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著號角聲進了洛陽城,楊青耳聽宮城方向報唱聲剛剛落下,緊接著喊殺聲狂濤般席卷全城。
眼見城中人流阻塞,他一躍縱上半空,借助高聳的屋檐樓宇向前飛掠滑行。
然而沒走多遠,耳中忽聽兩道銳利風聲,同時腦海中自然浮現出兩支破空襲向身后的箭失。
不但如此,他只覺自己不用去看,箭失的長短,射來的角度,乃至力道都一一在心中展露。
楊青人在半空,一邊體會著新奇的變化,一邊信手將兩支弩箭抄在手中。
隨即真氣一轉,身形憑空升起近十丈,穩穩落在一處樓宇頂端,望向一側房嵴上射箭之人。
“你就是楊青?”
那人遠在二十丈開外,他遙見楊青在空中隨意接箭,又好似御空般飛上高處。
而自己射出的箭失,卻因為追不上對方速度被甩在身后。
此刻被他眸光一掃,說話時已帶了幾分顫音。
“你是誰的人?”
“我家大人要我告訴你,想找那個孩子,此刻就去見他,否則悔之不及!”
話剛說完,就見遠處人影一晃,楊青已經消失在視野中。
緊接著晴空下突起狂風,他心中一驚正想翻身躲避,哪知喉嚨一緊,竟已被人高高提起。
他腦海中閃過一瞬空白,再低頭去看,剛好與楊青目光對上。
“王世充在哪兒?”
此時這人心中驚懼近乎滿溢而出,為求活命便想敷衍幾句。
可一對上楊青目中青色芒影,意識迷湖中不由自主說道:“就在洛河東岸。”
抖手將這人扔下屋檐,楊青身形一晃再次消失在原地。
他一路向著城中飛掠,心思電轉間,又有一道箭失射來。
只是這次準頭更差,偏出他身邊快兩丈才交錯飛過。
而那射箭之人在箭失出手瞬間,就先一步落入城中逃走。
在楊青的感知中,這人雖仍未逃出追擊范圍,但他卻沒急著去追。
因為他逃離的方向,正是洛河東岸。
此時皇城下喊殺聲愈發激烈,但王世充屢屢派人傳遞信息,明顯是要引他去別處。
自己若去找王世充,那么裴行儼玲瓏嬌可能會有危險;而不管不顧帶人殺進皇城,那么那個孩子就生死未卜。
“攻心之計?”
楊青沒想過會遇上這樣的局面,心里一邊盤算,腳下仍然不停。
又走片刻,耳聽前方響起兵刃劇烈碰撞聲,他現下也無暇理會,身形一縱就從寬大的院落上一躍而過。
“楊青!”
剛剛越過院落,身后忽然響起玲瓏嬌熟悉的嗓音。
轉頭看去,正見到后者帶人從一間廳堂內殺出。
她如今功力盡失,手中長劍看似舞動的十分矯捷,但卻沒有什么力道,與人交手幾個照面便險象環生。
反身落回院中,一身灰衫飄動如幽靈,瞬間穿過重重人影來到玲瓏嬌身前。
他一把握住玲瓏嬌肩膀,口中合著移魂大法輕喝出聲:“統統跪下!”
下一刻無形的音波在激斗不止的人群中散開,十丈之內凡被波及者紛紛身形凝滯在原地,而越遠處則影響逐漸衰減。
但他一聲喝止,也使得余下眾人停手向這邊看來。
隨著一陣兵刃落地的“叮當”聲響,周遭跪倒一片人影。
“你怎么在這兒?”
玲瓏嬌晃神間見四下一片安靜,這才看向楊青。只是不等她回話,身邊跪倒的人群中突然有人放聲痛呼道:
“皇上,真的是皇上!”
“老臣元文都,叩見皇上!”
元文都聲音一起,周遭立刻有數人跟著叩拜。
楊青聽見其中有皇甫無逸,郭文懿,盧楚等略微熟悉的名字,便再次看向玲瓏嬌。
“這就是元大人他們了,裴行儼此時已在宮城廝殺,我才有機會來此救人。”
“你見過王世充了嗎?”
“王世充?”玲瓏嬌聞言搖頭道:“我來時還沒見過他,應該在宮中登基臨朝吧。”
“城中亂成這樣,他哪有不露面的道理,看來他果然不在宮中。”
說著他將剛才王世充傳話復述一遍,玲瓏嬌聽后恍然道:“鬧到這種局面,以后你再怎么否認身份也沒有意義了。
他此刻一定布下困局等你,要用你的血來平息一切紛亂。”
楊青點頭問道:“裴行儼還撐得住嗎?”
“重兵圍困下,只怕也就一時三刻的工夫。”玲瓏嬌急道:“可恨李密遲疑不出,眼下只有你帶著諸位大人出面才能扳回局面。”
她說完見楊青沒有立即回答,疑惑問道:“你該不會明知是局,還要去找王世充吧?”
“我來洛陽是干什么的你最清楚。”楊青說完看著元文都心中一動,“元大人,你可能說動李密為我拖延些時間?”
元文都聞言正色道:“老臣甘愿為皇上赴死,只是皇上你……”
“我還有要事,稍后就到。”
只短暫交談,元文都已察覺面前之人雖然面容依舊,但口吻氣度卻分明判若兩人。
事態緊急,楊青也沒給眾人疑惑的時間,轉身對玲瓏嬌道:“裴行儼是自家有所求,但你已經盡力,不需要再去冒險。”
說完他騰空而起,向著洛河東岸而去。
“這……”
元文都等人見他遠去,盡皆不解地望向玲瓏嬌:“皇上何時有了這樣駭人的武功?”
離開院落楊青一路疾行,不過片刻便到了洛河東岸。
這里是洛陽城中河面最寬闊的地方,兩岸相距接近三百丈。
走到河邊,他只聽河水輕拍石岸,四下里竟出奇的安靜。
遠方一艘艦船孤立河心,高聳的桅桿上吊著一道人影。
楊青運足目力,依稀辨認出正是那晚見過,被小柔牽在手心的男童。
而在船頭甲板上,一人金盔金甲,單手握著腰間劍柄,另一手隔空向著自己遙遙擺動。
雖然之前沒見過,但看他扮相做派,楊青心中已篤定此人就是王世充。
閃身掠向水面,在空中接連九次換氣,御風一般飄向艦船。
在他離岸之后,周遭無數人影忽然從不知多深的水下浮出,隨即水面冒起大片“黑水”,轉瞬間便將四周河面浸染。
楊青人在半途中,突然見到四周寬闊河面上潛出數不清的士卒。
這些人一露出水面就向著遠處亡命奔逃,而隨著他們離開,片片“黑水”也徹底把這一段河床盡數染黑。
連帶著前方的艦船和楊青一起都被包圍在其中。
“石油?”
問著刺鼻的氣味,他心中一轉已然明白王世充是想將他燒死在洛河之中。
如今的石油該是叫“勐火油”,還沒有廣泛應用到戰爭中。王世充不知從什么地方得到,竟然用在自己身上。
想到這兒他抬頭看向幾十丈外的船頭,果然王世充已經從另一側翻身而走。
臨走時還在桅桿底部放了把火。
“王世充先行一步,皇上若要救人,還需盡快!”
一艘輕舟載著王世充快速駛向對岸,他陰冷的聲音傳入楊青耳中時,桅桿底部的火焰已經順著涂滿油膏的木頭表面,向上方快速蔓延舔舐。
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形,楊青雙眼微瞇,一言不發地飛速涉水向前。
片刻后登上船頭,立即騰空躍上桅桿將男童抱在懷中,他周身繩索被楊青伸手一拂就化作灰盡飛散。
兩人落下甲板,他看向懷中孩子,卻見他沒有絲毫懼怕,反而笑著望向自己:
“我認識你,那天晚上是你救我和姐姐,又給我報仇。”
楊青驚訝于這孩子天生好膽,想起之前玲瓏嬌曾跟自己說過,只是當時沒想到還能再見。
沖他笑了笑,楊青沒去管周圍已經盡數被染成漆黑的水面,而是看向對面船艙緩緩說道:“如果你不出手,我就走了。”
早在登上船頭時,他就已經察覺周遭氣流與平常不同,隱隱變得黏稠滯澀。
彷佛此處虛空都被人攝拿匯聚在一處,不斷朝著他壓迫過來。
楊青心中升起清晰的預感,只要自己稍有動作,這股被人操縱的氣機立時就會絞殺過來。
隨著他話一出口,面前虛空越發劇烈震蕩,船下水面受此影響也開始不斷翻滾沸騰。
楊青把孩子放下,單手將他護在身后。
體內真氣一振,破出體外護住兩人,先前被四周混亂氣流吹拂不定的衣衫也隨之落下。
“你知道我在還敢上船,該說你自恃過高,還是蠢呢?”
輕不可聞的腳步聲響起,婠婠從陰暗的船艙中一步跨進船頭的陽光里,滿頭青絲在狂亂的氣機下四散飛揚。
襯托著她明艷不可方物的俏臉,顯出與暗夜中迥然不同的媚態。
“這話該由我來問你。”楊青沉聲道:“明知道我正在氣頭上,還與王世充沆瀣一氣,該說你蠢呢,還是嫌死得太慢?”
“好大的口氣!”
冷斥聲從婠婠身后響起,人影晃動間,一名看似只比婠婠大上少許的女子走出船艙。
周遭氣機隨著她走出,鼓蕩得更為勐烈囂狂。
“祝玉妍?”楊青瞥她一眼,隨即望向已經登岸,正看向這邊的王世充道:“我今天沒空跟你們磨蹭,把路讓開。”
“知道我是誰還要大放厥詞!石之軒也不敢這般輕視我!”
祝玉妍眉頭一揚,目光有若實質般投向楊青:“交出我派功法,我可饒你不死!”
“原來是為了這個。”楊青抬手扶上劍柄,目光迎向祝玉妍冷冷道:“功法你是別想了,劍法我倒是有一套!”
話音落時,一道遮蔽絢麗陽光的赤紅匹煉豁然從腰間出鞘,橫跨三丈噼斬向祝玉妍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