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公錯一聲斷喝,隨即掠進屋內,反手一掌將燃燒的書架打成一片火雨,籠罩向倒在地面的羅士信。
下一刻他拔地而起,瞬間撞破屋頂瓦礫,向著夜幕中亡命奔逃而去……
看著他倉皇逃離時在身后留下的道道殘影,楊青正要去追,忽聽羅士信在屋內“唔唔”痛呼。
他一振肩膀將沉落雁甩進屋中,隨即騰空而起,向晁公錯急速撲去。
“回聚福樓等我。”
身上少了一人負擔,楊青轉運葵花真氣,人如浮光掠影一般。
殘影尚在原地停留,真身已遠在十數丈之外,只片刻間就追到晁公錯身后。
“小輩欺人太甚!”
生死一瞬,晁公錯自身氣勢如同座座險峰,轉瞬間層層拔高!
回頭見楊青劍已歸鞘,他于半空擰轉身體,在氣勢攀到最高處時,凌空一拳轟砸而去。
隨著一拳打出,骨節筋肉爆鳴連串響起。手臂周遭的空氣也隨著他勁力變化,炸出道道寬窄不一的環形氣浪!
見他舍命相搏,楊青身形也在空中一頓,隨即伸出右手食中二指迎了上去。
晁公錯一拳打出,卻見楊青只是并指相接,心中膽氣一壯,渾身真氣瞬息狂涌,意在一拳建功。
然而就在兩人拳指相距一寸時,楊青指尖忽有青,黑兩道劍氣迫體而出,在電光石火間激射晁公錯拳骨!
“開!”
驟逢驚變,晁公錯已沒有反應時間,只能狂催真氣,以期將兩道劍氣打散。
然而劍氣終究鋒銳,他一拳剛剛砸落,深入骨髓的劇痛就如潮水般襲上心頭。
兩道劍氣更奮起余力沿著他經脈竄進體內。
那青色劍氣甫一入體,就攪得他真氣陰陽失衡,隱隱有走火入魔的征兆;而北冥神功凝聚的劍氣則吞吸他真氣不斷壯大,四處瘋狂掠奪!
“小子使詐!”
無力從空中墜落,晁公錯凌空噴出一口熱血,將兩道劍氣殘余也一道由這口血氣中噴吐出去。
而在他眼中楊青好似無視身處半空的限制一般,竟轉而急速向下飛掠,轉眼又到了面前。
眼見楊青一手探出抓向自己咽喉,晁公錯舉起雙掌相迎。
可他已受重傷,真氣難以為繼。
楊青手掌波浪起伏般一抖,就將他雙臂打得彎折向身后。
隨即一把攥住他咽喉凌空換氣,身形一閃躍上一側屋檐頂端。
“小……小輩。”晁公錯如待宰的雞鴨一般被凌空提著,奮力扭了扭脖子才掙扎出一片喘息空間:
“你這般肆意殺戮,已是比魔門還要酷烈的手段,殺了我你也難得善終!”
懶得再跟他廢話,楊青體內真氣盡皆投進北冥真氣所化的漆黑星辰,隨即墨色真氣沿手臂浪濤般涌進晁公錯體內。
片刻后倒卷而回時,手中已只剩下一具干癟尸體。
隨手將人扔下街道,他目光在四下緩緩掃過,與感應中窺探此處的數方勢力對上。
然后一縱飛掠長空,眨眼消失不見……
“這……這晁公錯不是號稱宗師之下近乎無敵么?”見楊青走遠,站在李世民身后的李靖不解問道:
“聽說他跟寧道奇真人曾有比試,百招后才以一招落敗,怎的這般不堪一擊。”
李世民聞言似笑非笑地看了李靖一眼,搖頭說道:“接近宗師……聽著好似差得不遠,實則天地之差。
看得見,但永遠摸不著。
再說寧道奇乃道家真人,無冤無仇怎么會用殺手。無非是給足晁公錯面子,再讓他知難而退罷了。
如果碰上魔門如石之軒之流,他怕也走不過三招兩式。”
“王爺圣明!”
李靖聽得頻頻點頭,末了卻被李世民笑得有些發窘,抱拳一禮不再多說。
李世民看得有趣,忽而縱聲長笑道:“哈哈哈,沒想到本王的戰神將軍也學了些逢迎手段,專門讓本王露臉解說。
哈哈,學得不錯,以后不要再學了。”
李靖肩膀一聳,苦笑著再次抱拳答應:“是。”
遠處院落中火焰燃燒愈發勐烈,且逐漸有向四周蔓延的趨勢。
不過隨著楊青一走,眾人只覺周遭空氣都輕盈幾分,再沒有之前濃烈的壓迫感。
加上街道已有大群官兵馳往救火,于是也都隨著李世民一道輕笑起來。
“師仙子怎么不說話?”
師妃暄聞言長長吐出一口氣,半晌才悠悠說道:“當今天下論劍術之精妙,無出傅采林之右者;而以劍勢論,我慈航靜齋當仁不讓。
可是此人卻兼具兩者之妙,其中又有諸多不同,這已是開宗立派的底蘊了。”
“我于劍道不精。”李世民望著前方火光:“不過他方才那一劍,的確讓我生出放下江山權柄,一心追求武道至高境界的神往。
哈!如果我能夠斬出那樣一劍,該是何等的暢快恣意!”
師妃暄微笑看向李世民:“秦王也是至情至性的人啊,現在你可明白我之前苦勸的緣由了?”
“本王從未懷疑仙子的話。”李世民點了點頭,接著皺眉道:“只是大哥他今夜這安排好似過于草率了,對于楊青他也該有些了解,怎么只讓晁公錯去送死?”
“師仙子。”張出塵忽然開口道:“我見楊青方才走時看向這里的一眼,警告意味很濃,不會影響今后見面嗎?”
師妃暄正要說話,樓下突然響起急促腳步聲。
片刻后一名中年宦官來到樓頂,對著李世民一禮后急促說道:“王爺,皇上招你即刻進宮。”
“公公可有提醒?”
李世民笑吟吟地將人扶起,同時輕聲問了一句。
這宦官看看左右,最終一臉焦急地附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還請王爺快些,奴婢在樓下等候。”
等宦官下樓,李世民才對身邊眾人解釋道:“這里的事已經傳進宮里了,大哥向父皇痛陳利害,父皇龍顏震怒,要我將楊青殺死在長安城中……”
說完不等眾人回應,他邁步下樓而去。
“都散了吧,等我從宮中回來再說。”
另一方向的屋頂,寇仲雙臂抱著后腦躺在瓦片上,徐子陵在他身側坐著。
“奶奶的,難怪他一劍能斬祝玉妍。”寇仲咂咂嘴看向身側:“子陵,他那一劍你擋不擋得住?”
徐子陵緩緩搖頭:“現在還不行。”
“我也不行。”
徐子陵皺眉道:“楊大哥好像現在是我們這一邊的吧?”
“嗯?哈哈,也是。”寇仲失笑道:“不僅如此,我們這趟還因為他殺了祝玉妍,少了許多波折。”
“不錯。”徐子陵肯定道:“如果祝玉妍還活著,陰癸派必然會來搶奪邪帝舍利。”
“話說剛才在其他方向窺探的人你注意到沒有?”
“怎會沒注意?除了你我,尚有五撥人盯著這里。”
寇仲伸出手掌掰指頭算道:“李世民和師小妞,還有一道氣息該是楊虛彥那個混賬東西,另外還有獨孤鳳,剩下兩道又是哪個?”
“是尤鳥倦和趙德言。”
“趙德言?”寇仲琢磨片刻恍然道:“原來是魔帥,聽說他在東突厥做了國師,莫非也來搶舍利……尤鳥倦又是哪位?”
“那是向雨田的首席大弟子。”徐子陵解釋道:“若是說起來,這舍利他最有資格繼承,畢竟是他師父傳下來的東西。”
“嗯……”
徐子陵見他興趣缺缺,忍不住問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寇仲遲疑道:“今夜李建成為何會唆使晁公錯找上楊青,這埋伏看似兇險,可只要稍加思考就知道仍然不夠縝密。
不太像李建成的手筆,他追殺我們時可要專業得多。”
“的確透著古怪。”徐子陵奇道:“你之前不是說要去宮中為李淵看病么?沒探聽到什么消息?”
寇仲搖頭道:“本來是要去的,不過后來被沉落雁找上了門,就只有時間與她商議退路。”
“管他什么目的,既然暫時與我們無關,就隨他折騰去好了。”
“回去睡了。”
左右想不通,兩人便起身躍過屋嵴,返回住處去了。
楊青借著夜色回到聚福樓,仍舊由窗口掠進自己房間,沉落雁與羅士信已在房內坐著等候。
“皇上!”
見他回來,相比沉落雁輕松自若,羅士信則更顯激動。
“多謝皇上相救!”
“起來吧。”楊青隨手拔出長劍,看劍身在方才九陽真氣的催運下果然無恙,這才還劍入鞘,又解下來放置桌面。
“你是怎么被抓的?”
“我問過了。”沉落雁接口道:“有人突襲米行,殺了兩個伙計,只抓了他。這明顯是有意為之。”
見楊青默然點頭,她疑惑道:“晁公錯是李建成的人,雖說為祝玉妍報仇也算理由,可也未免太過冒失了。”
“不用管他們。”楊青看向羅士信,見他臉色蒼白,冷汗不住下落問道:“你受傷了?”
“小傷,沒什么。”
強笑一聲,羅士信收攏手臂藏向身后。
“唉……”沉落雁從袖中取出一根手指放到桌上:“他被晁公錯斬了一指。”
楊青目光一凝,見桌上擺著的正是一根食指。
“把手拿出來!”
他沉沉低聲,在屋內有若悶雷滾滾,羅士信不敢違抗,立時探出只余四指的右手。
羅士信乃是馬上將軍,最擅長的就是一手槍術。
斷了食指,等于廢了一只手,從此只能換練左手槍,不知還能剩下幾成功夫。
拿起桌上斷指,楊青見斷口平滑,顯然是被人一刀斬斷。
傷口血跡已經干涸,這手指仍然彎曲自如,但已變得極為冰冷。
他心念電轉間,長春真氣應激而出,灌入手中斷指。
這番動作本是下意識所做,可就在真氣渡入手指細密經脈時,他心底卻敏銳察覺到一絲生氣。
隨即心中忽然一動。
斷指續接本來就不是不可能,在后世時只要手指離體三個時辰左右,斷口處損傷不嚴重的都可以重新接回。
至于恢復到什么程度,就要視不同情況而定。
想到這兒他讓沉落雁守在門口,又對羅士信說道:“把手放在桌子上。”
羅士信不敢違背,只能依言而行。沉落雁也不明其意,在門口處好奇望向這邊。
楊青一手捏著斷指,另一手運轉長春真氣,以一陽指的手法點在羅士信手掌斷口處。
只片刻工夫,沉落雁就見羅士信手掌飆出一抹鮮血,楊青手中的斷指也有殘血溢出。
她腦海中剛剛閃過一個荒誕的念頭,就見楊青已將兩者合在一處,隨后是長達半個時辰的行功。
在此期間羅士信一動不動,而隨著時間推移,他臉上神色則越來越激動。
直到楊青收功而起,羅士信輕微活動新接的手指時,盡管瞬間引得鮮血橫流,可他卻毫不在乎的伏地痛哭道:
“皇上再造之恩,小將必舍命以報!”
沉落雁這時已再次陷入無盡的震驚,表情呆滯難以自持:“你……你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