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妮莎的姿態很奇妙,她像是拉絲的麥芽糖,隨著不斷地扭動,腰部愈發纖細,整體呈現漏斗狀,逐漸浮現人體輪廓的上半身與圓鼓鼓如史萊姆的下半身拼湊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協調。
起初路禹以為自己的老師蘇醒后成為了一只巨大的史萊姆,但在這些黏滑的“液體”流淌的瞬間,他才意識到組成老師軀體的到底是什么。
菌絲。
凡妮莎曾經為藍水一族設置了一個蘑菇人一族可用的“重啟”裝置,將身體溶于培養皿的密集菌絲之中,返回最初始的形態,在這里重塑自身的一切。
這是一種緊急時刻用來適應極端環境的術法,完美適配蘑菇人一族,越強大的蘑菇人越容易成功。
路禹的晨曦蘑菇們就是通過這種手段追趕上了自己的步伐。
可強大個體畢竟只是少數,大多數則會成為新生者血肉的一部分,將自己信仰與意志托付他們,為整個種族的延續,繼續前進,因此在凡妮莎嚴厲的告誡下,始終銘記的藍水一族除卻魔法失效大危機,再無使用記錄。
觀察到路禹臉上的表情,凡妮莎笑意盈盈地完成了蛻變,菌絲如紡線束緊,似是衣服一般緩慢“貼合”凡妮莎的身體輪廓,在數秒內,那位驕傲,驚世的九階魔法師,曾讓薩耶爾瘋狂的森精,完完整整地站在了他們面前。
凡妮莎抓起看呆的璐璐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觸感如何?”
璐璐愣了一會:“很……很滑,很細膩,簡直,和人……不,和蘑菇人一樣。”
“畢竟是激發菌絲的生長能力完成的重塑,理所當然像是蘑菇啦……”說話間,璐璐已經被凡妮莎擁入了懷中,“啊,好孩子好孩子,雖然過去了這么久,你的臉還是那么稚嫩可愛,讓老師貼一貼。”
來了,果然來了,凡妮莎迫不及待地用臉頰蹭起了璐璐的臉頰。
“老師……孩子,孩子在看……”
這話根本不起作用,在美滋滋地蹭完璐璐之后,塞拉不出意外成為了下一位,而她也實在沒法拒絕這位能被現今魔法師稱之為先賢的老師“施暴”。
輪到路禹已經放棄抵抗了,老師想怎樣就怎樣吧。
只剩下賽璐璐和路璐了。
“孩子名字呢?”
路禹介紹后,凡妮莎不斷地眨巴著眼睛。
“你們真是起名高手,竟然只有讀音上的區別嗎,老師生氣了。”她蹲下身去,把兩個孩子摟在懷中,仔細端詳,視線最終定格在了路璐身上,“想讓我重新給你取個名字嗎?”
“這對爸爸媽媽很有紀念意義,已經用了這么久,晨曦領也沒有人覺得別扭,即便要改,我也希望是成年后自行抉擇。”路璐淡定地婉拒,“實在不行,路鱸也行吧。”
“這口吻,這語氣,不愧是你們的孩子呢。”凡妮莎完全沒意識到“路鱸”這個名字槽點有多密集,只顧著感慨了。
親了親兩個孩子,她突然欣慰地笑了。
“沒有像我和他那樣,真是太好了。”
凡妮莎滿臉幸福。
“既然老師能回來,那么他也……”路禹猶豫著開口。
“沒有這么快。”凡妮莎擺手,“這件事,沒法急躁,必須謹慎地,慢慢地去做,我已經在布置了。”
“需要我們幫忙嗎?”
“不用了,這件事,即便你們現在都是九階了也很難協助。”
凡妮莎捏了捏賽璐璐的臉蛋,又笑了起來。
和曾經一樣,她總是很愛笑的。
“真棒啊,曾經的孩子們已經追趕上我們的步伐了,這就更值得蹭一蹭了。”
無論他們變得多強,又長大了多少,在凡妮莎眼中,依舊是個孩子。
路禹真切體會到了藍水蘑菇人為何會對這個禮儀印象深刻,那一代的蘑菇人肯定沒少被凡妮莎以各種理由蹭來蹭去。
也許是童年基本沒有能被稱之為美好的回憶,凡妮莎很喜歡孩子,有賽璐璐和路璐,路禹他們很快就被晾在了一旁。
“凡妮莎姐姐,這就是我和你說的那些卡牌。”
沒必要說老師,也不準喊阿姨,在凡妮莎的要求下,兩個小家伙都喊上了姐姐,這讓路禹忍不住瞄了璐璐和塞拉一眼……她們也是這么要求梅芙的。
接過路璐手中的卡牌,凡妮莎有些愣神。
“您于傳說之歌第三年末的第一次出場,就這張……”路璐指了指,“神秘的賢者,可以無視已有場地魔法,怪物效果,特殊召喚下場。”
卡面上的凡妮莎罩在兜帽長衫之中,只在帽檐泄出一縷縷飄逸的長發,而她的面前是堆積如山的書本,畫面的角落,還有一道被隱去半邊的人影,引人遐想。
“這就是人們對我的藝術加工嗎……可,我的攻防怎么都是零啊?”凡妮莎不解,“好弱。”
“攻防為零的卡牌才是這個游戲里最惡心人的。”路璐解釋,“您的另一個效果是為使用者免疫一次傷害,并進入棄牌堆,同時允許使用者定向檢索一張牌堆里的卡牌加入手牌。”
尼希爾第三年卡包的主題是“遙遠的精靈國度”,顏值卡當道,收藏價值大于實戰價值,可偏偏以凡妮莎為背景創作的神秘的賢者泛用度驚人,即插即用,導致無數人好奇起卡牌的背景故事。
隨著多年來的補充,凡妮莎曾經的一生在一張張卡牌的描述下逐漸完整。
從索雷森絕望的家庭,到沉默山脈的絕境一搏;從游歷諸大陸留下無數痕跡的高階魔法師,到偶遇薩耶爾后單方面調戲她的少女。
注視著一幅幅卡圖,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凡妮莎突然陷入了回憶之中,她突然抬起頭,目光似乎穿透了虛空。
“法古塔爾,也在你隱藏起來的空島上,對吧?”
路禹點頭。
“我傻乎乎的妹妹呢,這些年過得好嗎?”她又問。
“她已經融入晨曦,目前是農務組的一員,只不過相較于你比較靦腆,也很低調,進入晨曦領的這些年從未向別人提及過自己的身份。”
“真好……機會難得,該見一見了。”凡妮莎想起什么,“你們會在這里停留一段時間,對嗎?”
“帶著整個晨曦領出門旅行,至少我是這么覺得。”路禹笑了起來,“當然需要放慢一些腳步。”
“那,順便幫暫時離不開這里的老師做一件事吧。”
“什么事?”
“幫我把塞列爾,趕下海。”
塞列爾,摩斯塔納經典罵人詞匯,在爭執中說出“你這個塞列爾”,基本代表著接下來的你們需要通過武力“說服”對方,惡毒程度不言而喻。
塞列爾的初始之地,富饒的故土佐列高斯,所有種族都被他們折騰得民不聊生,因被薩耶爾的回饋給雙胞胎王子的知識徹底推翻。
逃亡過程中,臨近大陸都拒絕對他們進行人道層面的援助。
抵達摩斯塔納,這趟逃難旅程中唯一表現出善意的福斯貝倫向他們伸出了援手,給予了他們安身之地,結果不到百年,國家被顛覆,摩斯塔納也由此進入了黑暗的數百年時光。
塞列爾在摩斯塔納又一次做到了,讓整個大陸,所有種族,都平等地憎恨他們,以至于人族都成為了這片大陸不受待見的種族。
如今,就連一向寬容的凡妮莎都無法容忍他們的所作所為,能混到人厭狗嫌,每一個有良知的人都覺得他們惡心,路禹嘆為觀止。
當年由于他們仍然強大,摩斯塔納各族的聯盟又如泡沫般易碎,節節敗退,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的懦弱舉動成為了常態。
這一切,直到藍水城下血流成河。
那個不可一世,即將血洗摩斯塔納的國度被所有種族看到了隱藏在暴力之后的虛弱一面,也成為了這個如日中天帝國由盛轉衰的重要轉折點。
“自從藍水戰爭后,塞列爾那位知名的十萬皇帝就飽受質疑,一場失敗的政變讓他們的內部矛盾徹底不可調和,也撕裂了塞列爾,讓他們四分五裂,并且每一個都主張自己才是正統。”
“從那之后,摩斯塔納各族開始了收復失地運動。十多年的時間,效果顯著,如今的塞列爾只剩下了地圖上這三塊大的領土,其余自詡正統的勢力都已經被各族擊敗。”
“但也正因勝勢喜人,覺得把塞列爾趕下海指日可待的摩斯塔納各族開始各懷心思,從十年前起,他們內亂不斷。藍水數次勸說暫時放下內部矛盾,共御外敵,無果……為數不多的兩次成功進軍,也因為各族突發矛盾草草結束。”
負責給路禹等人介紹戰爭狀況的人是藍水聯盟指揮官,說到這里,他忍不住嘆息。
“塞列爾在復蘇,對嗎?”
指揮官點頭:“原本四分五裂的塞列爾因為我們的進攻,逐漸團結到了一塊……雖然藍水傾盡全力也能取得最終勝利,但夜水、可露兒,還有勒琳大人都認為……”
塞拉揉了揉眉角:“認為,摩斯塔納的其他種族是故意把壓力放到藍水同盟身上的,對嗎?”
“正是,他們希望藍水能與塞列爾兩敗俱傷,畢竟藍水崛起得太快。”
塞拉望向了路禹:“看來當年如果沒有你,這片大陸已經改姓了。”
指揮官并不知道路禹的具體身份,夜水只是告訴他,眼前的這群人能夠讓摩斯塔納各族團結起來,完成把塞列爾趕下海的最后一步。
對此,指揮官持有懷疑態度。
“這些年,塞列爾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嗎?”
指揮官遲疑了片刻,看向了還在吃著蘑菇餅的赫蘿菈。
此時的赫蘿菈還不知道為何指揮官會用眼神勸她暫時不要進食,直到她聽了接下來的內容。
由盛轉衰的塞列爾以現有的土地供養國民,實現復蘇是有些艱難的,然而這些年下來,藍水卻發現塞列爾仍然富足,財政年年盈余,不僅能支撐一支常年不事生產的軍隊與魔法師,還能在軍械、魔具上完成更替與創新。
要知道如今塞列爾的土地只有巔峰時期三分之一,他們從哪變出的資源,維持帝國不倒,讓全體國民仍舊在衰落中享受到與巔峰時差不多的福利?
由于藍水地處內陸,摩斯塔納各族又沒有發展出像樣的海運船隊,因此塞列爾富足的秘密被簡單歸類為,魔力潮動蕩時商品的大幅溢價。
直到去年,藍水正式組建海上貿易船隊,在途中遇上了一艘塞列爾遭遇風暴傾覆的商船。
“雖然憎恨他們的所作所為,但見到海難,我們的人卻不忍心見死不救,結果……”指揮官深呼吸,“在進水的貨艙中,我們的人看到了……裝著各式器官的罐子,密密麻麻,肉眼所見,皆是……”
“我們救起了船主,拷打之下,他告訴了我們那個秘密……從魔力潮開始,塞列爾就組織了一支強大的海上艦隊,前往各個大陸搶掠人口,返回塞列爾進行‘加工’……血液、器官都是硬通貨。在他們眼中,生命,只是他們能快速變現為資源的素材。”
“問及數字,船主說記不清了。”
回憶起魔力潮時諾埃爾和自己吐槽的海盜劫掠傳聞,杰弗里送自己返回梅拉時提及的諸多危險之一……
在場的每個人頭皮發麻,胸腔中一股氣劇烈起伏,他們突然感受到了當初路禹的心情。
萸草忍不住了:“要不,我們開一炮算了,紅色閃光就該沐浴在這些人的頭上。”
完全沒有人反對這個提議。
“我們可以協助,但不能由我們完成把塞列爾趕下海這件事。”路禹嘆氣,“老師的意思很明顯,必須是摩斯塔納各族親自動手,這是這片大陸綿延已久的血仇,應當了結。”
路禹詢問了都有哪些種族不太“團結”,并要求指揮官以個人印象列出先后,然后他不出意外地聽到了那個種族的名字。
“龍族。”
摩斯塔納的龍族二十年前是怯戰蜥蜴,二十年后還是。
真是始終如一啊,也不知道霍古和法古塔爾看到他們的表現,是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