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的兔耳朵也做了一會踢踏舞這才蔫蔫地垂下,她夾菜的手在抖,咀嚼的嘴一刻不停,唯有這樣,才能稍微掩飾內心的不平靜。
掙扎的意義不大,那聲尖銳的爆鳴說明了一切,塞拉只是在做著無用的抵抗與偽裝。
“那……恭喜……”
別別扭扭,吞吞吐吐地送出祝福,塞拉的表情已經在內心的左右互搏中徹底扭曲,上一秒還洋溢著喜悅,下一秒就是愁眉遍布,形態多變的小水滴都不如此刻的塞拉!
有些事情是早該被預料到的,但塞拉的反應卻天真稚嫩得可愛。
“所以,塞拉,我們呢?”路禹突然問。
“什……什么,我們?”
“你確定要我說得更清楚?”
這下塞拉夾菜的速度更快了,似乎想要趕緊吃飽逃離此處,但看到璐璐像只小貓黏著路禹……
“根據梅拉學者,以及凡妮莎老師的典籍可知,跨種族,誕下子嗣和同種族略有些差異性……”璐璐突然化身學者現場科普,“也許你們該更努力一些?”
今天沉默的時間格外長,以至于吃飯的半數時間只有筷子與盤子接觸時發出的輕微劃拉聲,以及咀嚼的響動。
懷孕自然有懷孕的待遇,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是基礎,洗澡時撒嬌讓人幫忙也成了讓塞拉和路禹無可奈何卻又認為合理的操作。
離開塔妮婭,璐璐確實成為了路禹和塞拉希望的天才魔法師,九階的她自信驕傲,威風凜凜。
那是晨曦人看到的表象,在路禹和塞拉面前,她一向是能當小孩子就當小孩子。
興奮過度的璐璐沉沉地睡去,留下側躺著互相對視的鱸魚和塞拉相視無言。
靜謐無聲中,塞拉挑了挑眉,路禹像是理解了什么,兩人躡手躡腳地走到了陽臺。
從第一次見面至今,兩人從不缺乏默契。
“打算問罪?”路禹故意笑著問。
“你明知道不是的。”塞拉沒好氣地斜了她一眼,沐浴著月光理了理凌亂的銀白色發絲,又將吊帶裙的細帶扶正。
組織語言需要時間,耐心等待的時間里,路禹直勾勾地盯著塞拉的耳朵。
曾經塞拉會呵斥,現在……不知為何,感受到視線,很想耷拉著不給反饋的耳朵卻會直挺挺地豎立。
“試煉結束之后吧。”塞拉像是下定了決心,而后又咬咬牙,“至少要和璐璐錯開吧!”
路禹愕然。
“你這是什么表情。”塞拉同樣咬牙,“是沒想到我會這么說?”
“有……有點。”路禹十分誠實,“畢竟你總是喜歡扭捏一下……”
但轉瞬,路禹又像是悟出了什么。
“你是害怕璐璐心血來潮,追著你問及這事,讓你無從招架,所以事先……”
“懂就不要說出來!”塞拉惱羞成怒低聲叫嚷,全然沒了往日的穩重,“這樣就算是說好了。”
轉身要走的塞拉被路禹牽住了手,順勢拉到了懷里。
“我們才……”
“放心……”路禹打斷了她,“只是耳朵。”
感受著耳朵傳來的觸感,塞拉嘟囔:“你的信徒,遲早和你一樣,都是一群變態!”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新綠確實是個口風嚴實的人,但無奈即將成為母親,且毫無經驗的璐璐表現出了太多的異樣。
于是當法古塔爾若有所思地詢問起新綠璐璐是否生病時,新綠像是找到了一個傾訴的口子,含蓄且隱晦地送出了“晨曦綿延”的暗示。
很快,璐璐煉制魔藥的實驗室旁就多出了一只霍古,他用閃閃發光的金色豎瞳逼近小小的璐璐,粗大的鼻子一陣亂嗅,活似一只小狗。
事已至此,璐璐也知道瞞不住了,索性紅著臉宣布了一切。
霍古真的化身成了小狗,他趴伏在地面上,大氣不敢出,等到璐璐第二次確認地向他點頭,這才興高采烈地吼了起來——運氣夠好,他還能在晨曦領再睡一兩百年!
霧妖也能在這里無憂無慮地蹭吃蹭喝蹭身體。
所有人都覺得路禹他們需要一個孩子,無論晨曦領是否會傳承至他的手中,他又是否想要繼承這份責任,總歸是要有的。
法古塔爾的心格外輕快。
他目睹了凡妮莎與薩耶爾這兩個天才的崛起,也見證了他們相繼因愛而隕落。
“你的孩子想學巨龍魔法,我可以教他。”
法古塔爾曾這么向凡妮莎說過。
那年,薩耶爾仍舊年輕,聞言,冷臉上閃過慌亂,他用憤怒掩蓋自己的無措,指責自己的胡言亂語,眼睛卻又小心翼翼地留意著凡妮莎的神情。
凡妮莎笑靨如花,以手掩嘴。
“好啊,到了那一天,你可要把所有的巨龍魔法,都教會給他。”
明媚的陽光,漫山遍野綻放的鮮花,青翠碧綠的葉片……支離破碎的片段拼湊起了那一天的一切,與聲音有關的回憶卻已經淹沒在了浸染留下的記憶空洞之中。
好友離去后,法古塔爾不止一次悲傷地回首,每每此刻,他總會遺憾萬分……他們為什么沒有孩子呢?
他們該有孩子的。
哪怕一個!
巨龍沒有親情,他們的心被鞭笞得鮮血淋漓,互相遠離,可法古塔爾卻從巨龍之外的種族補全了這份能夠抵御衰朽的力量,知曉了血脈傳承在魔法時代蘊含的深層意義。
路禹、璐璐、塞拉,宛若昨日重現,追逐著這兩人的道路一步步崛起……終于,他們沒有將那份遺憾延續。
晨曦領炸了鍋,嘰嘰喳喳的詢問等到了西格莉德的官方宣布,于是又是新的一輪嘰嘰喳喳。
當聽聞動手能力最強的工匠組謀劃著制作魔能驅動的甲胄,給小鱸魚當玩具時,路禹不得不出面讓大家冷靜冷靜……這才剛懷孕啊。
蠢呼呼的笨龍大概是此刻最冷靜的,翻著肚皮接受璐璐愛撫的他還是那個吐著舌頭,噴著鼻涕泡的大孩子——子嗣、懷孕的意義他無法理解,能感同身受的只是,璐璐最近真的很開心。
笨龍的變形藥劑有了眉目其實才是璐璐與他相處時喜笑顏開的最大原因,但這樣的好消息即便說明,笨龍有限的智商也難以全面理解,璐璐索性繼續讓他當個無憂無慮的笨小孩,靜靜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她承諾過許多事情。
讓路禹成為六階魔法師。
而他現在已經八階。
要一起建立一個屬于他們的家。
晨曦領已經屹立梅拉。
追逐九階,眺望位階之上。
現在,她成為了梅拉萬眾矚目的,薩耶爾之后的又一位天才。
過往的遙遠的許諾,只剩下了笨龍。
璐璐從未想過變形藥劑的誕生如此艱難……但正因此,才格外有意義。
透過窗外,路禹看到了這溫馨的一幕,他沒有去打擾,而是轉過身,得意地回復諾埃爾:“你得做好把女兒送過來的準備了。”
才送出祝賀的諾埃爾耷拉著臉,他強撐著說:“別急……沒準小寂靜會為我誕下兒子。”
“可你女人比我多啊。”
諾埃爾從未感覺到自己濫情也會有吃大虧的一天。
溫蒂……你為什么和那些女人不一樣,擺了我一道啊!
為數不多的失策……讓他失去了拐走路禹女兒的好機會。
“我讓你幫忙留意的事情,有什么消息嗎?”路禹話鋒一轉。
諾埃爾嘆氣:“小面包,這樣的名字太隨意了,即便搭配起魔狐、召喚師這些關鍵詞,想要通過遠航商船搜尋信息也不容易,我能留意的泛梅拉區域內,暫且沒有任何消息。”
路禹對車車、噬魔樹進行了詢問,雖然無法獲得確切位置,但根據她是否進行過召喚,也能大概知曉,她是否遇到了危險。
召喚記錄一次沒有,這個好消息暫時讓路禹和歐爾庫斯都松了口氣。
六階,精通體術,擅長召喚,魔力天賦良好,各種魔法粗略精通,小面包的魔法素養已經超越了絕大多數的六階,即便面對更高位階的魔法師,打不過也能跑,在這個沒有良好追蹤魔法的時代,應該很難陷入絕境……除非她頭鐵。
“放心吧。”諾埃爾安慰,“梅拉之外的大多數大陸知識傳承無力,經歷魔力潮最高也就出現了八階,還是少數,想想梅拉也就你身邊的女人成為了九階就該意識到,她六階真的很強了。”
“表面的強大罷了,學術高塔里的精英放出野外和同位階的冒險者比拼,你選一個下注,選誰?”
諾埃爾嘆息,嘆息也是一種回答。
位階不代表戰力,真到了生死搏殺的關頭,經驗與實戰能力才是檢驗魔法師實力的唯一指標。
不死于正面交戰,而死于陰謀算計的天才不知凡幾,就連璐璐也險些被沙曼毒霧埋葬。
這才是歐爾庫斯把小面包按住的原因,他需要大小可露兒這樣玩腦子的高手給她再補補課。
“說的也是……真害怕以后我的孩子也會這樣啊。”諾埃爾突然憂心忡忡,被寂靜者視作荒唐又明睿之主的斯萊戈皇帝陛下突然對父親這個身份產生了些許恐懼。
教育別人,人人都會說,可到了自己孩子身上……又該如何?
路禹與諾埃爾所不知道的是,他們憂心忡忡的聯想根源,歐爾庫斯為之焦急上火的女兒,正從斯萊戈的皇家商船上走下,踏上了她心心念念的梅拉大陸。
皇家商船并不只進行諾埃爾的“精妙商品”貿易,如若有合適的價格,也會順帶著化身順風船,載客,這也是諾埃爾定下的一種營收手段,有寂靜者與部分內衛伴行,安全感十足。
“嘿,摩斯塔納的女孩。”一位斯萊戈內衛提醒即將走下船的她,“你所好奇的晨曦領最近正在舉辦晨曦試煉,不過它位于梅拉西南方,距離斯萊戈有不遠的距離,我建議你最好去購置一匹飛馬。”
毋庸置疑,為異大陸客人提供飛馬也是諾埃爾營收的一環。
然而背著厚重行囊的小面包卻拒絕了這份提議。
如果直接抵達終點,那豈不是一點樂趣都沒有了?
背著老爹偷跑出門,回去肯定要被罵,過程必須狠狠地享受!
操著一口有些蹩腳的梅拉語,滿臉寫著“我是外鄉人,快宰我”的小面包很快就在斯萊戈王都中迷失了。
作為全梅拉最繁榮的貿易中樞,出產著諾埃爾各式奇思妙想產物的此處足以讓任何一位異大陸訪客呆滯。
小面包偷偷積攢下來的錢只夠購置船票,余下的勉強能在貨幣熔鑄后混個溫飽,因此她十分雞賊地選擇了那些能夠試用的店鋪——無一例外,都是諾埃爾的皇家產業。
在美滋滋地享受了香水、沐浴露、洗面乳等一系列眼花繚亂的產品后,她瞥見了克萊斯托街頭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婦人們——衣服可以試穿,卻沒有試用一說。
想要,卻沒錢,讓小面包痛苦。
回想起凡妮莎與路禹的事跡,小面包眼睛一亮。
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在缺乏啟動資金時,只要去當冒險者……
說干就干,她急沖沖地走進了被諾埃爾裝修得富麗堂皇的冒險者招待區,搜尋著高額懸賞卻又無人問津的委托,當她樂呵呵地指定了其中一個后,現實給予了她一記重錘。
“女士,請問您的標識牌在哪?”
“標識牌?”小面包瞪大了眼睛,“什么標識牌?”
“冒險者標識牌……委托,需要這個證明自身的實力。”
“可我是六階魔法師!”
“我知道您很強大,可您沒有標識牌。”
“我是六階啊……”
“也需要……這是規矩。”
高貴的王都并不負責給低階魔法師發放證明,小面包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克萊斯托……她需要前往城邦,然后接收最低等的委托,以獲得基礎的證明,再一步步提升。
而她獲得的第一份委托赫然是……擊殺泛濫的老鼠。
六階魔法師的賺錢之路從抓老鼠開始……如果路禹在場,一定會覺得,這是一個十分輕風的標題。
然而,也正是小面包正在做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