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靠近中間的馬車里,一老一少安穩就坐。
老的氣定神閑,一點不慌,小的就有點害怕了,手腳都在忍不住哆嗦顫抖。
“害怕了?”裴矩看著隨從。
隨從非常誠實的點頭。
一支箭矢射穿馬車,扎在案幾上。
箭頭距離隨從的身體只有一拳距離。
“啊!”
隨從嚇的抱頭伏地。
裴矩搖搖頭,感慨小伙子還是太年輕,說道:“當年老夫出使突厥,行走西域,可比今夜危險多了。”
想起突厥的兇悍,大漠的無情,裴矩也有些懷念,那是他回不去的青春,當然,他也沒想過要回去。
刀光劍雨,他大半輩子都是這么走過來的。
砰砰砰!
又是幾支箭矢射進車內,嚇的隨從躲在裴矩身后。
聽著外面的慘叫聲和廝殺聲,裴矩默默將一封信揣進懷里。這是他寫的遺書,如果今夜死了,他希望這封信能被送回聞喜。
而在另一輛馬車里面,楊恭仁也心驚膽戰的等著結果。現在出去就是送死,不如待在馬車里面。
不知道什么東西砸在馬車上,案幾上的燭火被震翻,車內陷入黑暗。
良久,楊恭仁微微一嘆。
到底,還是要死么。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的廝殺聲漸漸小了許多。
直到一道聲音響起。
“車內之人,立刻下車!”
聞言,楊恭仁知道結果已定。
不管誰贏,他都要去面對自己的命運。
待他下了車,方才發現,自己的車上趴著一具尸體,車下堆著四五具尸體。死狀極為慘烈,是硬生生被人用刀砍死,用矛捅死的。
濃烈刺鼻的血腥味,讓他聞了反胃。
“楊公。”
裴矩喊了一聲,從遠處走過來。
“裴公。”楊恭仁抱著裴矩的臂膀,倆人相視無言。
以往,宇文化及雖然也逃竄,但是像今夜這樣被人伏擊還是很少見的。
“看樣子,宇文化及輸掉了。”
裴矩看著火把照耀下,迎風飄揚的唐軍大旗,心中莫名的松口氣。
楊恭仁點點頭,放松道:“是啊。”
倆人說話間,猛然想起太后,連忙向著車隊深處走去。不多時,戴著維帽的太后走下馬車。
那帽子長紗,遮住太后的身軀,讓人看不清她的摸樣。
在太后身旁,還有一名戴著維帽的女子,以及一個小孩。
“太后,公主。你們沒事吧?”裴矩問道。
蕭后道:“哀家沒事。”
聞言,裴矩放下心來,說道:“宇文逆賊戰敗,是唐朝贏了。”
唐朝?
蕭后聞言沒有任何動靜,在她看來,丈夫死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是孤魂野鬼了。
便在此時,人群分開,一名年輕的騎士馭馬而來。
在其左右,眾多悍將護衛。
借著火光,裴矩勉強看清那騎士面容。讓他驚訝的是,那人居然如此年輕。
場面寂靜,唯有戰馬的蹄子踩踏聲,或是火把的燃燒聲。
至近前,騎士勒馬駐足。
森寒盔甲,刀柄泛冷。
“你們可是隋臣?”李智云目光掃過蕭后,裴矩等人,心中基本上已經有答案。
楊恭仁走出來,言道:“吾等正是隋臣,這位乃是大隋太后。”
聽著楊恭仁說完,蕭后默默看向那年輕的騎士。
李智云翻身下馬,將橫刀丟給李珍,走到蕭后面前,拱手道:“甲胄在身,不便行禮,還請蕭娘娘見諒。”
蕭后淡淡點頭。
緊跟著,李智云道:“本王乃是大唐楚王,奉大唐圣人之命,前來營救諸位。各位,不用害怕,不用擔心。”
楚王!
裴矩默默摸著胡須,他想起來了,李淵稱帝的時候,幾個兒子都封了親王。
根據傳聞,這個楚王,好像是老五吧。
李智云對著蕭后道:“蕭娘娘,宇文逆賊逃脫,本王已經命人追殺,請娘娘安心。”
蕭后點頭,“有勞。”
隨后,李智云大手一揮,唐軍帶著隋臣、宗室、戰俘,前往永濟縣暫時休整。
而在另一邊,秦瓊、謝叔方、羅士信幾人正在率軍瘋狂追殺宇文化及。
一路追趕,直到天邊泛起魚白霞光,他們方才停下。
“秦將軍,不能追了,前面就是清河,竇建德在那邊盤踞。”謝叔方說。
秦瓊不甘道:“宇文狗賊的戰馬竟如此厲害,我們追了一夜也沒有追上。”
謝叔方道:“傳聞宇文化及的幾匹戰馬,乃是隋煬帝的寶馬,我們追不上,情有可原。”
“我們該如何向殿下交待?”羅士信問。
謝叔方撓撓頭,無奈道:“如實說吧。”
幾人面面相覷,只能率領兵馬原路返回。
永濟縣。
這座破小的城池,難得的熱鬧起來。唐軍在城內埋鍋造飯,救治傷員。
一夜未眠,李智云卻是精神抖擻。
在給一名傷員喂了清水之后,杜如晦找到他。
“大王,屬下已經清點宇文化及留下的輜重。”說到這里,杜如晦咽咽口水,在他耳邊低語兩句。
“臥槽,這么多?”
李智云被小錢錢給震懾到,不禁口吐優美語言。
杜如晦拉著他走出人群,在僻靜處說著話。
“經過屬下的調查,發現這批金銀玉器,不過是江都庫倉中的三成而已。聽管理輜重的俘虜說,他們在路上被李密搶走一批,逃得時候丟掉一批,買糧食的時候又失去一批,只剩下這么一點。”
“一點?”李智云道:“這一點可是大唐一年的稅賦收入,還多不少!”
杜如晦道:“大王,按照隋煬帝當初帶往江都的財寶來說,這確實是一點。”
也對,沒毛病嗷。
楊二那個敗家子,一天到晚的瞎浪。
“這么多的錢......”
“大王。”杜如晦冷不丁打斷,說道:“這些輜重必須全部交給淮安王,一點都不能留下。”
聞言,李智云頓時有些不舍。
“一車都不能留?”
“不能!”杜如晦解釋道:“淮安王操持正面戰場,而今宇文化及卻倒在大王手里,淮安王定會認為是大王搶他功勞,心里必生怨恨。只有將輜重人員,全部交給淮安王,才最為妥當。”
“那本王這次不是什么也沒得到么?”
“不,大王得到兩樣東西。”
“什么?”
杜如晦道:“輜重人員全部交給淮安王,他自然會投桃報李,如實上報大王戰功,此其一也。其二,這些隋臣很清楚,是大王救了他們,而不是淮安王。其三,大王啊,這些財寶就是累贅,若是誰貪墨,將來一旦查出來,圣人絕不會放過他。”
聞言,李智云秒懂。
“本王明白了。”
“大王明白就好。”
李智云拍拍他肩膀,說道:“本王險些走錯路。”
杜如晦安慰道:“財帛動人心,便是屬下,見到那些寶貝,亦是難以自持。”
李智云哈哈一笑,說道:“無形的財寶才是最珍貴的。”
他雙眸深情的看著杜如晦,后者臉頰一紅,低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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