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覺得,這個季節就不是返航的最佳時間。”齊大江感受著強勁的東南風,不由苦笑著說道:“回去的路程,估計要比預計的時間要花費的多出一倍。”
“嗯,俺們這算是頂風航行了。”站在齊大江身邊的牛虎點頭附和道:“不過,俺們船上還多虧有了幾個老水手,以及那些葡萄牙和西班牙人,要不然只能等到十二月左右刮北風的時候,才能拉運移民。”
從漢興島(今日本宮古島)經中途島(今帕勞科羅爾島)、威遠島(今新幾內亞島)返回漢洲本土,最好的返航時間應該在十二月和一月,那時候,可以借助每年的西北信風,很快地返回漢洲。
而每年的六月和七月,整個東部移民路線則又盛行東南季風,利于船隊從漢洲本土出發去往大明,收集移民。
目前,齊大江一行四艘船,就在一些葡萄牙和西班牙軍官和老水手的指導下,頂著逆風,不斷地改變著風帆的角度,在海上走“之”字形,艱難地往南行駛著。原來順風情況下七八天可到達的中途島,預計可能會多花費一倍的時間才能抵達。
“可以讓張文琪將漢興島附近幾個島嶼全部占了,好生建設一番。在每年北風盛行的季節前,最好能囤積七八千人。然后,俺們組織船隊集中運輸。”齊大江說道:“這樣一來,俺們每年六七月份前往大明,十二月份返回漢洲,全都是順風順水,效率肯定比現在這般高出一籌。”
“俺們所有的大船都來拉人的話,估計一次性可以運回五六千人。到時候,還是會有許多人滯留。”牛虎嘆了一口氣說道:“要是俺們能有三四十艘大船就好了,一次可以拉一萬多人。”
“是呀。”齊大江點頭說道:“也許過兩年,俺們就有三四十艘大船了。目前呀,大不了騰出七八艘船仍舊這般頂著逆風往來運輸,也能湊活多跑一兩趟。對了,你的第一陸戰隊有多少士兵愿意退役。”
當年陸戰隊成軍的時候,齊天向曹雄建議,士兵服役三年,當根據其意愿,解除兵役。然后由民政府安排其未來工作,或者補償一些退役銀錢,自行去打理授予的田地。
如今,最早成立的第一陸戰隊士兵,大部分都到了除役的時間。因而,這次牛虎準備將其全部帶回漢洲本土,放歸除役的士兵,并補充人員,然后進行一段時間修整。
“俺在下面詢問了一下,差不多有六成的士兵想離開陸戰隊,與家人過正常的生活。”牛虎說道:“俺們陸戰隊出外作戰,動輒半年以上時間。有些士兵,著實顧念家人,也是情之常理。”
“陸戰士兵容易征集,但俺們水師的船員卻是一直難以補充。”齊大江說道:“前些日子在泉州的時候,知曉鄭芝龍手下居然有近兩萬的水手,而且在大陸上,還有無窮盡的補充,想想,可真讓人羨慕!”
“可俺覺得,鄭芝龍這般模樣,未必能長久下去。”牛虎沉吟了一會,然后說道:“他將整個大明的水師當做自己的軍隊在經營,福建沿海一帶儼然獨立王國,現在是朝廷顧不上來管他。一旦,大明境內平定了流賊,擊垮了建奴,說不得就要對他下手,整治他的水師。”
齊大江看了一眼牛虎,輕輕地說道:“要是大明亡了呢?”
“……”牛虎一怔,隨即說道:“大明要是亡了,那鄭芝龍說不定就可以憑借他雄厚的財力和兵力,席卷東南沿海,成為名副其實的海龍王!”
齊大江看著遠處的海面,沒有說話,但心里卻在想著齊天所說的話。遠在東北的建奴可能會席卷整個大明,所有人都將成為他們的奴仆,傳承已久的漢文明將遭到巨大的重創。不過,他對這些話,始終存有疑慮,就憑借建奴那點人,怎么可能吞并整個華夏大地。
“造孽呀!”突然船艉部傳來一聲悲愴的呼聲。
齊大江和牛虎立時回頭望去,只見船艉部,幾個移民正在抬著幾具尸體,準備往海里拋棄。而旁邊站著一個清瘦的中年人,披頭散發,一臉悲憤地搖頭呼喝著。
“這都是我大明好生人家,如今卻葬身大海,以喂食魚腹。惜哉!痛呼哉!”那個人仰天嘆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齊大江看到此人,不由苦笑一聲,這中年人正是幾個月前,被廣州的周二貴引薦并被他們強行帶上了船的那個讀書人。他關于安南周邊局勢的分析和對策,齊大江他們深受啟發,并按照他提出的建議去安南鄭氏尋求結盟共同對付廣南國(安南阮氏),雖然因為自身實力不彰,受到對方冷遇,未能達成目的。
但此人在江西中過舉人,而且見聞廣博,頗有韜略,齊大江自然不會放任他去投了鄭芝龍,便一直將他帶在船上,并尋機送回漢洲本土。
“崔先生,不必如此感懷。”齊大江走到那人身邊,拱手說道:“海上行船,本是不易。再者,移民眾多,總有不適海上風浪之人。艙室狹小,也無多余空間安置死者,只能拋之于海上。”
“他們好生在大明存活,卻在你們漢洲船上亡命。你們這是害人呀!”崔少川沒好氣地說道。
“崔先生說的言不符實呀。”牛虎插嘴說道:“剛剛拋入海中的死者,甚至包括我們所有船上的移民,他們可都是在大明垂死待斃的眾多餓殍。若無我等將他們從大明轉運出來,說不定,他們早已死去多時了!”
“那……”崔少川是知道這些移民全都是大明北方的饑民,被牛虎這么一搶白,卻也無法反駁,恨恨地說道:“那他們在大明,至少死后能葬入大明土地上。而不是,棄置于海中,死無葬身之地。”
“可俺們救活了大部分人。”齊大江沉聲說道:“以后,俺們還要來大明救更多的人,讓他們來俺們漢洲安居樂業。在大明,有太多活不下去的人。”
“你就如此肯定,這些人到了你們那個漢洲,就一定可以存活?”崔少川不屑地問道。一個荒僻大陸,料來沒什么產出,多半是靠貿易和劫掠為生,那富的只能是少數人。
“船上眾多士兵和水手,你可隨意尋一人問問。來俺們漢洲的大明移民,是否可以存活,是否可以安居樂業。”齊大江說道:“他們或許比不得江南百姓的富足,但最起碼可以吃飽肚子,還有衣穿,有屋住。”
崔少川不經意地看了看甲板上的十幾個水手和陸戰隊士兵,見他們一副理應如此的表情,心理不由暗暗吃驚。要知道,在歷代王朝當中,有衣穿,有屋住,能吃飽,已然算是大治了。雖然不排除漢洲因為人少的緣故,但他們竟然能將不多的財力和物力投入到改善境內民眾生活水平方面,這說明,漢洲已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海盜勢力,而是在向一個政權,一個國家的方向邁進。
在新生島,崔少川見證了漢洲士兵強大的火器,將安南四千余所謂精銳兵卒摧枯拉朽般盡數殲滅于島上,而且他們的舟船巨大,橫行海上,儼然還擁有不弱的武力。只是,他們距離大明太遠了,足足有上萬里呀!
“崔先生,俺的四弟,也是俺們漢洲民政府的大總管,他曾說過,未來幾年,大明肯定是要亡了。”齊大江沉聲說道:“到時候,整個大明境內,必然處于一片混亂,各處兵馬彼此交戰沖殺,百姓也定會流離失所,死者不知凡幾。那個時候,大明是沒有一處凈土,沒有一處安生之地。俺們漢洲雖然建立在萬里之外的大陸上,但俺們與大明的漢人同一血脈,同一傳承,自然要承擔起挽救更多大明子民和大明文化的重任。”
“大明亡了,不過改朝換代而已,你一偏僻小國,還想再造神州?”崔少川反問道。
“神州陸沉,恐難以再造。”齊大江說道:“或許,俺們大明亡了,不是簡單的改朝換代,而是又出蒙元之事。”
“蒙元之事?”崔少川一怔,隨即嗤笑道:“我神州億萬民眾,即使大明亡了,何來胡人占我華夏之土?”
“建奴。”齊大江硬著頭皮說道:“建奴屢次犯我北境,而且還幾番深入大明境內,說不定,韃子就會如同宋之金蒙一般,覆滅俺們大明江山。”
“建奴小丑,加上婦孺,也不過數十萬丁口,安敢占我大明天下!”崔少川覺得齊大江之言,甚是荒謬。要說覆滅大明江山,倒不如提及那幾個北方肆虐數省的流寇要讓人信服一點。
每當王朝末年,都是如此一般流民蜂起,群雄逐鹿,就如同將眾多英雄放置于罐中養盅,廝殺到最后,總有一個領袖突出重圍,一統天下。就如蒙元末世,洪武掃滅群雄,最后北伐,一舉逐滅韃虜,重造漢人江山。
“若是數年后,真是建奴覆滅了大明天下,崔先生以為如何?”齊大江問道。
“建奴入主中原,那天下漢人定當共擊之!”崔少川朗聲說道:“堂堂華夏之地,豈能讓腥臊沾染?”
“數百年前,女真韃子占了半個天下。之后的百多年,蒙元又沾染了俺們整個天下。”
“所以說,胡人無百年國運。”崔少川自信地說道:“奴酋雖然能逞兇一時,但最終會被我漢家男兒,趕出華夏之地。”
“萬一,胡人占了俺們的江山,還破了無百年國運的魔咒,那該如何?”齊大江嘆了一口氣,將齊天的一句話說了出來:“雞蛋還是不要放在一個籃子里。俺們漢人,俺們華夏子民,最好還是有更多的傳承,更多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