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下了華山以來,楊青已經馬不停蹄地走了有近一個月。
盎然春意還不曾細品,再看時卻已過了時辰。
離開荊門之后,越向南方他越是感受到天氣逐漸轉熱,空氣也開始變得沉悶。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去往荊州港的官道上,兩旁盡是高大的老槐樹。
茂密的枝葉在半空中交織成一片,仿佛天然的涼棚。
樹下叢叢野花爭奇斗艷,將道路點綴得好似迎接凱旋的英雄。
黃驃馬在這樣平坦寬闊的路上跑得格外歡暢,此處距離荊州港還有百多里地,所以楊青放馬疾奔,也是想在天黑前找到落宿的客棧。
如果沒有意外,后天一早,大概就能登船東進了。
“救命,誰來救救我的孩子……”
離著老遠,虛弱的婦人低呼聲傳來。
楊青功運雙目,遙遙見到一架馬車翻倒在路邊,車輪斷裂,車廂破碎。
一地狼藉中,一個年約七八歲的孩子昏迷倒地;旁邊一位年輕婦人靠坐在殘留的車架邊,嘴角溢血,神情虛弱凄慘。
馬蹄聲近,婦人眼中瞬間爆發出灼熱的光,她艱難地抬手在空中無力地輕輕揮動:
“救救……”
話音未落,那匹毛色鮮亮的健壯馬匹已快速奔向遠方,只留下無數被勁風卷起的塵土,在黃昏的光暈中漂浮不定。
楊青略過那對不幸母子,縱馬向前跑出約三里,左側林中忽而又有求救聲傳來:
“有人么?誰來救……救救我。”
聽聲音像是個柔弱姑娘。
這次他皺了皺眉放緩馬蹄,順著聲音跑向樹林。
一進樹林,光線瞬間變暗,沒走多遠,他就見一棵三四人合抱的粗壯樹干下,俯臥著一位錦衣羅裙的少女。
曲線確是玲瓏,不過衣衫有多處破損,露出大片白膩的皮膚,看起來十分凄慘。
少女對面,有三人倒臥在地,渾身滿布傷口,死狀扭曲。
楊青下馬上前幾步來到少女身邊,輕聲問道:“姑娘,發生什么事了?”
俯臥在地的少女艱難轉頭,看見楊青,她眼神中爆發出奇異的神采:“少俠,我被賊人重傷,快救救我。”
“我就是為此而來,你先說我該怎么救。”
“……還請少俠先扶我起來。”
楊青依言上前將人扶起,他單手用力,身體始終離著少女有段距離。
直到將少女安置在樹下做好,這才又問道:
“姑娘,這三人都是你殺的?”
“不錯,無恥匪類,死不足惜。”
“那你這傷……”
“我雙臂無力,還要麻煩少俠幫我取出懷中丹藥。”
“好。”楊青答應一聲伸手就往少女胸前探去,可他手堪堪碰到少女衣服時,忽然又收了回去:“我看姑娘衣衫破敗,男女有別,我不好上手,要不吃我的吧。”
“……”少女的表情一瞬間呆滯,“也好。”
楊青抬手像是去袖中拿藥,手抬到一半,皺眉轉頭看向旁邊的尸體,奇怪道:
“那人怎么還活著?”
少女聞言轉頭,卻見那幾具尸體毫無異狀。她心生警覺,然而下一秒,眼角余光但見寒光乍起,剛才還言笑晏晏的少年,已經把手中利劍砍進了自己脖頸!
“班門弄斧。”
“三妹!”
就在楊青揮手抖去劍上血跡時,那三具尸體中有一具猛地躍起向他撲來!
他上前一步,劍身橫擺,一劍拍飛來人,紫霞真氣瞬間侵襲震碎那人五臟。
見剩下二人已分作兩個方向跑遠,于是抖手擲出長劍,將一人釘死在地。
而他自己則閃掠向另一人,兩個呼吸間他已追到背后,伸手捏住那人后脖頸猛地用力!
“咔吧。”
松開軟倒在地的尸體,正要走向另一邊去拿劍,耳中忽聽風聲有異,腳下立刻發力向前飛掠。
衣袂飄飛間,數枚鋼針或是貼著楊青背脊,或者穿透長發飛過,盡數釘在一邊的樹干上,發出“咄咄”悶響。
等最后兩根飛針到時,楊青已經拔劍在手,劍光一閃便將鋼針原路掃了回去。
獨孤九劍破箭式。
對于暗器飛蝗不但可以擊飛挑落,還可以原物奉還。
“紅娘小心!”
楊青借著來人躲避暗器的空檔向新來的兩人看去,卻是剛才在路邊求救的母子。
發鋼針的是婦人,開口提醒的是那個孩子。
只是此時看去那哪里是什么孩子,分明是個面目兇惡,手持短刀的侏儒。
“呵呵。”紅娘躲過鋼針,看著林中幾具尸體,目光停留在少女滾落的頭顱上發出兩聲不明意味的笑聲:“想不到啊想不到,石三娘竟然會死在這兒,可惜了這么水靈的姑娘。年輕人,你下手夠狠的。”
楊青沒理會她,反問道:“你們都是左冷禪的人?”
紅娘搖搖頭道:“我們不是他的人,卻是為了他的賞銀來找你的。”
“一百兩黃金,值嗎。”
“一百兩?”紅娘失笑道:“前幾日已加到五百兩了,而且左冷禪還附加一本功法秘籍。”
楊青抬起左手大拇指刮了刮眉心,有些頭疼道:“左冷禪的錢可不好拿。”
“沒辦法,塞外那地界,江湖人掙命不容易。”
紅娘微微嘆息,言語中頗有些兔死狐悲的意味。
“哈哈。”仰天打個哈哈,楊青笑道:“得了吧,塞外那地方,真正苦熬掙命的就算還沒死絕,只怕也不剩幾個。敢拿著刀來中原討生活的,沒一個死得冤枉。”
紅娘奇道:“伱去過塞外?”
“西北邊陲地區算不算?”
“你是從那跑進關內的?”紅娘道:“難怪你身上那股狠勁兒跟中原江湖人不一樣。”
說完她又問道:“你是怎么識破我的?”
“我沒識破。”
“所以你對落難的母子沒有一點惻隱之心?”
“不是。”楊青搖頭,“我后面有一個商隊,他們比我更適合救人。”
“……”
“那石三娘呢?她露了破綻?”
“她的破綻就多了,那幾人裝死裝的不太像,而且她懷里的蜈蚣須子太長了。”楊青再次搖頭,“更何況這么短的時間,連續兩次遇到有人求救,怎么會不讓人懷疑呢,你們是怎么商量的?”
紅娘臉上露出一絲窘迫,“我們不是一路的,她不知道我在前面埋伏。”
“那只能怪她命不好。”楊青說著看向石三娘的尸體,鮮血潑灑在一旁的無名野花上,將尚未完全舒展的花瓣染得猩紅一片。
“你等得援兵還沒到嗎!?”
看著那猩紅的顏色,他忽地心中莫名升起一絲煩躁,繼而演化成暴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