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殺人,為何不用刀子?為何要用這么個……小玩意?”俞福坤表情痛苦地說道。
“俺要殺齊天,可他每日里防護嚴密,著實下不了手。”胡文進苦笑著說道:“而且為了不讓大統領知曉俺要做的事,只能暗中下毒與他,造成他暴斃而亡的假象。”
“結果,俺們大統領……被這玩意毒死了!”俞福坤咬著牙說道。
“你如何確定大統領一定是吃了這個東西?”
“俺就是知道。”俞福坤難過地說道:“俺還知道,大統領是如何得到了這個小玩意。”
“是誰給大統領施毒的?”胡文進聞言,立即好奇地問道。
“前日齊天大婚,席宴上,是你將這個小瓷罐拿出來并擺放在桌上?”俞福坤恨恨地問道。
“……”胡文進點點頭,當時管宗祥下毒不成,將其放在桌上,自己只顧埋怨,倒是一時忘了收起來。他疑惑地看著俞福坤,為何他也知道這個小瓷罐當時在席宴的桌面上。
“老胡,你個狗日的!”俞福坤痛恨地罵了一句,一腳將胡文進連同椅子踹翻在地。
屋外的護衛聞聲,立刻握著短刀沖了進來,然后拿刀對著俞福坤。
“都滾出去!”胡文進狼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大聲喝道。
幾個護衛愣了一下,但看到胡文進兇狠的眼神,收刀退了出去。
“老胡,俺們……都對不起大統領!”俞福坤眼淚縱橫,渾身哆嗦著,嘶啞著說道:“你自己……了短吧。俺回去也要給漢洲其他人一個交代。”
“哈哈……”胡文進先是呆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好,無論怎么說,大統領的死,多少跟俺有些關系。俺把這條命賠給曹老大!”
“俺們都要賠給他的……”俞福坤喃喃地說道。
“老俞,俺……俺想問一下,俺的幾個孩子可以活嗎?”胡文進希冀地問道。
“……依齊天的性子,多半不會殺他們。”俞福坤稍稍想了一下,回道。
“那就好。”胡文進慘笑道:“俺現在有些后悔……針對齊天做的那些事了。”
俞福坤搖搖頭,不再說話,轉身出了屋子,朝外面走去。
齊遠山見到俞福坤安全的出來,心里著實松了一口氣,然后神色復雜地看著他。
“半個時辰后,你帶人進去。”俞福坤淡淡的說道:“若是胡統領沒死,你們就幫他一把。至于其他人,也不要隨意殺戮。”
“胡統領沒死的話,俺要把他帶到大總管那里去。”齊遠山沉聲說道。
“狗子,多少要給他留點體面。”俞福坤逼視著齊遠山,“你就按俺的話去做。大總管那里,俺去分說。”
齊遠山沉默,只是平靜地看著俞福坤。因為他知道,若是胡文進沒死的話,必須要將他活著帶出去,齊天肯定有許多問題要問他。
俞福坤見齊遠山如此模樣,心中有些氣結,一甩手,徑直朝統領府而去,心里卻期盼著,胡文進能知趣的自我了斷,免得被人示眾審問。
齊天接到俞福坤的通知,讓他速歸統領府,說有重要事情說與他,心里不禁有些驚疑。民調處在磚石場發現管宗祥的尸體,并確認是與胡文進有直接關聯,他只是授命齊遠山帶人看住胡文進的府邸,待他布置完應對荷蘭艦船又一次出現在建業港的事件,再準備去尋俞福坤商議此事。
卻不料,俞福坤如此迫不及待地喚他前往統領府,他不由懷疑,此舉是不是想給胡文進求情,讓他饒過胡文進殺死管宗祥的行為。
當他來到統領府,發現留在建業城的原登州元老均出現在曹雄的靈堂前,面色不由沉了下來。俞福坤向來是比較識大體,顧大局的老人,難道他真的要為了保全胡文進,而想拿所有的漢洲元老人物來壓他不成?
俞福坤背朝著眾人,跪坐在曹雄的棺槨前,腰背有些彎曲,對于旁人的招呼,一概不理。曹雄的遺孀甘春柳抱著兒子,輕輕地搖晃著,哄著孩子慢慢入睡,三歲的女兒,睜著大眼睛,看著到來的眾多叔伯,透著好奇,也有些畏懼。
令人意外的是,潘其風和王徵、畢懋康和宋應星等幾位民政官員學者也被請了過來,他們走到齊天身邊,以目示意,此為何事?
齊天搖搖頭,表示不知。
約莫過了兩刻鐘,俞福坤蹣跚地站了起來,可能是跪坐的時間久了點,起身的時候,打了一個趔趄,以手撐地,然后重新站直了。
“大總管,諸位老兄弟,還有俺們漢洲的主要官人,俺在這里給大家說個事。”俞福坤頓了頓,看著靈堂前的眾人,咬了一下嘴唇,然后繼續說道:“俺要說這個事,是關于大統領如何身亡的。……大統領是中毒而亡。”
此話一說,靈堂前眾人頓時嘩然,群情激奮起來。
“俞統領,你說,是哪個狗賊害了大統領?俺這就去宰了他!”
“俞統領,是誰害了大統領?快告訴俺們!”
“老俞,這狗賊在哪里?”
“哪個天殺的賊人害了大統領?”
“俺們去殺了那個害了大統領的王八蛋!”
齊天面色平靜地看著前面的俞福坤,心中卻波濤洶涌,果然,曹雄之死,是有蹊蹺的。俞福坤此言,使得他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大統領,……是被俺害死的。”俞福坤說著,淚流滿面。
眾人頓時震驚,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俞福坤,齊天也是愕然。
他害死了大統領?
他怎么會去害大統領?
他是如何害死大統領的?
“俞統領,可否將其中原委說得詳細一點?”建業港炮臺指揮使張甲文說道。
“三日前,大總管大婚之日,胡文進意圖以毒物謀害齊天。”俞福坤看了看齊天,眼里流露出一絲愧疚的神情,“但事不遂,他將裝毒物瓷罐棄之席宴桌上。俺……,俺見之,撿起把玩。大統領亦為好奇,將那盛放毒物的瓷罐,從俺手里取了去。”
俞福坤說到這,已是泣不成聲。
靈堂里的眾人,更是震動。
胡文進意圖以毒物謀害齊天!
大統領意外從俞福坤手里取得毒物!
那么,大統領竟然是誤食了胡文進所備的毒物!
“胡文進何在?”有人環顧四周,搜尋著胡文進的身影。
“黑衣衛指揮使管宗祥發現胡文進行徑,尋到其住處,被他殺死與府邸之中,并埋尸磚石場。”俞福坤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下情緒,“此時,他……已在家中自我了斷。”
“始作俑者竟然是胡統領,此事,委實……委實令人痛惜!”王徵嘆息著說道。
“胡文進為何要謀害齊天?”宋應星大聲質問道:“此舉,在漢洲亦是意同謀反!”
“俺不知道,他為何要謀害大總管。”俞福坤看向齊天,面色復雜。
午前,當他得知齊遠山一直在監視胡文進的時候,心中不免對齊天頗有微詞,也充滿了惡意揣測。認為他在利用手中職權,行大明廠衛之惡行。如今看來,齊天定然是知道胡文進對他起了惡意,才不得不安排齊遠山監視胡文進的不軌行為。
而他對胡文進的針對行為,也未曾做出任何暴力的反擊。反而,在大婚之時,差點被人下毒謀害。
“胡文進雖然不是直接害死大統領的兇手,但其行為,也是多行不義。”俞福坤繼續說道:“他人雖已自行了斷,尚不足以告慰大統領在天之靈……”
俞福坤突然從腰下拔出短刀,厲聲說道:“因為害死大統領的兇手,還有俺俞某人未曾伏誅以償大統領之命。”
“俞統領,切勿動手!”齊天大喊一聲,疾步向前。
“所有人不許上前!”俞福坤反轉刀口,架在了自己的脖頸之上,“大統領所誤食毒物,是從俺的手里取得。是俺害死了大統領!現在,俺要給大統領償命。”
“俞統領,你那是……無心之舉。”齊天焦急地說道:“罪魁禍首當為胡文進,與你毫不相干。聽我一聲勸,把刀放下可好?我們漢洲目前還離不開你,軍政府的各項機務,還需要你去處理。”
“呵呵……”俞福坤慘笑道:“大總管,俺對不住大統領,也對不住你。俺現在,將自己的命賠給你們,還有賠給夫人,賠給大統領的孩子。”
曹雄遺孀甘春柳一直處于呆滯狀態,懷里孩子的哭鬧,女兒害怕的抱住她的腿,都不能使她回復過來,嘴角一直抖動著,眼淚不停地往下落。
“俞統領,舅父之死,其緣由大家已然知曉。你并無謀害之心,更無謀害之舉,何來償命?”齊天猶自勸說道。
“啊!……”甘春柳突然大叫一聲,悲鳴地嘶喊道:“你們殺了我夫君,……你們殺了我夫君。……你們要償命!”
齊天聞言,暗叫不好,朝四下喊道:“奪下俞統領的刀!”
俞福坤聽到了甘春柳的嘶喊,臉上呈現出痛苦的神色,隨即牙關一咬,右手使勁地橫拉刀口,一股血箭疾射出來,噴灑在幾個就要上前奪刀人的身上,身體慢慢的軟倒在地。
齊天難過地閉上了眼睛,心里痛苦至極。五年來,俞福坤與自己一直都是相處比較融洽,各項事務也非常配合自己,是除了曹雄之外,他是自己最大的助力和依靠,更是自己與原登州老人之間的潤滑劑。卻未曾想到,他竟然會為自己一個失誤,而采取如此暴烈的手段。
漢洲在不到四天的時間里,連續死了三位統領,一位指揮使,可謂上下震動,全民惶然。
這漢洲,難道要生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