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5日,漢洲,珍珠港(今澳洲西北港口布魯姆)。
荷蘭人對珍珠港城的圍攻持續了七天,前后損失了三門重炮,四百余人,但仍舊頓兵于城下,沒有一次攻上城頭。
漢洲人的抵抗異于尋常的頑強,城中雖然守軍不多,但士氣非常高昂。更讓人沮喪的是,他們不僅積存了大量民用物資在城中,而且還有不少軍械彈藥。城下的荷蘭炮手們往往在經過一番努力后,艱難地擊毀一門城頭的火炮,但對方立即在夜里,點起燈籠火把,將損壞的火炮抬下城頭,然后又更換了一門新的火炮,重新安放在城頭。
東印度公司雇傭軍上尉漢斯·瑞勒私下里認為,他們是無法攻克這座堅固的堡壘,雖然他們擁有兩千多名戰士,但這一切全然無用,在城頭火炮和守軍火槍的打擊下,沖鋒的士兵非常脆弱的倒在泥土里,瀕死前的掙扎,凄厲地喊叫。哦,上帝,這次軍事行動,對他們雇傭軍來說,是一個徹底的悲劇。
漢斯·瑞勒是一名瑞士雇傭軍,在五年前被東印度公司征召,然后經過七個月的航行,穿過好望角,來到這遙遠的東印度群島。作為一名職業雇傭軍,他很享受這種冒險的生活方式,正如他經常對同伴說的:“我喜歡打仗,不愛和平。”
來到遙遠的東方,先是在東印度公司的總部巴達維亞作為駐守士兵,維護和保衛這座繁華貿易中心的安全。在所有東印度公司常駐亞洲的七千多名人員中,約有三分之二為軍職,其中超過半數的歐洲士兵,來自德意志地區。
漢斯·瑞勒隨同許多日耳曼和瑞士軍官一起,被東印度公司調派到許多不同的地區,去解決各種狀況。在為公司服務的五年時間里,他到過亞洲許多偏遠的角落。參加過錫蘭島上對葡萄牙人的戰斗,也經歷過爪哇島上對土人的剿殺,擊滅過安汶島上的暴亂,還隨武裝商船與明國尼古拉一官的商船海上搏殺。
在去年8月,他們還進攻過望加錫的葡萄牙人和戈瓦人,更是親歷了荷蘭艦隊炮擊漢洲商船的事件,一直到今天,又參加了這次對漢洲本土的遠征。
漢斯·瑞勒是一位優秀的專業人士、職業軍人、傭兵,就像其他瑞士人一樣,戰爭貫穿了他的前半生。憑借著數年的杰出表現,在年初的時候,他被晉升為上尉,成為一名基層指揮官。當然,薪水和獎金也大幅度有所提升。
作為一名軍人,他有著嗜血和殘忍的一面。在殺死爪哇島上的土人時,喜歡割取他們的耳朵,除了以證軍功外,不無炫耀自己強大的武力。在海上隨同武裝商船劫掠葡萄牙人的一艘小商船時,會將船上的船員殘殺到僅剩一人。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他們竟然在他發出警告后,沒有立刻投降并交出貨物,反而敢大膽地進行回擊。
作為雇傭軍,最喜歡的就是攻占敵人的據點城鎮,因為在戰時,每個士兵都會被授予“私掠許可”,可以合法地搶奪屬于自己一份財物。數年來,漢斯·瑞勒上尉除了積攢了一筆不菲的薪水外,最大的收入就是戰斗中搶掠的私人物品。有土人王國的黃金、珍珠,也有歐洲國家商船上的各種金銀貨幣,當然,還有明國生產的精美瓷器和絲綢。
在來漢洲本土之前,長官阿爾伯特·庫伊中校向他們宣揚漢洲的富庶,據說,這個強大的王國擁有幾個巨大的金礦,挖掘采集了數不清的金銀,而且他們還可以生產制造出許多工業制成品,以此從東印度群島、明國、日本,以及印度,換回來了海量的金銀貨幣。若是能攻破漢洲沿海城鎮,所有的士兵可以獲得其中三成的繳獲,那一定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但是,漢斯·瑞勒上尉卻知道,漢洲并不是他曾經進攻過的那些土人邦國可比。他們擁有一支非常善戰的軍隊,使用的武器也與他們一樣,甚至還更加精良。十年前,東印度公司就與漢洲發生過一次戰爭,那一次,漢洲似乎在局部戰斗中還隱隱占有上風,攻破過公司的數個商站據點。
而我們東印度公司雇傭軍卻在那次戰爭中,未能攻克任何一座漢洲人的據點,反而損兵折將,慘敗連連。對于漢洲這種敵人,漢斯·瑞勒上尉與其他雇傭軍是最不喜歡面對的,因為,他們對此沒有任何軍事優勢。
果然,來到漢洲西北地區這座沿海小鎮后,雖然我們有兩千多人,十幾艘戰船,實力上遠遠超過這座小城的守軍。但連續進攻七天以來,沒有獲得人任何進展,反而有四百多人的傷亡。其中就有四十多名雇傭軍。
對駐守小城中的漢洲人,漢斯·瑞勒上尉和他的同伴們,雖然內心充滿了憤恨,但更多的卻是無奈和失望。他們躲在城堡里,不斷地發射火炮,阻止部隊靠近城墻。即使,沖鋒的部隊得以避開了恐怖的炮火,殺到城下,但還要面臨守軍無情的火槍打擊。
突出城墻的棱堡可以在三個方向,肆意射殺試圖攀登城墻的士兵,若是人群密集,漢洲人還會投擲炸彈和那種巨大的原木,給攻城士兵造成恐怖的傷亡。
可以看得出來,這座小城已經進行了全民動員,城墻上始終都會有一百五十人左右的民兵在駐守,他們的防御到目前為止,還未出現過大的失誤,相反,隨著戰斗進程的持續推進,他們的防守似乎變得越來越得心應手。
指揮官阿爾伯特·庫伊中校可能是為了想急于挽回東印度公司的聲譽和威望,或者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指揮能力,他曾建議要發動一次全面突擊,以不計傷亡代價的方式,實施四面圍攻,力圖攻破一點,繼而瓦解這座小城的抵抗。但這種枉顧士兵生命的命令,遭到了十余位軍官的反對。
應征東印度公司雇傭軍,大部分人只是想獲得一筆不菲的報酬,就算有人想經歷一番激動人心的冒險之旅,但也絕不是這種枉顧生命的送死行為!
這場攻堅戰,已經陷入了一種非常尷尬的僵局之中。面對這種防御嚴密的小城,兩千余登陸部隊,只能徒勞地困守在城下,物資補給將是我們一個巨大的隱患。
漢斯·瑞勒上尉受命帶著一隊雇傭軍和數百土人,在小城附近,進行了一番仔細的搜尋,除了發現寥寥幾只漢洲人來不及收拾的牛羊和家禽外,就無再多收獲了。附近農莊的房屋,全都是空蕩蕩的,連一個破碗都沒留下來。
不過,好在城外有大片種植的蔬菜和水果,可能是當地居民為往來途徑此地的商船準備的。如今,倒也便宜了東印度公司的雇傭軍和土人仆從。
在晚上吃飯的時候,有一名日耳曼軍官建議,這座小城難以攻克,不如大軍撤離,轉而去另一處漢洲沿海據點,說不定運氣好,趁漢洲人不備,可以攻克一座城鎮。要知道,漢洲人在西部地區至少設置了十余個據點,總有防御松懈的地方。
指揮官阿爾伯特·庫伊中校聽到這個建議,似乎非常意動,準備明天早上,乘船去停駐在港灣的遠征艦隊,面見最高指揮官格里斯·科佩特少將。
雖然撤兵離開這里,對所有雇傭軍而言,是一個非常難堪的決定,但總這般徒勞地頓兵于此,也不是長久之誼。說不定,在其他漢洲沿海據點,突然就能形成突破,那豈不是皆大歡喜之事。
然而,就在這個夜晚,位于雇傭軍右側的土人仆從兵營地,突然遭到了城中守軍的襲擊。六七頭雄壯的公牛,尾巴上被點燃了火焰,瘋狂地在土人營地里橫沖直撞。這些發狂的公牛,掀翻了一個有一個帳篷,那些茫然無措的土人被撞倒、被踐踏。
在隱隱約約的火光中,似乎還看到了數十名兇惡的漢洲民兵端著他們特有的火槍刺刀,狠狠地捅刺那些四處崩亂跑動的土人,將其變成一具具冰冷的尸體。
漢斯·瑞勒上尉迅速帶著六十多名雇傭軍,沖出營地,準備從后面截殺那些前來突襲營地的漢洲民兵。
可是,奔出營地不到二十米,突然看到前方影影綽綽閃現出許多微弱火光,還未反應過來,那些星星點點的火光猛地朝他們飛來。
“哦,上帝。……是炸彈!”漢斯·瑞勒上尉感覺有一件重物砸在身上,滾落在地,一下子意識到那星星點點飛來的東西是什么。
“轟!轟!轟!……”投擲過來的炸彈,可能最多只有一半炸響了,但就是這七八枚炸彈,卻造成了漢斯·瑞勒上尉這支小部隊陷入混亂當中,當場有十余人被炸死炸傷,前進的勢頭為之一頓。一些警醒的雇傭軍立刻端起火槍,朝著剛才投擲炸彈的方向射擊,試圖擊殺那些偷襲的漢洲民兵。
漢斯·瑞勒上尉仰面倒在地上,右手使勁捂著脖頸處,嘴巴大張著,拼命地呼著氣,但仍舊感到痛苦的窒息。脖頸處,似乎在“汩汩”地向外淌著血,手掌根本無法將傷口堵住,眼中的情景也在逐漸渙散,意識也變得有些模糊,漫天的星空,好像比瑞士家鄉的天空顯得更加清明。
哦,上帝,我的冒險之旅就這么結束了嗎?漢斯·瑞勒上尉一雙無神的眼睛,定定的看著虛無的夜空。一陣若有若無的號角聲,在遠處響起,隨后,歸于一片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