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9年11月11日,巴達維亞。
這個日子,在后世的中國有著極為特殊的意義,除了紀念形單影只的光棍節,還把這個日子賦予了一個最為盛大的網絡購物節。
但是,在這一天,巴達維亞總督安東尼范戴曼卻收到了一封來自本土東印度公司董事會的質詢信件。
質詢信件里的措辭非常嚴厲,對于東印度公司在過去半年里,一艘丁香物料都沒有運回歐洲,而且半年度的公司經營利潤大幅下降,且運回本土的貿易盈余不足預期。要知道,西班牙正在策劃一場針對荷蘭本土的入侵,需要大筆的資金招募雇傭軍和建造戰船。
在年初的時候,西班牙開始籌集大量的軍事物資。根據有關情報顯示,西班牙的這次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不并是針對歐洲大陸上的法蘭西王國,正是被他們一直認為是叛逆的聯省共和國。因為,西班牙在美洲、地中海、意大利等地區征集了大量的武裝商船,還有巨量的海上作戰裝備和物資。
為此,聯省共和國也相應進行了海上備戰,準備集中所有的資源,去挫敗西班牙人的這次入侵。有鑒于此,聯省政府也要求國內各個階層和團體為保衛自由的共和國,貢獻出所有的力量。作為荷蘭最大的海外殖民公司,東印度公司被要求提供大量資金與聯省政府,下屬眾多武裝商船也被勒令暫緩返回東印度群島,加入荷蘭海軍,以應對西班牙人的海上入侵。
然而,巴達維亞殖民當局為了取得對馬打蘭王國和萬丹王國的戰爭勝利,再加之應對重建安汶,不得不挪用了部分貿易盈余資金,再加之鄭芝龍攻占福爾摩沙殖民據點,嚴重影響了日本和朝鮮的貿易。這一切都導致了東印度公司解送本土的資金數量的銳減。
待巴達維亞艱難擊退馬打蘭和萬丹兩國的進攻,并開始加大力度恢復安汶的香料貿易的時候,可惡的漢洲人,在十月,他們又一次攻破了安汶,并且再次徹底破壞了整個城市。這無疑讓荷蘭人抓狂,并感到萬分痛苦。
這漢洲也太不講究了,你們怎么可以在去年攻破安汶后,今年又再打一回!有沒有王法,有沒有天理了!
漢洲人不僅再次毀滅了安汶,而且還俘虜了東印度公司高級商務參贊塞納德·卡拉梅特先生,這更讓戴曼總督感到憤怒,但心里也感到一種無奈。
派去與鄭芝龍談判的代表,還未傳回任何消息,目前在明國、日本、朝鮮的貿易也未能全面恢復。安汶再次被毀,丁香貿易在年底前勢必難以重啟。在香料群島上的其他王國和部落,一時間又無法彌補其差額。
漢洲攻擊艦隊突襲了安汶后,轉身又至帝力港,驅逐了兩艘在此執行封鎖任務的荷蘭武裝商船。十幾天后,兩艘漢洲戰船在爪哇島附近,還襲擊了一艘荷蘭運輸船,令它帶著一身傷痕返回巴達維亞。
一周前,從錫蘭傳來的消息,康提王國在科倫坡遭到了一次慘敗,被葡萄牙人斃傷俘一千七百余,狼狽逃回王城。而且葡萄牙人還在馬六甲附近攔截襲擊了兩艘前往印度的荷蘭商船,使得他們被迫退回巨港。
收到諸多不利于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消息,再加上荷蘭本土公司董事會發來措辭嚴厲的質詢信件,戴曼頓時感到一種莫名的焦躁。從去年到現在,東印度公司似乎遇到了太多的麻煩,而且都在短時間內爆發出來,令巴達維亞殖民當局有些疲于應付。
猶記得幾年前,荷蘭東印度公司在西邊的印度不斷排擠葡萄牙人勢力,在錫蘭也與當地的康提王國達成一致對付葡萄牙人的協議,還被受邀入駐錫蘭西海岸。在馬六甲海峽,攻占了亞齊王國的一處港口,取得了荷蘭人夢寐以求的部分海峽控制權。
對菲律賓的西班牙人,幾乎全殲了他們的遠征漢洲的艦隊,去年還攻占了菲律賓的幾個西班牙殖民據點,毀了他們的甲米地造船廠,迫使西班牙人龜縮于馬尼拉,不敢再次與東印度公司爭奪香料群島。
然而,荷蘭東印度公司好像從去年六月開始,就有諸多不順之事先后發生。登陸錫蘭被葡萄牙人阻止,而且還被他們順勢拔了急水灣城據點(今印尼司馬威市)。
接著在漢洲占據的帝力城接連受挫,雇傭軍和土人仆從損失慘重。然后,尼古拉一官派出船只在新生島附近攔截襲擊來往荷蘭商船,后來還派兵攻占了福爾摩沙兩個據點。漢洲發起反擊,不僅提供大量武器給爪哇島上的土人,還兩次突襲安汶,破壞了荷蘭人當地的香料貿易。
柬埔寨王國的商站被該國政府所毀壞,并俘虜了所有荷蘭人。最后,巴達維亞還遭到了土人的圍攻。
“我們必須盡快解決這些麻煩!”戴曼總督大聲地說道:“是的,我們的麻煩太多了,使我們無法專注于貿易,獲取更多的收益。先生們,今年將是我們東印度公司最為困難的一年,我們的貿易額大幅萎縮,所得利潤也較去年呈斷崖式下跌。面對目前紛雜嚴峻的局面,諸位有什么建設性的意見,請提出來。”
“總督大人,我認為我們目前最大的敵人應該是葡萄牙人。”巴達維亞市政長官西爾維·海默說道:“葡萄牙人占據了馬六甲和急水灣城,一前一后,控制了大半個海峽通道,而且,他們還在錫蘭建有穩固的殖民據點。這對我們東印度公司往返印度和歐洲本土,構成了最為嚴重的威脅。所以,我們應該大力援助柔佛王國,誘使他們與我們聯合進攻馬六甲,拔掉這個威脅最大的殖民據點。”
“這個,我們已經在進行了。”戴曼總督說道:“而且,我們這幾個月已經給柔佛援助了三次武器,甚至其中還包括數門重炮。”
“但我覺得不夠,我們應該集中所有的資源,去面對葡萄牙人的威脅。”西爾維·海默說道:“僅靠柔佛土人,是不足以擊敗葡萄牙人的。我們必須在適當的時機,派出強大的艦隊和登陸部隊,去攻占馬六甲和急水灣城。”
戴曼總督不由皺了皺眉頭,西爾維·海默所言,似乎在對他將部分海上力量派到蠔鏡(今澳門),去誘使葡萄牙艦隊來援,并予以重創的計劃顯得有些不以為然。
他看了看右側的海軍司令達克曼·巴雷克上校,試圖想尋求他的支持。
“我們進攻馬六甲之前,必須要削弱葡萄牙人的海上力量。”達克曼·巴雷克上校說道:“鑒于此,我們非常有必要以進攻蠔鏡為借口,將葡萄牙人為數不多的武裝商船引到蠔鏡附近,予以重創或殲滅。”
“你們就如此肯定,葡萄牙人就會派出武裝商船前去支援蠔鏡?”西爾維·海默反問道。
“這個……,蠔鏡是葡萄牙人在遠東最為重要的殖民據點,承擔著引進大量明國商品的重任,是葡萄牙人不能輕易丟失的地方。”達克曼·巴雷克上校說道:“因此,我們海軍有理由相信,葡萄牙人得到我們即將攻擊蠔鏡的消息后,會派出相當數量的武裝商船去支援那里。”
“若是葡萄牙人派出武裝商船據守在蠔鏡港口,根本不出來與我們海軍決戰,而是以碼頭炮臺掩護保衛蠔鏡,我們該如何應對。另外,蠔鏡在明國附近,若是明國政府對我們攻擊蠔鏡,進行干預,我們又將如何處理?”
巴達維亞總督府的會議室里,諸多高層人物聽了西爾維·海默的問話,均是一凜。面對荷蘭海軍的強勢,葡萄牙人很可能會選擇閉而不戰,嚴守港口,靜待荷蘭人的離去。
“攻擊蠔鏡,應該不會引起明國政府的反應。”達克曼·巴雷克上校想了一下,說道:“我們曾經……曾經數次進攻蠔鏡,明國政府都未干預過。這次也肯定不會出面干涉,畢竟明國的北方在發生大規模的平民暴動。他們的政府,應該不可能對蠔鏡這個葡萄牙人據點做出應對措施。”
“至于葡萄牙人選擇將支援的武裝商船躲入蠔鏡港口避戰,嗯,我認為存在這種可能。……但是,蠔鏡是葡萄牙人維持整個遠東的貿易中最重要的一環。若是我們將其港口封鎖,他們將失去最大的貨物來源和最關鍵的貿易補給點。我想,他們承受不了這個損失。”
“難道我們東印度公司就可以承受這個損失?”西爾維·海默說道:“封鎖蠔鏡,意味著,我們必須在那里維持至少四艘以上的武裝商船,問題是,真的有效果嗎?我們封鎖漢洲占據的帝力港,也有近一年了,現在看來,他們似乎一點也不受影響。哦,對了,前一陣子,他們還趁著我們放松封鎖的時機,給帝力城輸送了大量補給。所以,總督大人,先生們,我認為,長期的封鎖,恐怕于我們的對手難以取得我們意想中的效果。”
“所以,海默先生,你的建議是……”戴曼總督聽到他又提及漢洲的事,心里又是一陣煩躁。
“我們必須將伸出的手指收回來,握緊拳頭,對準我們的主要敵人的要害,給他狠狠一擊!”西爾維·海默先是伸出五個手指,然后迅速握緊成拳,朝虛空揮舞了一下,然后說道:“葡萄牙人就是我們目前最主要的威脅,我們曾必須秉承東印度公司幾十年的做法,繼續打擊和削弱葡萄牙人,最終將他們驅逐東印度群島、錫蘭、乃至印度!”
“明國的尼古拉一官(鄭芝龍教名),菲律賓的西班牙人、漢洲人,目前來說,是我們次要的敵人,可以先與之緩和一下關系。只要我們清除了葡萄牙人在馬六甲、錫蘭、印度的據點,那么我們整個往返歐洲的航線上將不存在任何威脅了。而且,我們還能壟斷整個東印度群島、印度次大陸的整個市場以及龐大的人力物力等各種資源。那時,我們的敵人,將更加無法威脅到我們。”
“我們東印度公司需要與漢洲人談和?”戴曼總督沉聲問道。
“是的,為了使我們可以集中更多的力量,為了我們贏得更多的時間,我們需要與漢洲談和。”西爾維·海默說道:“在遠東地區,我們既然可以與西班牙人暫時談和休戰,可以對尼古拉一官讓步,那么,與漢洲暫時談和,有何不可呢?”
“不!”戴曼總督看著西爾維·海默,搖著頭說道:“我們東印度公司現在即使可以與西班牙人在遠東休戰,但絕不能與漢洲人輕言談和。因為,我們都來自歐洲,是徹頭徹尾的外來者。而漢洲,卻是一個致力于扎根在此的地方勢力,而且還是一個正在崛起的地方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