龐大的受眾,也逐漸成為了名副其實的血肉主宰,他的言行都被下方的教徒奉為圭臬。
而他,就將隨著船員吹遍各個大陸的鋼琴事跡,納為己有,聲稱在遙遠的摩斯塔納行走的是他其中的一位學徒。
與多蕾卡與梅列厄溝通對照,路禹才驚覺,自己不知不覺間竟有了一位“老師”。
當年的路禹仍不夠強大,不愿意樹大招風。
時過境遷,確信自己有足夠能力庇護身邊人的他,覺得晨曦領被迫顯露實力的這個契機十分合適……不該籍籍無名了,暴食者這個名字,要與召喚,要與血肉掛鉤。
既然是他釋放出來的詛咒,就要由他來約束。
“什么時候建國?”
澤尼爾拋出的話題一個比一個勁爆,看似毫無關聯,轉折生硬,但能在這一桌的沒有蠢貨,即便是羅耶,也在被手下人蒙蔽后逐漸學會了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領袖,盡管他的層次能上這一桌仍舊費勁。
這是一句潛臺詞,潛臺詞的核心可以被歸納為……默許。
默許也許還不夠準確,應該說……沒人再能忽視,拒絕承認晨曦領的存在。
足夠強大,能夠支撐起晨曦內核的領袖。
晨曦工匠掌握的特殊技藝。
大量服從于晨曦領的史萊姆。
一批心悅誠服加入的海妖。
即將蛻變為智慧生靈的水母群。
一群能力出眾,足以支撐起晨曦組織架構的管理者。
僅以澤尼爾看到的點,晨曦領建國所欠缺的無非是人口與土地。
晨曦領智慧生靈數量實在太少了,參戰期間他讓手下的書記官暗中統計過,黑鸮們最保守的估計也是四千到五千,而實際上,晨曦才不到兩千。
與他們目前所占據的龐大領地對比,這點人數相當于在梅拉地圖上撒把米。
人口是統治根基,沒人愿意讓晨曦領虹吸,最大的可能便是緩沖帶的小國受到沖擊,最終成為空殼。
至于土地,這個澤尼爾覺得沒什么好糾結的,梅拉西南晨曦領愿意劃走的,都歸他。
如果晨曦領有更大的需求,科德佐恩的切割也可以提上日程,反正這一戰勝利之后,它也將從四大國的歷史舞臺上跌落,再起一個晨曦國,維持四大國之名完全可以——前提是他們梭倫內部的私事能解決。
諾埃爾與路禹的關系匪淺,斯萊戈方面不會有異議,因此在默認這場戰爭會勝利的前提下,澤尼爾相當于讓晨曦領來舉刀,率先劃分這塊蛋糕。
名為梅拉新秩序的……大蛋糕!
輕松的晚宴忽然變成了雅爾塔會議,并非什么提前開香檳,而是每個人都清楚,這場戰爭結束瞬間,梅拉將會無縫切換入一個全新的時代,一份不那么手忙腳亂的預案對各方都很重要。
“是否有些倉促,今日,應該輕松一些。”
“我覺得這對晨曦而言是一件最輕松的事情,而且我想不會有人反對你來起手。”澤尼爾平靜地說著,話鋒一轉,“塔妮婭,你說是嗎?”
塔妮婭其實仍在糾結,她糾結的不是晨曦領這片為梅拉支撐了六十余日,付出了三分之二領地為代價的功勛領地來率先切蛋糕,而是……晨曦領超出預期的強大、優秀。
她幻想過的,璐璐最終回到綠蔭的夢,需要一個虛弱的晨曦作為始發點,而現實是,晨曦所展現的實力,其所擁有的核心戰力,隱隱有超過綠蔭的味道……
承認了,璐璐絕不可能再回到她身邊了吧!
可不承認……璐璐又怎么看待自己?
在萬分糾結中,塔妮婭放在大腿上的雙手緊握:“我……我沒意見。”
羅耶無所謂地表態:“誰付出最大,誰先提要求,我也沒意見。”
貓荊早對這一幕有所準備,她說:“戰斗結束之后我就知會了光輝院的人,他們已經派出了現神選與一位大主教正在趕來,不過他們也給了我一個保底的回復……認可梅拉局勢重塑,切割科德佐恩,以及成為梅拉叛徒的達斯米洛。”
“如果我說,晨曦領并不打算在梅拉建立國度,以目前的領地大小重建是我們的計劃呢?”
澤尼爾沒有表現出詫異:“如果是這樣……我請各位移步前方觀景臺。”
隨即,他對萊蒂西亞說:“隔音法陣,不要讓任何人靠近。”
在布置好一切,綠蔭、暴風、羅耶、教國,加上晨曦一共五方重新落座。
“請允許我開門見山。”澤尼爾如鷹隼般銳利的雙眼直視三煤球,“我們需要知道,你到底需要什么……晨曦領總得需要什么,才能讓梅拉安心。”
澤尼爾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嘴:“當初,你引導著我走向你的布局……”
他沒有往下繼續說。
三煤球詫異之余,也忍不住感嘆澤尼爾的敏銳,看上去,他早就意識到塔妮婭高舉覺醒者旗幟其實就是晨曦領在暗地里推波助瀾,最終摧毀了舊學派體系,令各式各樣的新流派展現,重新爭奪魔法知識的釋義權。
這份權利,其實也有部分該掌握在掌權者手中,學派也是他們權利框架內的一部分。
路禹免費發放召喚入門手冊,璐璐免費派送魔藥入門手冊以及低配藥劑制作清單,也是當初那場余波的延續。
他們的行為在一定程度上動搖了梅拉各方的權利根基。
一定程度的變革能帶來便利,是進步的象征,但過于激進,想要趁著魔力潮一步到位,這份野心勃勃是會帶來另一份災厄的。
舊學派衰退,新學派未立,人人都對新時代有著自己的構思,這份構思最好……相安無事。
輝煌時代便是如此,縱有決策層面的不同,但歸根結底,都是為了這片土地飽受災厄折磨的人。
“我要在晨曦領外,設立大圖書館。”時機已然合適,三煤球拋出了早就構思過的計劃,“大圖書館內含晨曦領收集、總結的各類藏書,為了不沖擊到各位利益,大圖書館進入的名額,將會由競賽、比試的形式,向全梅拉開放,獲勝者,有權進入其中閱讀瀏覽,甚至是謄抄。”
“晨曦領不會拉攏、接納他們中的任何一位,他們最終去向,我們也不過問。”塞拉說,“我們要的是,這些大圖書館,一直存在……這不只是我們晨曦的愿望,也是已故教皇,勞倫德的愿望。”
“知識,要有一個能夠流通的地方。”璐璐接話,“既然世間阻力頗多,就從晨曦這處艱難破土的嫩芽處開始吧。”
“我們終將離開梅拉這片大陸,以我們的立場來做這件理想化的事,并將之定為規矩與傳統延續下去……對梅拉,對你們的子嗣,都會是好事。”路禹說。
三人心念合一。
“這就是我們要的那份蛋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