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師兄。”
御符宗自家的山門,卻任人來去,偏偏宗門內絕大多數人都不覺得此舉有何不妥。
廖箏慚愧惱怒,怎奈行事比人強,只能目視田青云。
唯獨與他親近的王勉李敢幾人圍在身后,亦等著田青云給個說法。
就在這時一旁有人口氣謙卑道:“田師兄,我等前幾日已經按照貴派吩咐,將楊青逐出宗門,此事太虛山上下無人不知。
今后我棲霞嶺一脈,也盡都聽命太淵宗,往后可說是一家人。田師兄有話慢慢說就是,何苦動了真火?”
御符宗眾人聞言雖沒附和,但大都默認。
少數幾個還有些風骨的弟子門人,礙于形式敢怒不敢言。
李敢克制半晌還是忍不住冷聲道:“何師伯,師祖尚在符箓殿端坐,你這樣的行徑怎配做這一眾弟子長輩!?”
“放肆!廖箏,管好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徒弟!”
廖箏眼見于此,長嘆一聲抬手止住李敢,轉身又看向田青云問道:“田道友,還請說明來意。”
“你還來問我?”
田青云冷笑道:“楊青殺傷各派門人,御符宗真想置身事外嗎?”
“田道友此言何意?”廖箏皺眉道:“前些日子幾派掌教親至,我等一退再退,還不夠嗎?”
“你那消息過時了,前天諸派中又有百多道命牌碎裂,我已查實這些人全都死在楊青手里。”
“又殺了這么多人?”
不理會御符宗眾人交頭議論,田青云接著說道:“廖箏,楊青入門后一直住在你翠屏谷,莫說我胡亂牽扯,此事你躲不過去。”
“師父。”
廖箏一向溫和,張雪薇唯恐他頂不住壓力,上前拉著他衣袖輕聲提醒。
楊青屠戮太淵宗吳銘等人,手段雖然酷烈了一些,但翠屏谷中幾人只恨不得動手的是自己。
“你這丫頭。”
明白她用意,廖箏笑著瞪了一眼,隨即又面向田青云:“楊師弟與我親近幾分不假,但說起來相處也沒幾日。
不過你既然找上門來,我自然沒有推辭的道理。還請田道友明言,要我怎么做?”
“兩條路,第一你親自出山,一個月內將人帶回來,我可既往不咎……”
“此路不通。”
沒等他說完,廖箏便開口打斷道:“天高地遠,他真想躲起來別說一個月,一年也辦不到。還請田道友說說另一條吧。”
“第二條就簡單的多。”
眉頭一挑,田青云眼中殺機畢露:“我且借你翠屏谷諸位人頭一用,看看楊青是不是真的鐵石心腸。
若他連這也不放在心上,我也無話可說。”
話音落下,他身前金印顯化而出,凜凜威壓迫得下方眾人不住退后。
廖箏見狀望向一眾同門師兄弟,只有兩三人滿面悲憤,站在原地誓死不退。
其余全都遠遠避開。
“師父,我們跟他拼了!”
李敢劍眉立起,巨峰仙劍自引仙玨內飛出,剎那幻化本體大小。
只是與上空金印相比,這柄被他祭煉多年的飛劍顯得太過羸弱。
“罷了。”廖箏搖頭嘆道:“還是師父說的對,天命如此,我輩凡人又能怎樣?”
他最后看向田青云問道:“真沒有余地了嗎?”
“死來!”
田青云殺心已決,法寶一出連話也懶得再說。
金印迎空大漲,垂下道道金光攝住幾人身形,緊接著勢若雷霆轟砸向下!
張雪薇王勉無力的放出自身符箓,可望著頭頂山岳般的金印,唯有死志,無力回天。
“走!”
就在金印落下前一刻,廖箏手腕翻轉間,符箓殿中忽有兩道華光飛遁而至。
其中裹挾清遠遺體,五色斑斕的那道正是五行神遁符。
另有一道光澤昏黃,卻是清遠臨終所留的五行厚土符。
與頭頂金印顏色相近的厚土符甫一出現,就盤旋廖箏等人頭頂,眨眼迎上金印,將其穩穩托住。
五行神遁符則帶著清遠遺體在身周一繞,將幾人卷在正中就要遁空而走。
“走得了嗎?”
田青云見狀單手如同接連左右虛空,狠狠向下一按,金印立時遲緩卻堅定的壓了下去。
眼看他趕盡殺絕的作態,廖箏身在五行符中,忽地大袖一甩,數十道符箓沒入腳下。
下一刻從未有人留意過的古樸廣場,地面上豁然亮起飛速游走的熒光,轉瞬在廖箏幾人腳下形成一張完整符箓。
“這里畢竟是棲霞嶺,不是太淵宗的萬壽山。”
隨著廖箏平靜語調,這張不知是誰刻錄在廣場地面的符箓穿過幾人身體,騰起半空推著金印與田青云一起越飛越高。
任憑后者如何用力也壓不下去。
符箓上數不清的纖細毫光更穿透金印照向田青云,霎時間森寒酷熱一同涌至,迫得田青云也不得不放出應龍金鼎抵擋。
御符宗傳承至今,難說門內道法能有幾分完整,但威力不俗的也不在少數。
等田青云馭使金鼎徹底破去這符箓,廖箏等人已被五行符裹著遁出太虛山去了,他帶來的一行人根本無從抵擋。
冷著臉追出山門外,田青云只見四野群山隱隱,哪還有廖箏的影子……
“田師叔,他們遁光太快,我等攔之不及……”
“無妨。”
走了廖箏,田青云轉過身又恢復從前內斂模樣。
他面向眾人笑道:“廖箏雖逃了,但他有一句話沒說錯,他們也不知道楊青下落。”
微微仰頭思慮片刻,田青云吩咐道:“即刻傳信給太虛山內外,就說翠屏谷自廖箏以下,盡數身死魂滅,尸骨流落山野。
讓他們把消息傳出去,傳的越廣越好。”
“公子,我們以后去哪兒啊?”
東海城。
楊青帶著聶小倩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時不時從引仙玨內摸出金銀,買下水果菜蔬,牛羊鹵肉,以及眾多日常所需。
“田青云不死,哪還有什么以后。”
他現下面貌改變,衣著也換了模樣,除非田青云那個級數的高手親至,走在城中也不怕被人認出來。
但依著直覺,楊青斷定田青云在太虛山一直是藏著實力的。
太虛山還有沒有隱世不出的高人不知道,但若只是他曾見過的那幾個,恐怕沒一個人是田青云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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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加一起還能斗一斗。
“那我盼著他早點死,我好回去把云滄觀的房子蓋起來。”
說話間兩人采買完正要反身出城,就聽一側茶樓里傳出紛紛議論。
聶小倩側耳細聽一陣,湊近楊青身邊急道:“公子,他們說御符宗死了好多人,好像都是翠屏谷的。”
“聽見了。”
“那……我們不回去看看?”
“回去送死嗎?”楊青搖頭道:“擺明了是假的。”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萬一是真的呢?”
“那就日后給他們報仇好了。”
幾句話的功夫,兩人已走出城外。
到了沒人處楊青放出符箓,載著聶小倩飛往東方海外。
如果沒有清遠羽化連著田青云這出意外,他此刻應該還在云滄觀閉關,等待神通大成才會回去破陣離開此方世界。
不過現下兜兜轉轉,除了耽誤些時間,也沒什么變化。
這次出海他打定主意,等神通境大成之后,鎖靈陣要破,田青云也要死。
“……如果我被人抓住,公子你會不會去救我?”
正琢磨著,冷不防聶小倩小聲詢問。
楊青聞言面如古井無波,澹澹回道:“你最好別被抓住。”
聶小倩臉色一垮,閃身投進撐天牒中不再說話。
火云獸自楊青與田青云交手后一直沒露過面,后來他恢復靈氣計劃到海外閉關,走時也沒刻意去找。
沒了火云獸代步,他在海上飛騰兩天,又回到流波島東方,之前曾暫住過的孤島。
到了島上安頓下來,為防意外讓聶小倩帶著撐天牒潛入水下,在深海中布下一片隱蔽空間。
撐天牒隔絕內外氣息,除了器魂和他這位實際主人,不知方位者任憑神念怎么探查也找不到。
他在島上修行,一來需要運使星辰之力時要快上三分;二者如果真有他招架不來的危險,念頭一動就可遁走。
如此靜海微波,楊青面朝海面一邊回想之前與田青云交手過程,一邊投入將翻天印刻畫神通的苦修……
太虛山往東不知幾萬里外。
廖箏帶著一行人飛了足足三天有余才在一片蔥郁群山落下。
落地后他顧不上自身疲累,先是在附近險要處挖掘一方石窟,把清遠遺體安放妥當。
然后恭恭敬敬大禮參拜。
與他一同出來的,除去王勉李敢,張雪薇。
還有當年與楊青一同入門的湯虎,以及三名二代弟子。
當年楊青幾人一同入門,拜入翠屏谷的除了湯虎,還有一個閆正春。
不過此人大概早就找好退路,之前在符箓殿前并未站出來。
幾人見他叩拜,也隨之一同跪下。
廖箏禮畢起身,轉頭看幾人面色悲戚,不由微笑安慰道:“師父已給我帶出來了,不愿留在太虛山的也都完好出山,何必做悲苦模樣?”
與他同輩的三人聞言面色稍緩,張雪薇一時還轉不過彎兒來:“可是師父,御符宗怎么辦?就這么讓給他們嗎?”
“御符宗啊。”
廖箏目光微斂:“你師祖在時那是他說了算,如今他老人家羽化歸天,那就是宗內所有人眾策眾意。
眼下看來,我們是被逐出門外了。”
“他們也配做太虛山的人?當著師祖的面,那些人……”
李敢面相英挺銳氣十足,內里更是性如烈火,難忍窩囊。
說起前幾天山上情形,氣得語不成句。
“休要胡說。”
廖箏搖頭打斷道:“陰陽盛衰,本不是一成不變,何況人間區區一宗門?這是你師祖幾次三番跟我提起的。
對與錯豈能一言蔽之?你修行亦有多年,還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弟子受教。”
耳聽廖箏教誨,李敢神情一窒,終于還是吐出一口長氣不忿道:“我就是氣不過他們那副嘴臉。”
“有什么氣不過?你有本事就打回去,修為不夠便要忍著。這次能出山,還多虧你師祖早有安排。
他老人家比我們看得清楚,也更有決斷。若他尚在,過個幾年再把楊師弟召回門中……可惜啊。”
“楊師弟……”
一旁三名二代弟子聞言問道:“廖師弟,日前田青云所說之事,你怎么看?”
“還能怎么看?在山門外屠戮各派弟子總是假不了,依著他的性子,只怕田青云所說也確有其事。”
廖箏感慨道:“當年他入門時,我也曾看出他煞氣頗重。師父曾說跟他師徒緣淺,不宜牽涉太深,我還以為他老人家看出小師弟性子與常人不同。
誰知結果竟是師父先走一步,如今我也不知他當初所指為何。”
“前幾日楊師弟回來時,我看你曾與他在殿外密談,不知說些什么,可方便透露?”
“都到這個地步,哪有什么不方便。”
說著廖箏將兩人那天對話復述一遍,幾人聽了忍不住大笑出聲:“好個楊青,人家搶了咱們飯碗,他反手就要把桌子掀了。
可惜啊,在如今這年月。天道殘缺靈氣貴乏,連宗門都將改換門庭,生生把一個好苗子弄到這個田地。”
“師伯不需擔心。”王勉接口道:“楊……楊師叔他既然能讓田青云無功而返,自有安身的門道。
我們不若先想辦法與之匯合,再行謀劃。”
“謀劃什么?”
三人苦笑道:“不說太淵宗,就算御符宗剩下那些人站在你面前,你能下手將他們殺光嗎?”
說完他們轉向廖箏道:“左右已出了山門,廖師弟今后有何打算?”
聽出幾人有意離去,廖箏平靜道:“我與我這徒弟想的一樣,總要先去找小師弟問上一問。師兄你們若有去處,自去安頓就是,不必多慮。”
“這……師弟。”
相互對望一眼,三人相繼說道:“不瞞你說,我等早已明白此生再無寸進的可能,留在山上這么多年是因為師父他老人家尚在,久住之下也不愿動彈。
如今物是人非,既然出來了,實在不愿再回去折騰。”
一人說罷,另一人立即接口道:“師弟放心,他日若有所需,師兄等絕不推辭。”
“師兄言過了。”
廖箏面色平靜與幾人唏噓長短,末了又依依惜別。
待三人騰空而走,山間就只剩下他們師徒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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