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盈盈被楊青的眼神盯上,恍惚間似是又回到黑木崖的那天晚上。
只是后者此時殺意更加純粹,被那目光一掃,她心臟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攥住,不受控制的劇烈跳動起來。
嘴唇幾次開合,卻始終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看向令狐沖,希望他開口解釋。
然而她目光到處,只見令狐沖喉頭聳動,額頭流下冷汗,就連岳靈珊陸大有等人好像也受了影響,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便是老子砍的,你要怎樣?岳不群那狗賊,想活埋我們。砍他老婆一刀算是收點利息,等下了山還要……”
魔教眾人中一名堂主狠話放到一半,便聽虛空中“嗡”的一聲震鳴響,仿佛被擠壓到極致的空氣終于找到了宣泄口。
狂風平地而起,吹得幾人雙目半睜,呼吸凝滯。
那風起得突兀,停的也突然。
任盈盈睜開眼時,楊青已背起寧中則往山下走去。岳靈珊與陸大有等人跟隨在后,只剩令狐沖留在原地與她對望。
“對不起沖哥,我……這些人在洞內發了狂,我沒能制住他們。”
令狐沖看著她肩頭手臂上的血跡,搖頭苦笑道:“不怪你,你為了護住我師娘自己也是受了傷的。”
向問天在旁長出口氣,對兩人道:“我們也走吧,教主那邊只怕也已生變。”
想起會盟之事還未結束,三人隨即沿著破損山路向下走去。
而他們身后,方才一起出洞七八個魔教堂主盡數撲倒在地,鮮血直到現在才汩汩流出,浸染地面……
……
楊青背著寧中則,因她腿上有傷速度放慢不少。
幾人下了玉女峰,又在朝陽峰下仰望向山上延展的山路。
往日走了不知多少遍的路,此時看來卻顯得分外漫長,仿佛漫無邊際。
“青兒,你師傅他……你別怪他。”
寧中則此刻面色已由蒼白轉成灰敗,語氣空洞虛弱,雙眼中也再沒了從前的風采。
“師娘放心,一切有我。”
楊青深吸口氣,舉步踏上石階。
走到半山腰,令狐沖三人也追了上來。
兩邊還沒說話,頭頂朝陽峰山門處忽有一叢煙火信號沖天而起,拉起一條筆直的煙柱,在半空炸出一團異常醒目斑斕霧氣。
“是我教的信號。”
任盈盈在旁輕聲說道。
她話音剛落,遠方立刻出現大片人影。旗幟迎風招展,馬蹄濺起塵煙,往華山方向疾馳而來。
楊青看向任盈盈,冷聲道:“讓他們滾回黑木崖,敢進華山我一個不留。”
說完他腳步不停,繼續朝山上走去。
任盈盈與向問天對望一眼,后者立刻會意:“我去吧,你去看看教主如何了。”
向問天轉身朝著山下奔去,心中反而輕松不少。
任我行原本計劃在四下埋伏人手,只等戳穿岳不群引得正派大亂,趁機一并鏟除。
可如今先是中了人家算計,損兵折將失了銳氣。任我行和任盈盈又都在山上,楊青單人只劍已讓他沒了對抗的心思。
況且歸根結底,他對任我行的計劃也并不贊同。
令狐沖與他是結拜兄弟,更和任盈盈情投意合,鬧到最后只怕不好收場。
對他來說,能免去大規模沖突最好不過。
楊青又向前走了幾步,就聽上方傳來兵刃相交聲在山野間回響。
他微微加快腳步朝上走去,等到了山門前卻見場上已是一片大亂。
任我行背靠一棵榕樹坐著,呼呼喘著粗氣。渾身衣衫凌亂破敗,發髻蓬亂四散。
右手與緊捂的左肩一起,被鮮血浸泡著。
他身邊只剩下三人護持在側,其余幾十人已盡成尸體,和諸多兵刃散落一地。
莫大先生跌坐一旁,胸前被一劍破開,正有弟子為他上藥。他臉色蠟黃如金紙,豆大的汗珠不斷下落。
天門道長躺在不遠處,雙目緊閉,被弟子團團圍住,不知生死。
諸派弟子也再不是涇渭分明,而是相互穿插在一起,手中緊握兵刃退向遠處,只在正中留下大片空地。
場中空地上,岳不群劍光詭譎迅疾,身形飄忽如鬼魅,正與武當沖虛,少林方證斗到兇險處。
周遭定閑帶著恒山弟子擺開劍陣,將他團團圍住。
他們四周亦有諸多身著各派服飾的弟子倒地,楊青目光一掃,便知這些人早就死了。
忽然他目光一凝,只見高根明和施戴子,以及四五個華山弟子也在其中,顯然亦是死去多時。
“爹!”
任盈盈與岳靈珊同時驚呼出聲,一個奔向任我行,一個沖向岳不群。
“別過來!”
方證低喝一聲,隨即雙掌拍出漫天掌影,沖虛長劍在側劃出道道圓弧,兩人將岳不群周遭退路封死,眼看就要將他制住。
可下一刻岳不群身形忽而化作虛幻煙塵,瞬息脫出重圍,劍光連閃逼退兩人,這才轉頭向岳靈珊笑道:
“珊兒,且看爹爹今日滅魔教,伏五岳。武當少林,也奈何我不得!”
“阿彌陀佛。”方證口誦佛號,說道:“岳掌門,伱已入魔了。”
“大師偏頗了。”岳不群笑了笑:“魔教已被我誅滅,哪還來得魔?你與沖虛道長不若就此退去,我們五岳自家的事,便不勞大師煩心了。”
“岳不群,你看看這滿地的尸首,哪個不是五岳弟子?便是你自己的徒弟也被你殺了,還說你沒入魔?”
沖虛長劍四下虛指,幾人這才知道這些人竟也是岳不群所殺。
“師兄。”
揚青與令狐沖左右扶著寧中則上前幾步:“沖虛道長所說,可是真的?”
岳不群嘿然笑道:“師妹,我們苦撐多年,為的不就是今日嗎?”
“不錯。”寧中則點點頭:“我知道師兄不易,因此你要練那邪功我也不曾點破。”
岳不群聞言臉色稍變,隨即又恢復釋然。
只聽寧中則接著說道:“可如今你連自己的徒弟都殺了,又怎么令五岳信服?”
“他們受我傳藝之恩,卻一味阻攔于我,這等逆徒不殺留著做什么?”
寧中則茫然問道:“那你讓我去思過崖,是不是也存了讓我與那些人一起死的心思?”
岳不群避開她的目光,不作回應。
“師兄,回頭吧,你已走上歪路了。”
目光冷然一掃,岳不群斥責道:“婦人之見!待我一統五岳,來日剿滅魔教余孽,華山自可流傳百世,誰會在意我用什么手段!”
他話音未落,人已卷著劍光掠過沖虛與方證,撲向恒山劍陣之中。
定閑早有戒備,揮劍迎上,可岳不群長劍卻避開她劍勢,直往咽喉處刺去。劍尖一點寒芒如流星墜地,勢不可擋。
方證沖虛急切間欲要回救卻終究慢了一步,其余諸人也來不及反應。
眼看定閑就要死于劍下,一道灰影伴著有如撕裂布匹的破空聲橫貫而來,蕩開長劍。
灰衫鼓蕩,發絲輕揚。
楊青站在岳不群對面,看著他滿布癲狂的雙眼,面色平靜。
“師傅,我們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