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進臥房,楊青神念掃過并未發現什么異常。
方才那年輕和尚此時也已脫出攝魂大法影響,彎著腰乖乖跟在后面,不敢稍有動作。
“公子請看。”
婦人抬手指向墻上一卷山水掛畫:“你手中拿的就是這道暗門的鑰匙。”
楊青念頭一動,掛軸被他神念挪開,露出的墻壁上果然有個三角形缺口。
然而他再用神念探查,肉眼可見的凹痕卻又不見。
想著大概是不祿用了屏蔽神念的手段,抬手將骨片丟進凹槽中,墻面立即一陣向后移動,顯出一道通往地下的狹窄門戶。
門戶一開,立時有微弱女子啜泣聲和著冷風一起涌出。
他目光掃過身側兩人,婦人見狀趕忙解釋道:“是城中席老爺家的小姐,被那妖僧騙回府里關著,此事與我無關。”
“老實待著。”
吩咐一句不再理會兩人,楊青放出火符在前照亮,沿著石階沒走幾步就到了下方密室入口處。
這密室不算小,共有前后三間。
第一間各色金銀珠寶,堆滿四周角落。
沒著急去看,他揮袖將這些擋路的財寶掃到一邊,推開通往第二間的石門。
剛開門戶就有陣陣陰冷混著惡臭傳進鼻腔,只見門后過道兩側有鐵欄封堵,分成兩間囚牢。
左手邊鐵欄內坐臥著五名女子,衣衫還周正,只是從頭到腳都污穢不堪。
幾人聽見石門響動哭聲立即停止,有兩人受到驚嚇,蜷縮著退向墻角。
右手的牢房內卻躺著一匹呼呼喘氣,橘紅色皮毛的馬。
說是馬也不準確。
它頭生一雙瑩白鹿角,一張馬臉過于狹長。
配著一雙同樣細長斜挑的眼睛看著頗為邪異。
背上鬃毛如同女子長發,馬尾濃密,毛質堅硬。
楊青與它目光剛一對上,后者喘息聲立時停下。
隨即張嘴露出滿口獠牙,發出陣陣威脅低吼,眼中童孔也一分為二,死死盯著他不放。
正琢磨著這是什么妖怪,漂浮在面前的火符突然無風自動,化作片片火焰呼呼震響著朝橘紅色馬匹飄去。
“公子快滅了火!”
身側女子疾呼聲響起時,楊青面前的火符已經盡數化作火焰沒入那匹馬的鼻孔,消失不見。
短暫的黑暗之后,一點蔥翠熒光再次亮起,轉瞬在空中綻出一道巴掌大小的符箓。
楊青身形不變,仍舊看著馬匹不動。
后者也挑釁似的回望,齜牙咧嘴,翻騰身體想要站起來。
可每次動作稍大,身下便有一團森寒冷氣升騰,它渾身一哆嗦就又倒下。
掙扎幾次,最終只能發出一聲略帶沙啞的嘶鳴,無奈認命。
感受到陰氣四溢,聶小倩忽地遁出長劍顯出身形。
她極享受的勐吸一口,才喜滋滋地問道:“公子,這是馬嗎?看著好奇怪啊。”
沒理會聶小倩,楊青靜靜看著怪馬,見它童孔又恢復原狀,轉身看向左側。
原先躺著的幾名女子此刻都已做起,扶著欄桿的少女更淚眼盈盈地看著楊青道:“這怪馬會吸火,你……你跟那妖僧不是一起的對么?”
像是害怕得到相反的答桉,她聲音壓得很小,目光中只余一絲希望。
“退開些。”
招呼一聲,楊青念頭閃過,一抹細微劍氣直接將鐵牢門鎖斬斷,“不祿和尚死了,自己回家去吧。”
說完他邁步繼續向前,推開沉重石門走進第三間密室,對身后零散的哭聲與道謝充耳不聞。
這一間比起之前兩間都要小,在當中位置擺了一張木桌,桌子上放了個小木匣。
此外左右兩側堆疊幾方木箱子,隱隱散出濃郁血腥氣。
驅使神念把木匣打開,入目是三只玉瓶,一本書冊。
檢查片刻后發現,其中兩瓶裝著些丹藥,應是有助修行的東西。
不過他自有玉清印幫忙攝拿靈氣,對他作用不大。
另一瓶中裝著的正是兩枚精魄。
一枚飽含蔥郁生機,顯然是木行精魄,而另一枚氣息卻冰冷鋒銳,該是金行。
正想著不知該不該放出來,就察覺這兩枚精魄受他神念一引,竟在瓶中來回沖撞,頗有些按捺不住。
楊青小心將神念遍布四周,然后拔開瓶塞。
兩枚精魄沒了限制,立刻沖出瓶口,接著不用他動作,就似乳燕投林般撲向氣海深處。
金行精魄一進氣海天地就突破云層,融入上空的光暈。
而那枚木行精魄卻在已經凝成的木行根本符外轉了一圈,又遁出體外,像是無處可去般圍著他上下飄動。
這時一只細嫩的小手挑起指尖探向精魄,那一點翠綠熒光也配合地附著其上,被聶小倩拿在胸前。
“公子,我能感覺它很害怕。”
昏暗密室中,那一點碧綠熒光在聶小倩指尖盈盈而立,照得她仍有些虛幻的面孔也散出光暈。
楊青來這兒是為了找尋精魄,可對于已經集齊的也不知該怎么處理。
從剛才進入氣海的情況看,這東西對自己應該是已經沒用了。
但放它自行消散似乎也不是最佳選擇。
想了一陣,他嘗試著掐動玉清印,接引木行靈氣灌進地下空間。
隨著靈氣如一縷塵煙般破空而下,那團精魄終于有了反應。
它從聶小倩指尖倏然飄起,在兩“人”面前飄忽游動,隨即往上浮空沒入木行靈氣之中。
而他印訣一收,靈氣便裹著那枚精魄投入未知天地,眨眼不見蹤跡。
楊青見狀心中只覺一陣莫名輕松,卻不明白為何會有這樣感觸,眼神微斂也就不再去想。
轉過身他跟聶小倩繼續去看其他木箱。
幾只箱子里大多是些不知名的野獸骸骨,也有七八件不顯眼的法器。
而那本書冊則是不祿和尚多年來零散記錄,并不是成套法門。
都是些用血肉骨骼,又或人之魂魄祭煉法器,增益自身的邪門道法或陣法。
此外還有些涉及鬼修的東西。
他也看不上眼,把對聶小倩有用的撕下來給她,其余的直接燒了。
掃了一圈再無遺漏,便轉身離開密室。
臨走時他又看了眼那匹怪馬,見它又恢復之前不停喘粗氣的狀態,只是看見自己出來眼神卻不似之前那么兇惡。
四條健壯而修長的馬腿也輕微搖晃,倒有些示好的意味。
因為剛才見過它吸食火焰,楊青也摸不準這是什么東西,想著上去問問再說。
走了兩步卻見聶小倩踟躇不前。
“你想要這地下陰氣?”
“嗯。”聶小倩糾結道:“我害怕這匹馬,不過它下面陰氣像是被人用陣法引出來,專門困它用的。
這么純正的陰氣可不好找……”
“唏律律”
她話音剛落,那怪馬勐地一揚馬頭虛弱的低嘶一聲,接著又重重摔落地面。
“走吧,上去問問再說。”
聶小倩答應一聲,反身鉆進劍中,隨著楊青一起走回上方臥房。
他上到地面,見房中除了之前的婦人和年輕和尚,在下面提醒他熄滅火焰的女孩兒也在。
“多謝公子再生之恩,小女子席慕蓉敬拜。”
自稱席慕蓉的少女雙膝跪倒,帶著滿臉感激不斷叩拜。
楊青揮袖將她托起,目光先望向婦人問道:“下面關的那匹馬你知道是什么嗎?”
婦人聞言愕然道:“下面怎會有馬?我從沒見過。”
眼神一轉,楊青接著問道:“你跟著不祿多久了?”
“五六年了。”
五六年都沒見過……
他把目光移向那和尚,后者立刻如打擺子般勐烈搖頭。
“那是鬼童火云獸。”
屋內正沉默時,席慕蓉忽然篤定道:“我在家中見過圖樣。”
“哦?”楊青面色一松,看向席慕蓉問道:“我還沒問你怎么不走?怎么知道這異獸的,家里也有修行之人?”
席慕蓉抬手在腰間輕疊,微微屈膝施禮恭敬道:“正要告知公子,小女子家中祖上的確有修行之人。
只是后來聽聞天道斷絕,道法難傳,如今早已變作平常人家。不過小女子曾在家祖遺留的書簡中見過這異獸,因此知道一些。”
“不用這么客氣。”楊青笑著擺擺手:“跟我到外面說話。”
他邊向屋外走,邊對另兩人沉聲道:“守著這間屋子,敢出來半步我讓你們生不如死。”
帶著席慕蓉走到院中,他又變回溫和模樣:“席姑娘,說說看這鬼童火云獸到底是什么東西?能不能馴化成坐騎?”
剛才第一眼見到,楊青心中已起了收服的念頭。
此方世界畢竟是修行者與妖魔鬼怪并存,有名有姓的異獸想必都有些特殊之處。
況且這里地域廣博,能有一頭好坐騎,也省得去哪兒都要自己駕符。
“公子慧眼如炬。”席慕蓉點頭道:“鬼童火云獸是上古年間仙人極喜歡的坐騎,傳聞能日行萬里,以火為食,可退避邪祟。
只是生性桀驁暴戾,不容易屈服于人。
不祿那妖僧應該是碰巧找到幼獸,收服不成才設下陣法將其困住留待日后。”
“幼獸都這么難馴化嗎?”
楊青皺眉道:“那我豈不是也沒戲了……”
“不然。”席慕蓉搖頭道:“不祿妖僧如何得手尚且不說,單只他一味壓制就會激起異獸兇性。
公子如果救它脫困,或許有機會的。”
“嗯,那我就去試試。”
其實他在下方轉了一圈,猜測不祿和尚很可能是要將這鬼眼火云獸養大,然后殺了剝皮取骨,用來煉制某種陣法。
而城皇廟中的黑毛鼠精,大概也是作為此用。只不過那鼠精太弱,用不著這么大陣仗。
點了點頭,楊青朝席慕蓉笑道:“你留下來還有事?”
“公子。”席慕蓉聞言怯聲問道:“不祿妖僧……真的死了嗎?”
“他若活過來我就再殺一次。”
聽他確認,席慕蓉再次跪地哭道:“求公子救我一家性命……”
“不用求,起來說吧。”
剛才見席慕蓉沒像其他幾人一樣離去,就知道還有后續。
楊青本意也是趁著這趟行程走走看看,畢竟這樣新奇的世界不多見識一番等于白來。
左右去云滄觀也沒時間限制,甚至只要不回太虛山,不去也沒人管他。
于是便耐心聽席慕蓉說下去……
“我家曾祖原本也是修行之人,后來曾祖過世,家中因沒有繼承者轉而為商,就與修行界再沒了關系。
但家中對修行者卻比普通人了解更多,因此祖父與父親也多有結交。今年四月時,家中因為總有女子夜間啼哭,驚擾家卷,所以父親就請了不祿妖僧前往做法。
他在家里一住半月,果然沒了響動。可他走后月余,哭聲又響,父母為此驚得重病不起,仆從也嚇走大半。
無奈下我只得又去不祿禪寺找他,誰知……”
下面不用說楊青也猜到是不祿和尚見色起意,把人抓起來了。
“你被關起來多久了?”
“已經快有一個月了。”席慕蓉擦擦臉上淚痕:“他把我和另幾名女子關起來,又留下食物飲水就匆匆走了,還沒……”
“其他的與我無關。”楊青搖搖頭,見她頭發蓬亂,滿身污垢,心中卻佩服她被關了許久還能保持冷靜。
普通人出來肯定是趕快跑,她還能忍著回家的沖動,抓住機會考慮為家人平禍的事已經難能可貴。
“你家就在曲宜城嗎?”
“就在城東。”聽他松口,席慕蓉大喜道:“絕不敢耽擱公子,另外我家還有些記載異獸的書簡,也可為公子奉上。”
話說到這兒楊青已經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抬手示意她在院中等候,又走回屋內取下骨片,對屋中兩人吩咐道:“在這兒等著我,不出門就能活著。”
說完不理兩人反應,帶著席慕蓉化作一抹流光沖天而起。
由對方指路,楊青眨眼就從曲宜城半空墜入一戶庭院。
席慕蓉晃神的功夫再看四周竟已到家,感激得望了楊青一眼,隨即便開始跑向前方大聲呼喊家人。
楊青跟在身后眼見這庭院頗大,于是直接散開神念掃視四下。
這次極為順利,他念頭剛起就驚覺有條樹木根莖在泥土中瘋狂往下躥,沒幾下就遁出神念范圍。
“跑得倒快。”
正琢磨著這是什么妖精,又該怎么對付,就見席慕蓉已從前方帶著兩個丫鬟慌張跑了回來:“求公子救救我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