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回到客棧王勉還沒回來,過了一陣才聽那邊房門響動。
“王師兄怎地去了這么久?”
“哼,那害人的假道士我豈能容他……”
聲音逐漸低微,楊青也閉上眼睛睡去……
翌日清晨眾人在樓下聚首,那名昏迷弟子也已清醒,只是還略顯虛弱。
“在下張思遠,多謝楊師兄不吝相救!”
昨日被提了一路,自稱張思遠的青年一見楊青下樓就上前拜見。
楊青見他二十上下的歲數,長得眉清目秀,伸手將人扶起笑道:“還沒正式入門,說不定到時我還要叫你師兄呢。”
“小弟不敢……”
張思遠還要再說,王勉已出聲打斷道:“休要啰唆,各自去買齊干糧,后面幾天不會入城了。”
語氣還是那么生硬,但楊青卻察覺他態度明顯緩和不少。
不確定自己昨晚動作是不是被發現,他依言去找店里伙計要了干糧,最后由溫九統一付賬。
一行人再次出城向西北方疾行。
離開城池王勉與溫九帶著張思遠御空低飛,走得盡是人跡罕至的偏僻道路。
四名跟在身后的新人弟子雖有神行符在身,跑得依舊辛苦艱難,但卻沒有一人叫出聲。
幾人中楊青算最輕松的一人。
只出五成力就穩穩跟在前方御空兩人身后,還有閑暇四處觀望,瀏覽新奇景色。
偶爾遇到寬闊些的河流谷底,或者高一點的丘陵山巒,他不是縱躍而過,就是借著地勢浮空滑行。
身形灑脫自如,仿佛山間清風,不僅身后幾人看得滿臉艷羨,連王勉也屢屢感覺意外。
如此一路無話,中午時眾人短暫休息,隨后直走到天黑才不得不在一片茂密叢林中停下。
這林中樹木參天,枝繁葉茂,兼且地勢不平,遍布山石陡坡,泉聲隱隱。
白天看應該是一處幽靜所在,晚上樹木遮蔽星月,就顯得晦暗深沉。
一不小心容易踏空摔傷還是其次,萬一在林中迷路走散,再碰見些山精野怪就難說后果。
于是王勉讓溫九帶人在原地等候,他自己去前方探路。
沒等多久王勉回來朝眾人招手道:“前方有座破廟可供落腳,都跟我走。”
他說是破廟,可幾人穿過重重林木,走到一片空地前才發現這所無人寺廟規模頗大。
縱橫五十余丈的占地面積,東南西北各有一方跨院,房舍無數。
中心高聳的大雄寶殿,即便站在滿布斑駁痕跡的墻外也看得一清二楚。
雖然大都破舊坍塌,被藤蔓青苔附著,總歸能找出不少可供人居住的所在。
夏日林中頗顯潮濕悶熱,而這古寺周遭卻平整空闊,干爽不少。
再有晚風一吹,就更清涼宜人。
新人弟子中除了楊青和張思遠,其余四人都又累又餓,不過仍然保持基本的警惕:“王師兄,此地山多林密,這廟中不會有古怪吧?”
王勉聞言面色依舊,沒有因為那人質疑而責備,反倒耐著性子解釋道:“這里距離師門已經不遠,我也曾聽同門提起過這寺廟所在,應該沒事。”
說完他邁步上前,踩著腐朽倒地的寺門走進院中:“縱使有些孤魂野鬼,難道還怕了不成嗎?”
幾人點頭附和著隨他一同入內,楊青則走在最后,看著寺院門頭的三個大字出神。
蘭若寺。
“楊師弟,快走啊。”
前面溫九招呼一聲,楊青緩過神來隨眾人一起入寺。
進到寺院中,正前方一棵菩提樹生長茂盛,只是因為無人打理清掃,樹下滿覆陳年的枯枝敗葉。
布滿院落的藤蔓枝條盤踞樹干,雖顯得生機盎然,卻又莫名多出一絲荒涼。
楊青不知道這蘭若寺與他熟知的有多少關系,但想來樹妖姥姥之流應該不敢在這兒放肆。
再者這附近少有人煙,真有吸人陽氣的妖怪也不會到這兒來。
“都到這兒來!”
在寺中沒走多遠,前方王勉抬手一甩,打出一張散發乳白熒光的符箓飄在身側照明,并抬手指向身側一間禪房。
禪房內倒地的高大佛像正對著房門,將房內空間分成兩塊兒。
把那張照明用的符箓貼在門口,溫九與王勉當先走向一側休息,楊青也跟著其余四人到另一邊各自找地方。
他們中三人奔波一天,全靠神行符和自身毅力撐著。
這時一停下來,不一會兒或躺或臥,東西都沒吃就睡得不省人事。
張思遠本還想找楊青攀談幾句,可白天被帶著飛在半空,體力倒沒怎么消耗。
但他身體虛弱,免不了頭昏腦脹,沒一會兒也睡著了。
聽著幾人鼾聲漸起,另一邊王勉兩人也沒了動靜,楊青靠墻坐了一陣緩緩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耳中忽然響起異動,神念下意識一掃,卻見前天見過的嫁衣女居然正無聲站在門口。
“她”雙臂前伸對著自己,被喜帕遮蓋的頭顱卻左右來回扭動,發出陣陣骨骼錯位的脆響。
在她身后,至少數十頭迎親新郎打扮的跳僵圍聚,翻著瘆人的慘白眼珠望向屋內。
門前王勉留下的符箓卻毫無動靜。
楊青剛想睜開眼睛,可面前虛空中恍忽有個人影撲至,接著渾身傳來一陣刺骨涼意,竟好像被人死死抱住。
有了這兩天經歷,他已經習慣這些神神鬼鬼的存在。
感受著那股森冷逐漸往身體中滲去,他念頭一動真氣豁然在周身如烈焰般騰起,耳邊傳來一道尖細慘叫,身體隨之恢復如常。
不等他起身,另一側溫九忽然大喝出聲:“大家快起來!”
說完他抖手甩出一張符箓打向嫁衣女,接著身形閃到門口,抬手一揮就有五道金光從袖中飆射而出。
五枚巴掌大小的符箓在空中迸發出煌煌金光,連成一片好似一堵墻般向外橫推。
包括嫁衣女在內的一眾跳僵被金光一掃,盡皆向后跌飛出去。
溫九借此時機跳出門外大聲道:“王師兄,我去找操控陰尸之人,諸位師弟交給你了!”
說完他一騰身飛上夜空,眨眼沒了蹤跡。
楊青起身時只見王勉仍在地上躺著。
他面色青紫,五官扭曲,圓睜的雙眼中滿是狠厲與掙扎神色。
而其余四人則個個蜷縮在地,炎炎夏日竟冷的不停打擺子。
想起自己剛才的遭遇,楊青微一皺眉還是先到王勉身邊查看:“王師兄?”
喊了一聲見王勉沒有反應,他一手搭上對方手腕,真氣往體內一探立時就被一股強橫陰氣腐蝕,繼而彈了出來。
這情況明顯是有鬼魅一類附體,吸食人體精氣。
楊青有心用真氣強沖入體,可隱隱察覺王勉經脈難以承受,魯莽用強,弄不好反而會讓他五勞七傷。
心思電轉間,他探身到王勉面前直視對方雙眼,運起攝魂大法沉聲喝道:“王師兄!”
王勉聽他一聲沉喝,果然身體一顫,眼中閃過剎那清明:“扶……扶我起來。”
楊青聞言毫不遲疑扶他起身,又幫著他盤腿做好。
只見他吃力地將左手展開,掌心朝上沉在腹下;右手并起食、中二指立在胸前。
隨即一口長長濁氣吐出,兩指間突然有一道流光憑空生成。
那流光在他身前劃動,片刻間化作一道閃爍明黃熒光的符箓。
符箓一經形成,一股清涼如水的微風便隨之吹拂四周。
王勉褶皺的道袍被風一吹瞬間舒展平復,他方才不停顫抖的身形也松弛穩定下來。
楊青見狀剛想松口氣,又聽門外一陣響動。
轉頭只見剛才被溫九掃倒的一眾跳僵又紛紛直立起身,嫁衣女身上的符箓也在她不停掙扎下腐敗成渣。
“王師兄,這些陰尸又站起來了!”
王勉緊閉雙眼,面色不變。聞言緩緩道:“楊師弟,你若還有手段不妨使出來吧。御符宗再落魄,也不至于……咳咳!”
話沒說完,不過意思楊青已聽明白了。
此刻他顧不上藏拙,神念散出屋外,念頭動處虛空中突然泛起雄渾的破空鳴音。
流火般的鋒刃劃空而出,劍氣肆意橫掃下挑起一片跳僵頭顱。
這些最低級的跳僵尚沒再次倒地,就已燃成團團火炬,轉瞬燒成飛灰!
寺院地上的枯枝敗葉被火焰舔舐,也跟著騰起片片煙火,照亮四下陰暗角落。
掙脫符箓的嫁衣女受無形劍氣一擊雖沒燃燒,但也被劍氣附著巨力打得跌落一旁,脖頸軟趴趴耷拉在胸前。
此時正用雙臂費力地掰動頭顱往脖子上安。
她姿勢扭曲,在寺院外無盡暗沉的密林,與身周點點星火的映襯下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你這是什么神通?”
靜夜里一道男子詫異聲傳來。
楊青聞聲望去,只見生長在大雄寶殿前的菩提樹梢上,正有一個身穿墨綠袍服的青年男子站立。
他左手拿著一支招魂幡,右手中卻提著半死不活的溫九。
“你一介凡夫俗子,憑著一招半式,竟然屢屢毀我靈尸,真是該死!”
這青年原本面貌俊逸,但此刻一言既出,他嘴角隱隱咧向兩側,口中牙齒閃動寒光,面色瞬間變得猶如跳僵一般森冷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