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貴全看著街角那個榨油坊已經好半天了,不時地有居民拿著小木桶或者陶罐前來購買豆油。偶爾,也有城外的農人,扛著一袋大豆或者花生來此,支付幾角錢,委托榨油坊加工成食物油。
粗略數了數,短短半個上午,就有十幾人前來購買豆油或者榨油,至少賺取了三五塊銀元,一個月下來,妥妥的能進賬一百多塊。另外榨油后的油渣和油餅等殘料,還能賣于養豬場或者牛馬場,摻加飼料當中,用于牲口食用,這又是一筆額外的收入。
向貴全是漢洲建業城第一個私人榨油坊的掌柜,在兩年前,跟著巴達維亞的華商一起來到漢洲,在考察了建業、黑山河新淮安的營商環境后,敏銳的抓住了一個商機,那就是隨著漢洲移民人口的增長,其民眾消費水平能力也會逐漸增多。
他并沒有接受漢洲民政府的資金借貸,而是果斷地抽取了部分巴達維亞那邊榨油坊的資金和人員,在建業城建立了第一個私人榨油坊。也許是為了扶持民間資本,或者也是為了給外來資本提供更多的信心。漢洲民政府所控制的官方食堂、生產鄉屯等機構,將部分食用油的訂單交于向貴全,極大促進了他的榨油坊發展。
經過兩年發展,“貴全油坊”陸續在新淮安、開元堡(今澳洲漢普蒂杜市)、永興堡(今澳洲北部阿德萊德里弗小鎮)建立了榨油坊,幾乎占有了漢洲北部四成的市場份額。因為糧油不分家,向貴全還開辦了一家食品加工場,簡單處理加工部分漢洲的各類糧食。
近期,向貴全又將目光瞄向了建業罐裝食品廠,并向漢洲民政府工事處的官員打聽,灌裝食品工藝是否對民間開放,生產工藝是否可以買斷或者有償授予一定時期。漢洲在有荷蘭人封鎖的情況下,今年還從大明移民數千人。那就意味著,停滯大半年的移民事務又要重啟,那么眾多的移民船隊定然會需要大量的這種能長期保存食品的罐頭,長遠看來,這肯定是一個持續多年的大生意。
誰能想到,就在向貴全想要朝食品加工領域繼續擴展深耕的時候,昨天,突然聽聞手下的伙計說,建業城西新開了一家榨油坊,而且也是私人開辦的。
出于好奇,向貴全今天一早吃了飯,就溜溜達達地到了建業城西,然后在一處熱鬧的街角,看到了那家榨油坊。朝周圍居民稍打聽,便得知這座榨油坊是由三個陸戰隊退役士兵合股建立的。退役士兵除了有一筆不菲的退役補貼,他們荷包里還有許多戰場繳獲,身上的銀錢自然是不缺的。
至于客戶,那就更不用擔心。他們的第一批積累的買家,就是眾多的陸戰隊家屬以及部分水師官兵家屬。
眾所周知,漢洲官兵待遇極好,而且在戰爭期間,不僅有戰斗補貼,還有大量的私人繳獲。因而,軍人及其家屬一直都是漢洲各個作坊工場的優質客戶。出手大方,消費能力旺盛,比那些才分了地的苦哈哈移民,購買力絕對超出一大截。
“看來,是計劃向漢洲東部拓展市場了。”向貴全喃喃地說道:“威海地區作為漢洲規劃的棉紡中心,其糧油消費能力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肯定會有比較大的增長幅度。我必須要搶在他人前面去,要不然,又冒出一個有錢的大頭兵來,搶了我的生意。”
“向掌柜在此何為?莫非工坊之中閑來無事?”一個粗獷的聲音在向貴全身后傳來。
“喲,朱掌柜,聽說你前些日子不是一直在宋城堡(今澳洲凱瑟琳市)嘛。”向貴全轉身看到一個四旬漢子站在身后,連忙笑著朝他拱拱手:“既然你已返回建業城,不妨由小弟做東,請兄臺喝一杯蜜酒(甘蔗酒),以為接風。”
朱炳坤笑了笑,探頭朝對面街角那個榨油坊看了一眼,說道:“向掌柜這是來刺探競爭對手來了?一個新開的榨油坊,怎能與你數年經營,多地布局的大產業能相提并論!今日相遇,正好在生意上討教一二。”
“小本生意,豈敢豈敢。”向貴全謙虛地擺擺手,隨即與朱炳坤相攜去往附近一個食肆店。
朱炳坤與向貴全同是同來自巴達維亞的華商,不過,一個從事糧油加工行業,一個從事皮毛加工行業,有些風牛馬不相及,毫無關聯。但兩人卻是有些淵源,因為他們十幾年前都是來自大明的福州,屬于比較親密的福建同鄉。
不過,對于向貴全而言,在漢洲做皮毛生意,屬于非常冷門的行業。要是以前漢洲與荷蘭人關系正常的話,可以將漢洲的各種袋鼠皮毛、鱷魚皮稍稍加工一下,通過巴達維亞的華商,運到大明的市面上,也能獲利不菲。
但是,如今荷蘭人封鎖著爪哇島,漢洲商船無法去往巴達維亞。這皮毛加工出來了,除了漢洲軍方會采購一些皮甲和背包,以及部分船具以外,其余民眾均無多大需求。誰叫漢洲北部地區氣候炎熱呢,也不止漢洲本土,就連海外占據的幾個要點,似乎都屬于熱帶氣候地區。
因而,向貴全對于朱炳坤的皮毛加工生意很是不看好,認為自己這個福州的同鄉多半會因為漢洲市場空間狹小,而造成生意的失敗。
來到一家靠近軍政府大樓不遠的食肆店,該店掌柜熱情地給向貴全打著招呼,店里的糧油基本上都是從他的“貴全油坊”訂貨,算是比較熟的老客戶了。
時值午間,店里面已經有六七桌客人,基本上都是軍政府大樓里的軍官和士兵,冷不丁看到兩個普通居民進店吃飯,所有人的眼睛立即掃了過來。
向貴全和朱炳坤兩人笑著朝那幾桌軍官拱拱手,以示致意。在漢洲,軍人雖然地位較高,待遇也很好,但舉止行為卻一點都不跋扈。可能是因為漢洲的軍人,都在當年大總管的倡導下,多少都要讀點書認點字的緣故。
有軍官認得向貴全是漢洲有名的糧油大掌柜,隨即也點頭致意,然后繼續與同伴小聲地交流著。
“向掌柜生意可是大好呀!”落座后,朱炳坤笑著說道:“這漢洲數萬民眾的糧油供應可是系于你一人呀!”
“朱掌柜莫要捧殺我了!”向貴全擺擺手說道:“在漢洲,掌握數萬民眾的糧油供應可是那漢洲糧油總公司。我這小作坊,頂多就是吃點人家的邊角料而已。”
“你這僅僅吃別人的邊角料,就妥妥屬于漢洲第二大糧油商了。不像我們做皮毛生意的,這漢洲各地縣鎮官府全都自己要搞一個皮毛加工作坊,弄得我們這一行競爭壓力太大了。”
“是呀,這漢洲看著控制的地方挺大,可人沒幾個,市場本來就狹小,這各個縣鎮又為了提高財政收入,還逮著什么產業就想沖進去做一把。”向貴全說道:“你說他們一個小小的鄉屯,都要自己搞榨油土作坊,這一點都不那個什么……經濟!你們那個皮毛加工恐怕更是難做吧?”
“是呀,漢洲本土市場委實難做。”朱炳坤搖搖頭,說道:“僅靠漢洲軍方的訂單,根本不足以消化我們的生產,而且,漢洲民間市場幾無需求。”
“那朱掌柜……”向貴全擔憂地問道,作為同鄉是在不忍他在漢洲折戟沉沙。這巴達維亞估計短時間內也無法返回,若是銀錢周轉不靈,自己倒不妨資助一二,使他度過此難關。
“無須為我擔憂。”朱炳坤展顏一笑,說道:“這漢洲民政府新成立一個漢洲出口總公司,將本土所有工坊過剩產品全部以市價收購了過去。所以,若我等私人工坊產品,目下來看,倒不用發愁一時的銷路。”
“那個什么漢洲出口總公司可是支付現銀與你們?”向貴全好奇地問道。
“當然,十足的漢洲銀元。”
“這漢洲將這加工了的皮毛收了去,他們又要銷與何處?”
“聽說他們準備賣到大明,以及日本,朝鮮。”朱炳坤說道:“也不僅僅只有皮毛制品,還包括高粱酒、蜜酒、砂糖、軍器……等等,凡是漢洲所產的東西,說是跟著移民船隊一起運往大明及周邊地區。”
“那這運輸路途可夠遠的,這貨物恐怕賣不出多少利潤吧?”向貴全說道。
“人家漢洲出口公司的主事也說了,只要能稍稍平衡移民船隊的費用,就足以抵用了。”朱炳坤說道:“他們目前不在乎商業利潤,只求將商品銷出去,可以讓漢洲的工廠作坊能持續地運轉。待那個什么形成工業規模了,產品成本自然會壓得很低,同時還能提前占據一部分大明周邊市場。”
“大明物產豐富,工坊眾多,所產商品更是無數,怎會容漢洲萬里迢迢前來搶占市場?”
“但目前大明不是在鬧流賊嘛,說是以后還有得亂。”朱炳坤臉色凝重得說道:“漢洲的一些官員說,大明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亡了。那個時候,別說能生產什么商品物資,恐怕還要死數百萬,甚至上千萬人。以后呀,涌入漢洲的明人可能會更多。”
涌入漢洲的移民增多,意味著漢洲消費市場的擴大,那就是說,他們這些最早進入漢洲的商人工場主,會據有先發優勢,獲得更多的收益和更大的市場份額。
“那我們得加快布局漢洲市場了。”向貴全喃喃地說道:“既然漢洲敢保證我們貨物的銷路,那我們還怕什么!擼起袖子,加油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