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世家勢力之復雜,不下于北方和關中。畢竟,曾有‘王與馬’共天下的說法。
衣冠南渡,渡過去的不止是禮儀文化,還有自后漢以來越發強大的世家。
他召陳叔達敘話,并非是恐嚇他,只是想給他一個信號。借陳叔達之口,去警告那些南方世家,要他們老實一點。
目前而言,李智云是不可能去動他們的。因為眼下關隴貴族還沒徹底失勢,山東世家又有崛起之兆。何況,他還打算引南方世家和山東世家死磕呢。
只不過,確實挺惡心人的。
“這盛世繁華之下,有烈火烹油之險。”李智云喃喃一語。他看見了,幾十年后,那些地方世家胡作非為的情況。
“不能交給后世之君去做,必須由我自己解決。”李智云眼眸漸漸堅定起來。
有些事情,只能由他來做。非是他要給子孫們一個安穩的天下,而是子孫們根本沒有能力去那么做。
世家如毒藥,早已浸入骨髓。如要徹底拔除,無大毅力大手段不可為。
歷史上,終唐一朝,始終沒能徹底解決世家之害。一直到唐末五代十國,打爛天下,方才徹底挖掉世家根子。
眼下,還得先忍著。
如要以一人之力敵天下門閥,他就必須要有不世之功。他必須要讓整個帝國,在自己手里運轉。
如同始皇帝在世,六國遺族,不過山野盜匪之徒。
將來若是做到那一步,一個惡名卻是少不掉的。
不過,自己不在乎。
二月下旬,科舉考試正式開始。隨著應考士子們進入考場,衛府軍出動,將整個考場圍的水泄不通。
上官儀拿著木牌,找到自己考場號,打量一番考場環境,沒有覺得不妥。他在海上之時,遭遇的情況,遠比此刻更加惡劣。對他來說這里的環境,完全可以接受。
只不過,他能接受,其他嬌生慣養的士子卻未必能接受。抱怨之言時不時傳入耳中,讓他不屑一笑的同時又有些惆悵。
倘若他沒有在海上漂流過,只怕也會像那些不知所謂的士子一樣愚蠢吧。
很快,負責監考的官員們嚴厲申斥,并告訴他們,若想不考,可以立即滾出去。
不多時,抱怨之聲漸漸消失。
隨著時間過去,考試也在半個時辰后正式開始。
三張試卷,如同第一次大考一樣,分為‘文’‘理’‘策問’三卷。每張卷子,滿分一百分。
考試時間,三天。
上官儀輕輕吸口氣,打開文卷,開始閱題。
須臾后,他不經感嘆,果然如他和馬周猜測的那樣,每一道題目都包羅萬象,其難度之大,讓人頭暈目眩。
比如其中一道填空題,問的是長平之戰共有多少位主將參與。一般人看見題目,肯定會下意識寫‘白起’‘趙括’,但實際上答案遠沒有如此簡單。
因為他和馬周研究過,填空題和選擇題不一樣。選擇題只有一個正確答案,但是填空題卻有多個答案。
如要拿下每道題的五分,那就必須要寫四個以上的答案。想到這里,他在白起,趙括之后,默默添加上廉頗,王龁。
一道題目,便涉及多個人物,一段史實,這其中講究的知識面之廣泛已經不能用復雜來形容,應該是極度復雜。
時間走的很慢,卻又很快。對于那些下筆如有神的士子來說總覺得時間很快,而對那些知識儲備不夠的士子來說,時間走得很慢。
半天過去,已經有人忍不住發出嘆息聲。更有甚者,準備放棄此次考試。
皇帝李智云,這次也來視察考場了。不過他來的時候,不準其他人跟隨左右,穿著素袍,如同一名小官,帶著侍衛,如同巡考一般在考場內走動。
有的時候,他會停下看看那些士子寫的答案,有的時候,則會命人送那些不想考下去的廢物出去。
注意到他的士子,基本上是擺爛的家伙,因為真正用功的士子正在頭腦風暴,想盡一切辦法解題。
巡視一遍,以他所觀,大部分士子其實都沒有考高分的能耐。這一次,說不定能考兩百分以上的更少。
畢竟,他要的是尖子生,不是中等生。
如果要中等生,完全沒必要舉行長安大考。地方世家提供的人才便足以治理地方,何須如此麻煩。提拔寒門,眼下來說是不切實際的,因為寒門子弟太少,斗不過那些世家。
他要做的,是讓科舉越辦越好,制度越來越完善。如同戰爭,站好陣地,扎營,打一場長久戰。
走出考場之時,魏征和杜如晦倆人早已在外等待。
“陛下。”
“免禮。”
杜如晦道:“陛下,此次的試題,難度不下第一次啊。”
“朕知道。”頓了頓,李智云笑著道:“你推薦的那個上官儀答題還不錯,看來你很看好他。”
杜如晦搖搖頭,言道:“不瞞陛下,臣與其相交甚少,而楊相對其知之甚多,臣族中子弟,無梓材以侍陛下,只能信楊相一次,為陛下舉薦人才。”
“是么。”李智云笑笑。
“魏卿。”
“臣在。”
“吏治整頓之事,還需繼續進行,不可懈怠。此番南方應考士子甚少,這是朕教化不力之過。”
聞言,魏征秒懂,皇帝這是不滿南方士子了。
“陛下放心,臣一定盡忠職守。”
“很好。”李智云拍拍他肩膀,“勞煩你辛苦些,還當注意身子康健。”
“臣明白,謝陛下體諒。”
李智云頷首,抬腳離去。
“恭送陛下。”
在皇帝走后,杜如晦二人直起腰板。
“南方士子此番,卻是有些過分了。第一次不來也不奇怪,畢竟那么多地方都沒來人。可這次,他們還不來,這是不將陛下放在眼里啊。”杜如晦搖頭道。
魏征聽后,瞇眼道:“在我看來,非是士子不來,很可能是地方官吏不通報此事,造成消息堵塞,有必要整治一番。”
“你又要得罪人了。”杜如晦打趣道。
魏征輕笑道:“我啊,就是這樣的人。你讓我去禮部,我真未必能閑得下來。待在吏部,雖然得罪人,可好歹做了些,我自認為的實事。”
“你這是嘲諷我尸位素餐?”杜如晦反問。
“那倒沒有,只是說其他人而已。”魏征撇撇嘴,很想指名道姓的說尸位素餐的人叫李叔良,想想還是算了。
畢竟,對方乃是宗室皇族。
杜如晦無奈道:“我知你正直,可有些時候也當圓滑一些。朝野諸多官吏,你豈能挨個保證他們勤勤懇懇呢。此番調查南方,你還是收斂一些為好。否則事情鬧大,陛下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聞言,魏征蹙眉,陷入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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