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年8月28日,大明,萊州府治所掖縣。
大清八旗正藍旗蒙古都統愛新覺羅·巴哈納瞇縫著眼睛,細細觀察掖縣城頭,良久,心中微微一嘆,剛來之時的驕橫之氣,漸漸地收斂了起來,額上的眉頭也緊鎖著。
這小小的掖縣有些不簡單呀!雖然城墻不是很高大,但城頭上居然布置了七八門火炮,這在山東各府縣都是未曾見過的。
巴哈納和石廷柱是在八月十四日,從濟南出兵,一路往東,連續攻掠山東十余府縣,所經之處無不望風而降,幾乎于途中未曾停歇,僅十余天就殺到萊州,并輕取平度州,昌邑縣。至今日午后,趕到掖縣城下。本以為,憑著我大清八旗的赫赫威名,也能像此前那些府縣一般,不戰而下此城。
卻未料到,這小小的掖縣,竟然嚴陣以待,似乎專門等著他們前來攻擊。
“這城不好攻!”旁邊的八旗正藍旗參領海色輕聲說道:“而且對方似乎早有準備,城中定然有數千兵馬駐守。咱們也沒帶什么攻城器具。都統大人,要不,咱們先抄掠附近的鄉野,補充一下給養。”
巴哈納和石廷柱二人從濟南出發時,僅帶了一千五百八旗部眾,驅五千前明降軍,往萊州府快速趕來。為了兵貴神速,巴哈納命石廷柱統八旗步卒和前明降軍在后慢慢趕來,他則率一千余甲騎輕裝突至萊州,想著以迅雷之勢,直接襲破萊州府,擒殺那個所謂的大明太子,順便將登萊地區,也納入山東治下。
如今看來,自己還是小瞧了這些明國余孽,不知道從哪弄來這么許多火炮置于城頭,而趕至的八旗軍伍均是騎兵,也無攻城器具,還真的拿這座小小的掖縣有些無可奈何。
“先扎下營寨,等待后面的步卒到來。”巴哈納郁悶地說道:“歇息一個時辰,讓兒郎們出去快活快活。”
“嗻!”海色聞言,眉頭頓時展開了,打馬朝隊伍奔了過去。
“出去快活快活”,意思自然不言而喻,這萊州府聽說未曾遭到李自成軍的破壞,以往我大清入關抄掠山東時,也沒來過這些地方,想來四野之下,定有不少“肥羊”可以抄掠。
至于城中的明軍會不會出來襲擊他們,八旗軍兵是一點也不擔心。十余年來,敢于野戰的明軍是少之又少,只需要布置數十騎甲騎守在城下,那些膽小的明軍就絕對不敢出城一戰。
不過,巴哈納雖然不打算攻城,但還是派了一名八旗兵丁進城恐嚇一番守軍。
進城的八旗使者被帶到太子等眾多官員面前,然后倨傲地聲稱,若是天黑前明軍未開城投降,則我大清天兵攻破掖縣后,將屠城三日。
萊州府衙大堂上,太子朱慈烺聞言臉色頓時有些發白。這倒不是被嚇的,而是對建奴如此囂張跋扈的氣焰給氣到了。想我巍巍大明,天朝上國,被流賊闖逆攻破北京城,君父死社稷。這建奴小丑,雖然聯合關寧軍打著為我大明復仇的旗號,擊敗了李自成,奪回了北京城。但如今看來,建奴已然背義,公然竊居北京,還陸續收服京畿、河北、河南、山東大部,儼然要占我大明江山。可能誠如齊國人所言,這建奴恐怕是要入關襲取中原,徹底取代我大明,致使胡虜天下。
如今,這建奴聞知大明太子于萊州出現,就迅速出兵攻來,無非是想將大明最后的一絲大義名分徹底消滅。
太子朱慈烺看了看堂下站立的登萊官員和數名齊國將佐,以及新軍將官,發現他們均在注視著他,似乎在等待他的決斷。
“推出去,斬首,懸于城頭!”朱慈烺咬著牙厲聲喝道。
大明新軍官兵聞言,立時涌來,將那名面露驚愕神情的八旗使者摁倒在地,然后將他拖了出去。
“太子殿下,兩國交兵不斬來使!”萊州知府張汝良起身勸道:“還請殿下放歸此建奴使者,以感我大明王化,退兵離去。”
“建奴人都來了,怎會輕易離去?”賀云鋒笑著說道:“若是建奴能感大明王化,恐怕就不會在遼東數敗大明官軍,更不會接連數次入關劫掠。再者,這建奴乃大明宣之為叛逆奴賊,如何算得上一國?諸位大人,你們該不會還想著要討好建奴,為身后事考慮一二吧?”
“這位齊藩將軍勿要亂語,以污我等清白!”張汝良面沉如水,正色地說道:“建奴不義,殘忍狡詐,但我大明可不能與禽獸之類同。如今大明淪亡至此,無不期盼太子以振國勢,重復我大明江山。故而,我大明當以堂堂之勢,招納四野之賢人,編練精武之兵士,集天下之名望,匯億萬百姓之力,滌蕩神州,再行洪武之業!”
“這位大人,大明危亡至此,該當勵精圖治,更應表露決心。如今建奴入寇,流賊未滅,南京又立偽朝。此間情形,太子殿下已是勢如累卵,稍有不慎,即有萬劫不復。”賀云鋒說道:“天下已亂,已不容諸位再行煌煌大言。說句不好聽的,如今這天下,反而是兵強馬壯者據之!無實力,自然無話語,也更無立足之地!太子殿下,以為然否?”
“推出去,斬之!”朱慈烺聞言,立時下令將那建奴使者拖出去斬殺。
當血淋淋的建奴使者人頭懸掛于掖縣城頭時,不僅令城下的建奴甲騎勃然大怒,也讓城頭大明守軍臉色變了數道。太子殿下斬殺建奴勸降使者,那就意味著,城中守軍將會與城外的建奴不死不休了。
目前掖縣城中集中了7個齊國陸戰連隊,1個炮兵中隊,1個騎兵中隊,另外還有經過擴充的大明新軍三千余人。算下來的話,實力遠超城外那八百余建奴甲騎。但建奴的善戰之名,已經深入大明軍民心中,別說城外只有八百余建奴騎兵,就是幾十騎建奴甲騎,大明官軍也是畏之如虎,不敢應戰。
“這個時候,出去打一仗,來的及不?”牛虎輕聲問道。
“才剛剛至未時(下午13點15點),若是建奴趕著送死的話,說不定在天黑前,可以打一仗。”第二陸戰營營長徐傳興說道。
“那俺們就出去打一仗。”牛虎笑著說道:“要不然,這城中的大明官軍還不知道被這建奴嚇成什么樣。狗日的,才八百多騎兵,就敢過來攻城!這建奴也太猖狂了。”
“人家將李自成幾十萬人攆得像兔子一樣,從北京城一路追到山西去了,連頭也不敢回一下。所以,建奴有這個資本猖狂呀!”
“那俺們就讓他們見識見識大齊的火槍和火炮威力,殺殺他們的囂張氣焰。”牛虎隨即正色命令道:“陸戰隊、炮兵中隊、騎兵中隊,全體集合,準備出城!”
隨著集結號的吹響,在城頭駐守的大明新軍官兵們驚愕地發現,那些身著黑色軍服的齊國官兵,紛紛端著火槍,在城門口開始整隊集結,如林的刺刀軍陣,昂揚的騎兵隊列,還有七八門置于炮車上的火炮緊隨其后,不斷地口令聲和應諾聲此起彼伏地響起。最后在一陣激昂的號角聲中,一面紅色旭日黃龍旗高高地摯于隊列的最前方,緩慢而堅定地朝著洞開的城門前進。
“喲!這城中的明軍還是有幾分膽色呀!”城外的建奴騎兵正在為進城使者被斬殺并懸于城頭示眾而暴怒不已時,突然發現掖縣竟然打開了城門,一股黑色洪流正在不斷朝外涌出,臉上均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繼而每個人心中又都是一陣狂喜。
出城的隊伍與曾經的明軍部伍似乎有些不一樣,全都是身著黑色軍服,舉著“長矛”,雖然也有騎兵,但只是寥寥六十余騎。出城的軍伍先奔出數十人,抬著一個個木制拒馬,迅速沖到城前一百余步的地方,擺了兩道簡易拒馬陣。然后又有十余名黑衣軍兵,拖著幾個木筐,似乎正在往陣前的地上撒著什么。
“嗯,還是有模有樣,擺拒馬,撒鐵蒺藜,布槍陣。雖然仍舊是倚城而戰,但也是頗有幾分勇氣。”巴哈納點頭說道。
“都統大人,我們沖進城嗎?”參領海色輕聲問道。
“你就如此篤定,咱們就能沖進城?”巴哈納曬然一笑。
“只要沖得速度夠快,說不定就能一下子沖進去。”海色說道:“怕的就是,潰兵太多,會將城門堵塞了。”
“哈哈……”巴哈納聽罷,大笑起來。自五月于山海關大敗李自成以來,我大清兵鋒之利,無人能擋,從遼東一路殺來,所向披靡,各地府縣均是望風而降。
“還是勿要輕敵,這個掖縣有些古怪。”巴哈納揮舞著馬鞭說道:“先遣一百騎過去,試試他們的成色!”
“嗻!”海色應諾一聲,調轉馬頭,朝隊伍后面奔去。
片刻功夫,一百余建奴騎兵便催動戰馬,緩緩地從隊伍里奔出,朝掖縣城下布列的黑色軍陣逼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