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正津津有味吃著,院中馬蹄輕響,隨即一位錦衣公子神思不屬的走進門內。
“小二來壺酒。”
這人年紀不過二十出頭,說起話來卻沒精打采。
自顧說了一句,就在角落坐下。
“呦,張公子。”
店伙計見到來人,朝楊青告罪一聲回柜前取了酒迎過去:“公子爺今天怎的到這兒來了?”
“怎么著?我不能來嗎?”
“小的不敢。”
伙計訕笑一聲道:“公子忘了,小店夜間鬧鬼,前些日子您還說晦氣,以后再也不來。”
“鬼?”
張姓公子苦笑道:“說到鬧鬼,哪家有我府上多?今日來正要問你,你家店里鬧鬼多日,可有找過高人降服?”
“公子爺您這是……”伙計驚訝道:“您府上也有妖魔作祟?”
“一言難盡。”張公子面露希冀神色:“你們終日開門做生意,消息總要靈便些,可有門路指給我?”
“張公子這是哪里話,我一個跑堂伙計能有什么門路?”伙計邊說眼角忍不住瞅向一旁楊青:“本店前些天也找了些和尚,不過道行不高。
不知公子家里什么情形,若鬧的太兇恐怕也是不靈的。”
“唉,不知撞了哪門子邪,一到晚上就到處鬼影,實在是……”
“哪有鬼?”
兩人說著話只見門前人影一閃,聶小倩風風火火沖進門來,往楊青身邊一坐跟兩人搭上話。
楊青往她身后影子里一掃,只見密密麻麻數不清多少陰魂在其中潛伏,看來昨夜收獲不小。
“這位姑娘是……”
張公子目光在廳中三人臉上來回轉過,楊青見狀接口道:“你家中當真鬼怪成群嗎?”
“千真萬確。”
楊青對陰魂需求甚多,聞言對聶小倩交待道:“你去看看吧。”
說完他放下筷子起身出門,自去城中游逛。
“誒,這位公子……”
聽楊青似有辦法,張公子就想上前阻攔,可他跑到門口早沒了前者蹤跡。
聶小倩起身笑道:“不用麻煩我家公子了,帶我去你府上看看吧。”
楊青在宛南城轉了一上午,午后出城回到客棧。
沒進門就聽院中一人厲聲道:“沖撞鬼神,你們這是自尋死路!”
“小的不敢,小人不敢啊……”
耳聽年輕伙計不住討饒,他走進院內正跟一個體型壯碩的道裝男子對上。
這人看見楊青一愣,剛想回頭再說什么,楊青已到了伙計面前笑道:“剛剛聽說有人沖撞鬼神,怎么回事兒?”
“公子爺。”
伙計見他像是見了救星,拱手拜道:“就是昨晚那群……”
有心說鬼怪,又恐觸怒那道士。
楊青見狀接口道:“那群陰魂啊,我滅的,怎么了,陰魂時你放的?”
“原來是你。”
道士面色陰沉也不答話,瞇著眼上下審視道:“不知道友是哪派高人?”
“太虛山,聽過嗎?”
“太虛山?”道士聞言驚異不已,眼珠轉動兩圈遲疑問道:“莫非你是御符……”
“就是御符宗。”楊青點頭道:“看你說話吞吞吐吐,驅使陰魂的手段也不高明,又是役神宗哪一支的弟子?”
眼看楊青言談輕松渾沒把自己放在眼里,這道士也不回話,最后看了他一眼忽地轉身就往院外走去。
“話沒說完,怎么急著走啊?”
楊青念頭一動,神念向著道人罩落。
這人道行低微,被神念籠罩瞬間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你……你要干什么!?”色厲內荏的質問一聲,道士惶急喝道:“太虛山可不是御符宗開的,我今次來也跟你們太虛山有關系。”
聞言楊青心中一動,伸手將他提起來:“既然跟太虛山有關系,那我就更得問清楚了。”
說完腳下五行神遁符一閃,帶著人消失在院中。
店伙計看得目瞪口呆,怔然半晌才緩過神來。
楊青提著道士遁至幾十里郊外,把人往地上一甩問道:“說清楚,你在城中釋放陰魂跟太虛山有什么關系。”
“你們太虛山要用陰魂去填鎖靈陣,怎么反來問我?”
“鎖靈陣一向以精魄為根基,再說這跟你驅使陰魂害人何干?”
道士冷笑道:“誰說只有精魄能用,有靈根在身的凡人魂魄也是可以的。如今妖精妖怪難找,可不就得用人代替。
只是凡人未經修行,要想生出陰魂,非得用些特殊手段。
你們顧及名聲自己不出手,這才交待給我們來做。我知道御符宗向來跟其余幾派不合,可說到底你也是太虛山的人,也得了便利。
快些放開我!”
彈指將這道士點死,楊青一道火符將尸體燒成飛灰。
他返回客棧不理伙計招呼,進到房中靜坐片刻,還是決定暫且不去理會。
這些事不用問也和太淵宗幾派脫不開關系,御符宗多半是知道的。
清遠都沒辦法,自己現下更無力阻止,盡快提升境界才是正事。
放下這節不再去想,只等聶小倩收攏陰魂回來就早些回云滄閉關,爭取早日破陣離開此方世界。
然而直到夜半三更也沒見聶小倩影子,楊青正琢磨著出門找尋,神念波動中就見她駕馭撐天牒急匆匆飛馳而來。
還有五六人追在身后。
楊青閃身遁進客棧上方空中,放眼望去聶小倩身后幾人身著紫袍,正是太淵宗弟子。
目光與聶小倩隔空對上,他搖頭示意后者別出聲。
聶小倩見狀會意,一轉方向從他身邊掠過。
那幾名追逐而來的太淵宗弟子顯然沒見過楊青,看到他凌空而立便急聲高呼道:“前面是哪家道友,快快攔住那害人妖女!”
楊青也不說話,神念覆蓋下波瀾微起,五色劍芒瞬間將人包圍絞殺。
昏暗夜色中華光一閃即逝,措手不及下五顆頭顱跌落,僅有一人被頭上玉簪垂落的彩光護住,僥幸存活。
他驚駭之下反身欲走,下一刻面前虛空一震,楊青閃至身前探手將人攥住,火符接連飛出,眨眼將這人連同護身法器一起燒化。
剩余火符飛向下方尸體,燒得一干二凈。
這時聶小倩調轉身形,掠空而至將幾人陰魂卷走,來到楊青面前心有余悸道:“公子,這城中好多家都有陰魂盤踞,我剛收了幾家沒想到碰見太淵宗的人。”
“這事兒我已經知道了,除了他們幾人,還有誰見過你?”
“沒有了。”楊青抬手殺了六人,聶小倩也明白這事不能見光,想了想搖頭道:“沒有了,只有他們幾個。”
“那姓張的一家如何?你是在哪兒被發現的?”
“就是在他們家,那家人可不怎么樣。”聶小倩撇嘴道:“幫他收了陰魂,可姓張的總是想套我話,還問我婚嫁沒有,真是不知死活。
要不是被人追,我非要給他一個教訓。”
“帶我去看看。”
見楊青面色冷峻,聶小倩不敢多說。
遁入撐天牒,再化作手環落到他手上,接著指明道路。
夜色正深,楊青在虛空兩次閃爍已到了張府門外。
說是府,其實只是自夸。
小院不大,楊青神念掃過,白天見過的張公子此刻正跟一瘦臉婦人躲在屋內商議。
只聽張公子憂慮道:“這下大事不妙,誰想這捉鬼的女仙子竟然自己也是妖怪,那幾位神仙追不到人,豈不是要怪在我頭上。”
瘦臉婦人長得尖酸刻薄,說話也不中聽:“該!讓你見色起意,還想撩撥那小妖精,這回惹禍上身,我看你怎么辦!”
“娘子說得什么話,我遭了難你焉能有好下場?”
“與我何干?大不了我回娘家就是……”
“唉,罷了,等幾位神仙捉妖回來我跟他們如實說就是。對了,白日里還在城外客棧見過一位年輕公子,他跟妖女必是一路的!”
聶小倩在門外聽得大怒,正想進去教訓二人,就見楊青抬起一腳將大門踹開。
他邁步進了院中,路過伙房時里間一柄柴刀飛出,在他身邊盤旋。
“什么人在外面!?”
屋內兩人聽聞震響,拉開房門查看。
張公子一見楊青驚愕指著他道:“你……你是……”
話沒說完忽聽利刃破空,發出嗚咽嗡鳴,接著頸間一涼,眼前一黑撲倒在地。
后方婦人嚇得面無人色,可不等她高聲呼救,凌空抹過張公子脖頸的柴刀一轉沒入胸膛,將她釘死在地。
楊青揮袖一掃,屋內桌柜翻倒,不多的金銀自行飛出,被他收進袖中。
再一閃身消失在宛南城內。
出了城他也沒回客棧,找到火云獸直接往云滄方向飛去。
片刻之間,從在城外殺人,進城滅口,再到遠遁而走。
連串動作即快且急,聶小倩躲在撐天牒內看得一清二楚,她與楊青相處日久,原本早沒了畏懼之心。
經過方才一遭,才想起眼前這人可不是什么善心修士,仁厚公子。
無論殺人還是殺鬼就沒見他眨過眼。
“公……公子,我們不去天昭城了嗎?”
“以后有機會再去吧。”
跨坐火云獸,楊青俯視下方急速后掠的大地:“太淵宗的人遍地都是,我怕見了忍不住啊。”
聶小倩一縮脖子:“我今天是不是又闖禍了……”
“怎能怪在你頭上,我從前跟太淵宗不對付,以后仇怨只會更深。”
楊青平靜說道:“不過現在還不到挑明的時候。”
聶小倩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轉而問道:“那客棧的伙計也見過我們,會不會……”
“他要聰明就會裝作不知。”
“哦。”
答應一聲,她悄悄退回撐天牒內不再多說。
翌日天剛放亮,宛南城西方一朵異常顯眼的云彩飄然而至。
云層上方三十余名紫袍修士肅然而立,靜靜看著下方城市。
片刻后云頭在城南停住,一眾太淵宗弟子不顧驚世駭俗,從半空飛身落下。
其中領頭的弟子放出一只銅鈴,沒過一會兒這鈴鐺就在一處空地憑空停下,顫響不斷。
這人上前俯身查看,末了用手指搓起一片人骨灰燼,沉著臉向后揮袖道:“給我找!拆了這城也得把人找出來!”
回程雖遠,但有火云獸代步走得十分順遂。
十天后重回云滄觀,聶小倩和火云獸都興奮異常。
看著面前的竹樓,楊青也略微感慨。
可稍微細看,聶小倩就奇怪道:
“公子,這房子怎么看上去不對啊,好像不是我們原來那間。”
楊青細看下也察覺異常。
這小院圍欄房屋一應俱全,與他走時幾乎一樣,但卻不是當初他親手搭建,反而是有人按照原樣重新建造。
在院中四下走動一陣,楊青發現連屋內擺設幾乎都沒絲毫變化。
聶小倩皺眉道:“我去問問空桃姐姐。”
說完帶著火云獸飛往鎮中桃花林。
楊青目視她走遠,獨自回到樓上拿出之前中斷祭煉的飛劍。
這柄得自太淵宗陳釗的飛劍原本是想當做底牌來用,不過這幾年總共也沒用幾次。
如今他凝煞大成,又刻畫三門神通在身,尚沒煉成靈器的飛劍愈發顯得雞肋。
想著刻畫下一門神通還要溫養陰魂許久,而這飛劍總歸有些作用,他便嘗試著再次祭煉。
之前沒凝煞時他神念還弱,苦練三個多月只完成靈器煉制的十分之一。
眼下再煉,瞬間就有數十道符箓沒入劍身,比起從前快了十倍不止。
連續打下兩座符陣,楊青恍惚間又找到沉浸其中的感覺。
正想一鼓作氣多打入幾座陣法,院中忽然飄過一瓣桃花,下一刻空桃帶著聶小倩落到地面。
“空桃仙子,好久不見。”
楊青收起飛劍含笑示意,空桃也微笑回道:“你們主仆二人一走幾年,可曾想過老窩被人平了?”
“有一個叫吳銘的太淵宗弟子來過,像是找你尋仇的。沒見到人就拿屋子出氣,后來南邊來了一撥人才攔住,還幫你把房子修好了。”
“南邊來的?”
想起在南海先走一步的廖箏等人,他問道:“是不是有個姑娘帶了只鸚鵡?”
“我沒敢靠近。”空桃肅然道:“那群人里有一人氣息很可怕,若非我在藏得深,恐怕已被發現了。”
“田青云……”
能讓空桃覺得可怕,楊青唯一能想到就是此人。
“多謝仙子照拂。”
“我也沒做什么。”空桃緩緩搖頭,目光在他手上飛劍一掃鄭重道:“你不在時太淵宗的人來過三次,你自己小心些,有些事只要用心查,總是瞞不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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