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貢家中,高宅闊院。
宰予和子貢望著院落中工整擺放的十幾臺轉輪排字盤,忍不住感嘆道。
“忙活了一個多月,總算是完成了。”
轉輪排字盤看上去并不復雜,它的主體就是一個平面擺放、能夠靈活轉動的圓盤。
圓盤被劃分為了數十個寬窄相等的谷道,每個谷道對應一個音韻,里面擺放著相同音韻的陽刻木活字。
每當準備印刷時,
工匠們可以分為兩組,一組念誦內容,另一組則根據內容從轉輪排字盤里選出文字。
但別看轉輪排字盤和木活字并非什么極具技術含量的產物,但這也并不是個輕巧的活計。
陽刻木活字的制作,還要多虧之前陽虎派來的鄭國工匠,如果不是他們,
宰予和子貢絕不可能在短期內完成。
而轉輪排字盤有小公輸班和張先生的幫忙,
制作起來也不困難。
但難點在于,
春秋時期可沒有音韻之說,而此時的語言發音也與后世大相徑庭。
所以宰予都沒辦法去圖書館照抄作業,只能參照著《廣韻》等后世的音韻學書籍重新編寫一套標準。
宰予自從決定編寫音韻書以來,每天一閉上眼,眼前飄的全是大篆。
后來把他逼得實在沒辦法,他就拉著子貢和他一起搞音韻,結果子貢剛編了兩天就快崩潰了。
顏回有一天來串門的時候,發現這倆冤種雙目赤紅、滿臉胡茬的蹲在墻角,簡直快要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
他覺得這么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于是就主動加入了他們的編寫工作。
后來顏回把這事兒又告訴了他老爹,也同樣是孔子門生的顏無繇。
孔門弟子雖然同樣在孔子門下學習,但也不是每個學生之間的關系都很親密。
因為每個人的興趣不同、性格也不一樣,所以大家都各有各的朋友圈。
這些孔門朋友圈也各有各的特點。
以宰予和子貢他倆為首,
高柴、榮旂等人捧臭腳的,
是喜歡議論政事、參與各項實務的圈子。宰予私下自稱他們這個圈子為‘名流’圈子。
性格直率、脾氣暴躁、喜歡打抱不平的圈子,則包含了子路、漆雕開、司馬耕這些人。
因為他們有事沒事就會聚在一起搞點拿大頂之類的比賽。
因此,宰予稱他們為‘頂流’圈子。
而像是巫馬施、閔損、商澤、壤駟赤這樣始終堅守仁義道德的,宰予叫他們‘仁流’圈子。
而顏回他爹顏無繇的朋友圈則異常的牛叉,屬于已經超乎宰予的理解范圍了。
如果宰予在第一層,那他們就是在第五層,高到宰予抬頭都看不見的那種。
因此宰予通常叫他們‘盲流’圈子。
盲,顧名思義,即,看不見。
‘盲流’圈子,也顧名思義,即,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但‘盲流’圈子只是宰予給他們的定義,而國人通常稱這個圈子里的人為狷士。
狂狷這兩個詞通常是放在一起使用的,但意思卻是截然相反。
狂者,志在兼濟,銳意進取。
狷者,獨善其身,有所不為。
在魯國人的印象里,宰予他們這種,就屬于狂士。
而原來的顏回和顏回他爹,就都屬于狷士。
雖然顏回他爹的狷士圈子安貧樂道,
不喜歡參與政事趟渾水,但他們做學問的態度卻比其他幾個圈子的同學強多了。
所以,當顏無繇知道顏回打算幫助宰予搞音韻后,先是痛斥了顏回一頓。
說:你們那點學問,還拿出來賣弄?把東西放下,讓為父來!
之后顏無繇便帶著曾點、公晳哀、梁鳣等人果斷加入戰團。
這些人也無愧于夫子高質量學生的稱號,一個月的時間就幫宰予把音韻給捋順了。
人家辛辛苦苦幫忙做了這么多工作,宰予和子貢也不好意思讓他們白干。
但給錢他們又不要,兩伙人推來推去,僵持不下。
最后時刻,還得是宰子拍板。
宰予說:幾位師兄不必再讓了!既然錢不要,那我就免費讓你們在仁報上開個專欄,用來宣講學問吧!你們要是再不同意,就是瞧不起我了!
這幫狷士一琢磨,用報紙宣講學問,這個好,巧妙!
于是他們便一口答應了下來,心滿意足的離去了。
宰予也心滿意足,他們幫忙寫專欄填充內容,宣揚夫子的思想,而且還不要報酬,這種好事上哪里找去?
子貢拿起一張剛剛印刷好的紙張,觸摸著上面尚未干涸的墨跡,忍不住欣喜道。
“子我!忙活這么久了!也該開始印刷書籍和報紙了吧?”
“書籍可以開始印刷了,就先從《詩》《書》《禮》《樂》開始吧。至于報紙,先不用著急。”
子貢皺眉道:“為什么不印報紙?”
宰予咳嗽了一聲,說道:“你我之前不是估算過嗎?以咱們手中的木活量,如果開始印刷報紙的話,那印刷書籍的速度就要放慢不少了。
而且就算咱們全力印刷報紙,還需要分出一部分人手進行選字排版。
所以一天下來,印刷的報紙數量最多也就是千份上下。
再加上咱們目前手頭掌握到的信息源并不充足,一旦開始印刷,咱們的內容可能沒辦法填滿所有版面。”
子貢聽了,不以為然道:“日報內容不夠,那就搞半月報嘛!子我,你這么拖拖拉拉的,是不是肚子里又在泛什么壞水呢?”
宰予一本正經道:“我聽說,古時候善于治理天下的人,必然會審慎地把握國家的發展趨勢,揣度各諸侯國的具體情形。
在處理基本事務時,也可以依照這個原則,只有審時度勢,權衡利弊得失后,才能做出決定。
報紙是一種全新的事物,也就是一種新的變化。
而人,大多習慣了舊有的事物,對于未知的事物,總會產生抵觸與抗拒的心理。
所以,如果我們不能在第一版報紙推出時大獲成功的話,后面想要繼續向國人推廣,只會變得更加困難。”
子貢聽到這話,想了一會兒,瞬間明白了宰予話語中的含義。
他瞇眼笑道:“啊……鬧了半天,你小子是想等一個大新聞啊!”
宰予嘿嘿一笑,他正想和子貢解釋后續的想法呢,忽然,子貢家的門仆走進院子里,朝他拜道。
“宰子,官邸來人召您過去。”
宰予聽到這話,嚇得渾身一激靈。
“我翹班放羊的事情被發現了?”
仆人被他的反應逗樂了,只能掩著嘴笑道:“應該不是,來人催的不急,估計不是什么大事。”
宰予聽了回復,還是不放心。
他捂著撲通撲通的小心臟,沖著門仆擺了擺手:“那就好,你去告訴他,就說我不在。”
門仆疑惑道:“那您是不回官邸了嗎?”
宰予撫正了冠帽,道:“當然不是了!你就說我壓根沒來過子貢家里,估計是去哪里辦差去了。”
說完,宰予便在門仆目瞪口呆的視線中,一溜煙兒從后門跑了。
子貢抬起手正準備向門仆笑罵宰予幾句呢,忽然他的目光一滯,一拍腦袋道。
“壞了!子我翹班被發現了,那我不也同樣被發現了?子我是掌交,我是行夫,我倆都在一個官邸辦公啊!”
于是,他趕忙也循著宰予開溜的路線追去,一邊追還一邊喊:“你小子就不知道提醒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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