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大早,宰予便召開了菟裘邑的高層擴大會議。
說是擴大會議,其實是給自己臉上貼金。
因為本次會議的參會人員,也就那幾個人。
不過雖然人數不多,但這可全都是精華,集合了菟裘政、法、軍、教、商的一把手。
詳細說呢,就是菟裘四天王:邑宰冉求、邑司馬申棖、邑司寇高柴、邑司徒孔鯉,再加上商界代表子貢。
至于子貢為什么有資格參與菟裘邑的高層會議,自然是因為他已經‘同流合污’,成為了由宰予欽點菟裘御用商人。
宰予更是屢次在公開場合表達了‘子貢是我兄弟,有我一天就有他一天’的論述。
而由于菟裘集中發展手工業的施政策略,子貢手中掌握的權柄甚至還在申棖、高柴等人之上,與邑宰冉求不相上下。
雖然子貢從始至終都沒有正式承認他服務于菟裘大夫宰予,不過菟裘的百姓儼然已經將他視作宰氏的家宰。
甚至有人猜測,宰予一直沒有任命家宰,是不是就為了把這個位置給子貢留著呢?
但對這種猜測,宰予只能表示你們真是想多了。
他之所以沒有任命家宰,只不過是因為他的封地太小。
手底下就一個菟裘邑,還非得分出個邑宰、家宰,實在沒必要。
不過就算今后他打算任命家宰,大概率也是讓冉求頂上。
冉求雖然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的,性格還有些怯懦,但孔門政事科第一豈是浪得虛名?
這小子在另一條時間線上,為季氏做了幾十年的家宰,足以見得其施政能力。
而子貢,這小子的技能點主要加在了經商和嘴炮上。
讓他治國倒也不是不能干,甚至他還曾先后在魯衛兩國攝相事。
但這小子說話口無遮攔,既喜歡宣揚別人的長處,也不隱瞞別人的過失,所以容易招人嫉恨,在魯國和衛國都沒干多長時間。
而且宰予看《史記》時,看到里面說子貢:常相魯衛,家累千金。
這兩句話單獨看,都沒什么問題。
但連在一起,就讓宰予起疑心了。
相魯衛就相魯衛,后面緊跟著一句家累千金是什么意思?
這小子腐敗了?
所以說,與其讓子貢接受不正風氣的考驗,不如讓他靠自己的雙手勤勞致富。
況且,子貢自己也挺滿意目前工作的。
他現在明面上是商人,背地里卻是菟裘情報系統的一號人物。
隨著菟裘產業的不斷發展,隸屬于菟裘的商旅越來越多,他們的活動范圍也越來越廣。
而這些人去往各地經商的同時,也在宰予的授意下逐步建立專屬于菟裘的情報網絡。
由這些商旅帶回的情報,甚至要比魯國公室那里得到的消息更值得琢磨。
因為公室和三桓的情報基本是源自上層交流,這種情報的優點是簡短精準,缺點是信息匱乏。
而商旅們帶來的消息則是源于下層,這種情報的缺點是繁雜瑣碎,但它的優點卻同樣是上層消息源無法比擬的。
那就是這一類信息基本涉及到目標國家的方方面面,從普通民眾的衣食住行,到商品價格的漲跌,再到當地的風土人情,甚至于今年的流行服飾,女子最近的妝容變化,宰予全都能打聽出來。
最近最值得注意的一樁情報是由衛國商隊帶回來的。
他們說衛侯最近忙里偷閑,和彌子瑕去桃園里游玩。
彌子瑕看到桃子白里透紅、可口誘人,于是就摘下桃子嘗了一口。
估計他是覺得桃子挺甜的,于是就把吃了一半的桃子遞給了衛侯,想和他分享。
衛侯見了,忍不住感動道:你忍著饞勁,把可口的蜜桃讓給我吃,這真是愛我啊!
宰予聽說了這件事后,第一反應是,你們這幫小子是不是拿假消息在愚弄我?
于是他便連夜去到圖書館查詢,結果不查還好,這一查直接查到個斷袖分桃的典故。
順帶著還簡略的了解了衛侯與彌子瑕復雜的情史。
他從前只知道彌子瑕天下聞名的賢大夫,素來享有‘智足治千乘,信足以守之’的賢名。
他先是在晉國受到重用,受封為鄔大夫,當年魯國上卿叔孫婼出使晉國被囚禁,還是彌子瑕幫忙說情才得到釋放。
之后,他還曾與趙鞅等人一起前往成周,幫助周王室平定了王子朝之亂。
后來他又離開晉國到了衛國,得到衛侯的偏愛,被任命為渠牟大夫。
宰予以前只是單純的以為,彌子瑕能得到衛侯的寵愛是因為他賢能。
但是,沒想到啊!
沒想到!
這老小子居然還走后門,搞裙帶關系!
但讓宰予想不通的是,彌子瑕明明可以靠本事混飯吃的,為什么要靠臉呢?
為此,宰予又向菟裘情報頭子,同時也是衛人的子貢,反復確認了這一消息。
子貢的回答很簡單:彌子瑕與衛侯的關系,應該不能歸為簡單的利益交換,也許是愛情,又或者是羈絆。
宰予聽完大受震撼,立刻重賞了帶回這一情報的衛國商隊。
并指示他們,以后對于這種花邊新聞,一定要大力深挖。
而子貢對宰予這種給他加大工作量的行為提出了抗議。
因為這些情報的分類工作,都是由他帶人完成的。
來自各國的龐雜信息已經把他弄得煩不勝煩,偏偏宰予還要大力深挖沒有價值的花邊新聞,這不是胡鬧嗎?
子貢在今早的會議上直接當場開噴,對宰予直言道。
“你天天搜集這些無用情報有什么用?難道知道了衛侯和彌子瑕之間的秘聞,就能把菟裘建設好了嗎?”
宰予對此表示:“子貢,這不是你所知道的。報紙的銷量,可全都靠這些玩意兒撐著呢!
再說了,這種花邊新聞多了以后,回頭還可以出個合訂本,你想想,這些東西能賣多少錢?”
子貢聞言,當即向宰予低頭認錯,隨后立馬詢問了合訂本的具體發行時間。
不過子貢的疑惑是壓下來了,但冉求那邊又不樂意了。
他向宰予抗議說:“菟裘的財政狀況,能夠維持日常行政支出就已經很困難了。
現在還要額外在情報上再支出一大筆,實在是不堪重負啊!
如果是什么有價值的情報,像是各地商品價格漲跌這種,給錢也就認了。
可現在就連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得付錢,是不是過分了點?”
宰予對此同樣有著自己的一套說法:“當年齊桓公想要求取賢人的幫助。
可是過了一年,也沒見一個賢人來拜訪。
這時,東野有個鄉下人拿著九九算法來求見齊桓公。
齊桓公氣的都樂了,說:‘你憑九九算法這種簡單的東西,怎么有資格來見我?’
鄉人回答說:‘我不是僅憑九九算法來見你,我聽說君王設庭僚來接待士人,已經一年了還是沒有士人來。
士人不來的原因,是因為君王是天下賢明的國君,天下的士人﹐都認為自己不如君王,所以不敢來。
至于九九算法,它確實是一種微薄膚淺的算法技能,但如果君王依然重視它的話,那些超過九九算法技能也就會被呈現到您的面前了。’
泰山不推讓細小的土石,所以才能變得巍峨高大。
江海不拒絕細小的流水,所以才能成就萬里長河。
《詩》上說:先民有言,詢于芻蕘。
古人說過,要向割草打柴的樵夫清教。
這說的就是不應以道理或消息的價值的大小去分辨它的價值,只有多方聽取意見才能得到真正廣博的道理。
不為小的情報付費,又怎么獲得真正有價值的情報呢?
我之所以要不論消息價值一律給予獎賞,也正是這個原因啊!”
冉求聽完淚流滿面,他表示:“子我,雖然你說的都對,但咱們菟裘的財政窟窿怎么填?”
宰予也能體諒冉求的難處,于是立刻開口道:“菟裘鐵器一年的專營權……”
誰知宰予話還沒說完,子貢立馬開口強調了端木氏產業與菟裘發展的關聯性,并和宰予商討了繼續深化合作的可能性。
簡而言之一句話:他端木賜可以加錢,什么時候簽盟誓協議?
而在整理完了情報工作的進展后,就是邑司馬申棖的述職報告了。
這段時間里,菟裘的常備守軍已經正式從五十人擴編為了三百人。
而因為近來菟裘的人口增長,新加入菟裘的鄉野之民填上了勞動力缺口。
所以這三百人都可以進行半脫產的軍事化訓練。
之前庫存的武器裝備也陸續裝配到了他們的手中,雖然新招入的兵員的披甲率只有不到三分之一,但因為木匠工坊的存在,這些人已經至少可以做到人人配盾。
而申棖最近這段時間給士卒們布置的主要訓練科目就是進山圍獵、收集大型獸皮,為制作鑲嵌鐵甲收集原材料。
至于為什么是選擇鑲嵌甲,而不是鐵甲,也是出于現實意義的考量。
因為鐵甲的防御雖然高,但這東西對工藝的要求也很高,造起來費時費力還費人。
宰予之前就測試過,他手底下的這些人,能夠穿著鐵甲強行軍的,只有申棖和紀勝這二位猛人。
其他人攜帶全套武器裝備、扛著幾十斤的鎧甲跑個三五百米就累得直翻白眼了。
所以說,與其裝備鐵甲,倒不如打點鐵片,拿去給皮匠做嵌甲。
這樣一來省時省力,二來也不耽誤行軍。
畢竟宰予的手下目前只有三輛戰車。
也就是說,除了少數人上人車兵以外,其他的全都是步兵馬鹿。
而宰予沒有購入戰車,倒也不是他摳門,而是他感覺戰車馬上就要退版本了。
與其花重金打造戰車,不如直接買點馬弄騎兵實在。
只可惜齊國即將大兵壓境,留給宰予的時間不多了。
魯國也不是什么上佳的養馬地,真正的好馬還是得從晉國的趙氏進口。
就算從趙氏買到了馬,騎兵的訓練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不是這種種因素制約,宰予高低得整個騎兵連出來。
申棖做完了報告,下面就是高柴與孔鯉的報告了。
高柴這段時間主要還是在推進菟裘的立法工作,他為了修法還特意跑了趟曲阜,去找夫子和幾位師兄請教上古的典故。
正所謂功夫不負有心人,作為一名實際上的矮子,行動上的巨人,高柴終于找到了陪審團的立法依據。
這個依據來自上古的圣王葛天氏與無懷氏。
當高柴把這份報告呈交到宰予面前時,宰予都看愣了。
因為這倆圣王實在是過于古早。
古早到什么程度呢?
根據傳說,葛天氏是太昊(伏羲)的先祖。
對于宰予來說,太昊就已經夠早的了,畢竟那可是公元前四千年的人物。
而葛天氏活躍的年代比太昊還早兩千年,是在公元前六千年左右呼風喚雨的人物。
根據儒者們世代相傳的說法,葛天氏最大的功績是發明了‘樂舞’,那會兒的樂舞就是大家牽著牛尾巴一邊奏樂一邊起舞。
就這么一個簡單的活動,葛天氏生生譜寫了八個曲子,屬實是大音樂家了。
而無懷氏與葛天氏比起來,相對年輕一些,這位活躍于公元前五千年左右的年代。
無懷氏也沒什么特別大的成績,也就是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
簡而言之,這位就是有記載的,第一位在泰山封禪的君王吧。
如果說還有其他什么成績,那就是擔任了伏羲氏的第一位帝王吧。
高柴搬出這兩位重量級嘉賓,陪審團的立法工作立刻得到了菟裘邑高層的一致通過。
畢竟誰都沒膽量去和這兩位叫板,這可都是祖宗的祖宗,三皇五帝在他們的面前都是小輩。
三皇五帝的刺都沒人敢挑,更別提這二位了。
高柴的工作進展順利,而新任邑司徒孔鯉則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
今天的會,他是被綁著參加的。
孔鯉剛到菟裘就被告知了這里的生育政策。
在驚駭之余,孔鯉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棄官而逃。
但宰予對此早有準備。
他還沒跑出菟裘呢,就被申棖當場抓獲。
孔鯉還想掙扎,但當他看到父親的來信后,這小子的眼里終于失去了光。
丈夫年過三十而不婚娶,刑之,此良政矣。
——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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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