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二日,大明,北京。
關外不斷有消息傳來,建奴似乎正在醞釀第再次入關,往攻大明腹地,山海鎮總兵吳三桂也接連遣使入京,言建奴已大兵云集,恐破關而入,催請朝廷籌集物資軍械和援軍,出關以阻建奴。
因而,從山海鎮、薊州鎮,到宣府鎮、大同鎮、山西鎮等幾個主要邊鎮變得風聲鶴唳,已開始全面戒嚴,凝神戒備建奴的再次破關入圍。
而京師等京畿地區也開始全面戒備,北京附近的密云、薊州等軍鎮游騎散布于四野,試圖查探可能存在的建奴前導偵騎和細作。
一列長長的車輛隊伍迤邐從東邊而來,直奔廣渠門。齊國使者黃子加騎在一批馱馬上,抬頭看著前面那座由巍峨高大的城墻圍起的城市,心中震撼不已。
京師廣渠門始建于明嘉靖三十二年(公元1555年),又稱沙窩門,是北京城外城東側的唯一一座城門,也是外城門中比較簡樸的一個,與廣安門遙相呼應,整個城門,主要包括廣渠門城樓、箭樓和甕城,型制非常巨大。
如此堅固的城墻,巨大的城市,還有眾多的人口,為何會被遼東那區區十幾萬的建奴摁在地上不斷的摩擦呢?
這個時候,黃子加不由想起齊天經常在私下里,不無惋惜地提及大明的悲壯和無奈。今日入得北京城,也不知道何時可以面見大明的皇帝,或者見到有話語權的朝廷大臣,以表達齊國對大明的支持,以及得到大明的正式承認,并建立直接的聯系。
數日前,使團隊伍擊潰了來襲的賊寇大軍,陣斬四百六十余(陸戰隊火槍斃傷者均在戰后被衛所官軍斬殺以邀軍功)。在到達武清縣城后,天津右衛指揮僉事王慶有立刻派出軍士分頭往天津右衛和京師兵部報功。當夜,他們幾個主要的衛所軍官還邀請使團代表和陸戰隊官兵,進入武清縣城,好生招待一番。
這些衛所軍官本以為齊國隨行的護衛軍卒只敢躲在遠處對敵施放火銃,卻未想到,他們在賊寇開始退卻的時候,竟然端著一支支裝備了短劍的火銃,奮勇地追了過去,就連他們的那位年輕的大使,也是跟在后面端著火銃沖了出去。
這些來自遙遠南方大陸的齊國使團上下,整場戰斗下來,表現的異常神勇,而且士兵之間配合非常默契,作戰技能更是嫻熟無比,顯然是受過長期的軍事訓練。
此番大破數千襲擊番邦使者的賊寇,而且又是在京畿附近,他們這些衛所官兵干凈利落地擊敗來襲賊人,想必一定會受到兵部和朝廷的褒獎,升官發財自然不在話下。因而,幾個主要的衛所軍官隆重款待這些與明人幾乎無異的齊國使者和隨行護兵,感謝他們在作戰過程中給予的大力支援。
在廣渠門外,一隊巡查的明軍上前詢問使團隊伍,鴻臚寺少卿左友義出示了公函和印信,言道,此乃域外齊國使者朝覲皇帝,隨行車輛上也是齊國供奉的禮品與朝廷。
那名巡查的百戶軍官瞪大眼睛,不由驚訝地看著隊伍中間數十匹馱馬拉運的火炮。乖乖,以前那些番邦使者敬獻的禮品都是海外特產,或者珠寶玉石,這個從來沒聽說過的齊國,居然給我大明敬獻的是紅夷大炮呀!
夷,這個齊國,怎么聽著國號不像是番邦稱謂呢?而且,在目送著近百輛大車陸續駛進了廣渠門時,在隊伍一側看熱鬧的幾個明軍瞧了半天,發現除了打頭一個年輕人有些南洋土人模樣外,在整個隊伍當中似乎就再沒發現任何其他番邦模樣的使者。
在進入北京外城的時候,包括黃子加在內的所有的齊國使團人員都顯得異常激動。這里可是大明的京師,大明王朝的首都,整個神州大陸的政治中心。不說它的影響力有多大,僅憑借此城擁有的六七十萬人口,也足以讓這些來自荒僻漢洲大陸的齊國人,感到萬分的震撼。
整個北京城規模巨大,人口也是很多,但行進在城中的道路上,卻發現,城里顯得有些蕭條,沿街的許多店鋪都是關著門的。隨口一問,方才得知,京師又戒嚴了,并執行夜間宵禁政策。說是關外建奴要起大軍入破關入圍,城中要防備建奴細作的混入。不過,城里的基本日常生活和商業活動還是可以進行的,所禁止的也是大規模人群聚集和一些重大的戶外活動。
正午時分,使團隊伍終于進入了內城,隨后便直奔鴻臚寺附近的夷人館,準備安排這些來自漢洲大陸的齊國使者入住,等待崇禎皇帝和內閣的詔命。
“這位仁兄請了。”在接近鴻臚寺的時候,鴻臚寺主薄薛恒春見街上行人急色匆匆地往西市趕去,其中不乏有朝廷官員,心中好奇,拉住一位青色袍服的官員(明代五至七品官員著青色官服)輕聲詢問道:“觀諸位行色匆匆,敢問京城可有大事發生?”
“今日午時,在西市(今北京西四牌樓,在明代為殺頭刑場),當斬私款建奴而辱國的陳新甲。”那名官員疾色道:“此子誤國誤君,該當問斬!”
薛恒春聞言,愣了愣,隨即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他以前曾與原兵部尚書傅宗龍的長子有舊,是知道一些內情的。這兵部尚書陳新甲名義上是“私款建奴”,可這一切,卻都是在當今崇禎皇帝私下授意進行的。如今,為了平息洶洶輿情,卻被陛下拿來當了替罪羊。
“這位大人,被殺的陳新甲為何人?”黃子加在旁問道:“居然會有這么多的人去觀刑。”
“新甲,乃我大明前任兵部尚書。”薛恒春小聲解釋道。
兵部尚書?黃子加愣了一下,這可是國家政府當中的大員,竟然會被當眾處斬,太不可思議了。
“他犯了什么罪?”
薛恒春看了一眼這個有些南洋土人模樣的齊國使者,心說,你一個番邦使者,怎的如此好奇,非要對我大明即將處死的一名官員,而尋根問底。
“與建奴私下議和。”雖然心里面認為陳新甲多半是被崇禎皇帝當作了替罪羊,但傳統儒家倫理,臣不言君過,只能含糊地這般告訴黃子加。
“哦……”黃子加輕輕應了一聲,不過心里面卻并不認同這個理由。一個大明朝廷的高級官員,竟然能私下與建奴議和,他做的了主嗎?像去年十二月,我大齊與荷蘭人談和,可是全程都有王上參與制定基本的談判條件和原則。否則,你一個兵部尚書費盡力氣與建奴談了條件,可一旦呈上去,皇帝不滿意,你不是白瞎功夫嗎?說不定就惹得建奴發作,以為你大明在戲耍他們。
齊國使者一行住進了夷人館,鴻臚寺少卿左友義告誡黃子加等人,勿要隨意外出,一應吃喝日用,均有館舍人員供應。若是要采買什么物品,亦可委托館舍屬吏代為交辦。待他向鴻臚卿復命后,自然會有相關人員過來與之交接。
至于皇帝陛下何時召見,那只有耐心等待,宮中傳出上諭后,會有禮官前來指導他們覲見禮儀和注意事項。
“我家王上給大明皇帝寫了一封信,不知大人可否予以及時送呈?”黃子加問道:“送呈后,幾日可得回信?”
“此事,需要內閣幾位大學士先行審核定奪,至于何時呈送陛下,我等官職卑微,無法確切告知你等。”鴻臚寺少卿左友義說道。
開玩笑吧,一個番邦小國自封的國王,居然想當然地給我大明皇帝寫信。你以為是拉家常呢!
任何藩屬國的國書和覲見請求,都是要經過內閣審閱的。萬一,你哪個番邦小國在國書,或者信件里有冒犯我大明皇帝威儀的言辭,然后又呈送到陛下面前,豈不是要鬧出大亂子。
黃子加聞言,心里頗為無奈,不過卻也沒有抱怨。大明,畢竟是一個擁有億萬民眾的龐大國家,各種內政外事自然紛繁龐雜,他們一個萬里之外的偏僻小國,前來覲見大明皇帝,建立外交關系,對齊國來說,可能是一件大事,可對于大明來說,可能僅僅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瑣事。
既然如此,那就等吧。這大明朝廷即使再忙,也不至于將他們齊國使團晾在驛館的時間太久吧。
然而,齊國使者等待大明皇帝覲見的時間之長,還是出乎黃子加意料之外。因為,建奴真的扣關入塞,開始了他們第五次入關劫掠的軍事行動。
九月,奴酋皇太極,因與明講和不成,遂任命貝勒阿巴泰(努爾哈赤第七子)為大將軍,與圖格爾格等率兵沿大凌河西進,攻打明境。
十月,分兩路入關,左翼由古北口毀長城而入,右翼則自雁門關黃崖口而入,二路會合于薊州(今河北薊縣),然后揮軍向南進攻,長驅直入(最后會一直攻到山東兗州東部)。
薊州鎮總兵白廣恩領兵拒敵,陣斬建奴三等輕車都尉齋薩穆(從三品)、參領五達納(正三品)、佐領綽克托、額貝、護軍校渾達禪、騎都尉額爾濟赫,暫挫建奴。
然建奴左翼兵馬至,猛攻薊鎮,廣恩不敵,敗走。
其后,建奴大軍突入河北全境,兵峰直逼通州,由此,京師全面戒嚴。崇禎下詔,令密云、宣大、大同、山東等幾鎮軍馬集聚北京,以御建奴肆虐。
齊國使者黃子加聞建奴入寇,數次委托館舍屬官,向大明朝廷建言,可將齊國所獻火炮置于北京城頭,以備建奴侵擾京師,但無人予以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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