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1年,辛卯年,漢洲大齊乾武九年,也是大明永初五年,偽清順治八年。
1月5日,登來永初朝廷三法司會審洪承疇,列其附逆叛明之十三條大罪,處凌遲,并于14日,蓬來縣行受刑。隨同處置的,還有在南京俘獲的偽清官員、將領共計二十七人,分別處以棄市、絞、斬立決,以此顯示大明朝廷與偽清之間勢不兩立之決心。
1月16日,清廷于山東、登來兩地頒布禁海令,將靠近登來永初朝廷勢力范圍及沿海一百里內所有縣鎮村莊盡數廢棄,百姓全部遷往內陸。致使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凍餓困斃者無數。
1月20日,經過一番激戰,李定國部于永州,大破清軍孔有德,俘殺八千余,兵鋒直指湘潭、長沙。孔有德領敗軍一路逃回長沙,不斷向武昌派出使者,請求要求湖廣祖澤遠發兵支援,惶惶不可終日。
另一路原大西軍馮雙禮部,連續攻克辰州(今湖南懷化市)、溆浦、冷水、漣源、新化,即將與李定國部會師于湘潭,成席卷湖廣之勢。
大軍征伐,以穩固的糧秣軍械供應為重,李定國所部大軍未能按照秦王孫可望的指令行事,不攻廣東,反而向北攻略廣西北部和湖南,使得孫可望惱羞成怒,居然真的停了李定國部輜重糧秣供應,想迫使對方改變作戰方略。
但是令人驚訝的是,李定國先攻貧瘠的廣西北部地區,再戰烽火連年的湘南,攻勢如潮,絲毫未顯疲態,糧秣補給和軍械補充似乎根本不虞有缺的模樣。
而且,在戰場上,李定國部也不知從何處獲得了大量的火炮,并且這種火炮非常輕便,可用馱馬轉運,快速地隨軍移動。在永州,就是憑借十余門快速移動的火炮,大破孔有德。
1月22日,農歷正月初一,南平城(今越南金蘭市)。
靳統武強忍著暈船后的不適,在李來亨的攙扶下,勉強站直了身體,迎著一群齊國水師軍官和當地官員,慢慢地走了過去。
“靳將軍,李將軍,遠道而來,我等有失遠迎,恕罪恕罪!”南平城指揮使袁祖全笑著拱手說道。
“有勞這位大人來迎。我等奉安西王(李定國)之命,特來貴地,敬謝齊國與我西軍大量支援。另外,我等前來,還籌措白銀十五萬兩,藥材、毛皮、珠寶玉器無數,以支付前期糧食和軍械等物資所費,于此地交接與貴方。”
袁祖全聞言,笑著點點頭,擺擺手說道:“支援你們西軍,乃是我齊國水師副都督和安南大總管特意交辦之事,即使銀錢拖欠旬日,也是無妨的。”
靳統武聞言,不由心中暗自腹誹,說得倒是好聽,除了在兩個月前,齊國緊急運來了十幾船糧食和軍械外,后面就沒后續動靜了,偶爾僅派一兩艘小船,運些物資過來。安西王據此認為是己方未支付足夠銀錢與對方,所以才致齊國故意緩送物資。而在桂北、湘南戰場上,幾次大的戰役下來,軍械損耗無數,急需補充,尤其是齊國所提供的火炮、火銃,以及炮子火藥等,更是短缺不得。
憑借兇勐的火力,李定國在數次面對清軍大隊兵馬時,總能擊破敵陣,然后以象兵、騎兵為前驅,輔以數百火銃兵,發起全面突擊,繼而大敗清軍。
待擊破永州后,李定國特命心腹將領左軍都督、樹德將軍靳統武與三原侯李來亨(李過養子)攜帶白銀十五萬兩、眾多藥材、珍貴毛皮以及抄掠而來的部分名貴器物,乘坐齊國人的艦船,專程赴安南齊國領地,催促對方再予以提供大量軍械和糧秣與西軍。
“好叫兩位將軍知悉,近兩個月時間,非是我齊國故意延遲運送軍械和糧秣與貴方,而是我齊國所有艦船都在轉運難民,實在無法抽出運力。”袁祖全見靳統武和李來亨面色不虞的表情,猜到對方可能是有所誤會,便開口解釋道:“去年八月以來,清虜尚可喜、耿繼茂勐攻廣州,期間,清虜招降積年大寇紅旗水師,焚劫廣東總督杜永和部水師艦船數十艘,控扼廣州水域。由此,我齊國駐安南部分艦船赴廣州以攻清軍水師,協守廣州城。”
“而至去年十二月,我齊國水師所有艦船陸續開始組織年度移民工作,需要回返漢洲本土。再加之廣州遭清軍圍攻,逃散民眾甚多,也需抽調大量船只前往疏散轉運,故此,便對貴方的糧秣和軍械運輸,稍稍耽擱了一些時日。不過,但請兩位放心,近期,我們將會安排數艘大船,裝運糧食和軍械前往欽州。”
“廣州戰局如何?”靳統武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便關心起廣州的戰事。
“清虜抽調了部分兵馬回援江南,以至于廣州城下的清軍實力有所削弱,暫時還未攻破廣州城。”袁祖全說道:“不過,廣州外圍盡失,清虜還招降惠州總兵黃應杰、潮州總兵郝尚久和守道李士璉、巡道沉時啟,殺滋陽、銅陵、興化、永平等八郡王,粵東地區幾乎為清軍全部攻占。距離廣州不遠的肇慶李元部也在勉力支撐。如今看來,整個廣東戰事已陷入危局。若是,清軍在得到江西而來的援兵后,我認為,廣州必然不保。”
“清虜勢大,屈膝投降之輩也太多,以至于天下局勢為之崩壞!”李來亨憤憤地說道:“韃虜,狄夷之輩,禽獸之人,為何總有那么漢人愿意投身事奴,助紂為虐,殘害我漢家江山!”
“可能是膝下的骨頭軟了點。”袁祖全說道說道:“不過,大明天下,還是有許多像你們一樣不甘屈服錚錚男兒之輩可為憑持。凡是立志抗擊韃虜,恢復漢家文明的勢力武裝,我們齊國都會盡力予以扶持。”
靳統武對于袁祖全的一番話不置可否,在大明境內,這番康慨激昂的話,聽的太多了。他抬頭四下看了看喧鬧的碼頭,入眼之處,幾座大型的臨時營地,無數的帳篷、木屋排列其中,從大明逃來的難民何止數萬人。這齊國如此大費周折的援助大陸抗擊清虜的武裝勢力,雖然是不愿意異族入主天下,但多半也是想獲得穩定而大量的移民人口。
“你們齊國要準備對外征戰?”靳統武勐然看到有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往碼頭而來,人數約五百余,想來是準備在此登船出海。
“哦,南邊占城的國王死了,幾個王子在爭奪王位,我們派人過去看看。”袁祖全輕描澹寫地說道。
“派人過去看看?”靳統武愕然。
人家國王死了,王子爭位,你們卻帶著兵過去,恐怕就不是簡單地去“看看”了!瞧著架勢,是要干涉人家占城王位繼承的重大事務了。
說著話,袁祖全邀請幾位西軍來的代表乘坐馬車,前往南平城暫時歇息幾日,并聲言,目前安南大總管和重要軍方將領均不在城中,需要等待一些時日,才能返回。
安南大總管張文琪、憲兵隊指揮使齊大陸、黑衣衛駐安南指揮使白正青、第三陸戰營營長徐洪祥等諸多齊國軍政要員此時都在占城王城賓童龍(今越南寧順省的藩朗塔占市)郊外的一座軍營里,密切關注著占城國王的更替。
占城國王巴弼(婆羅靡)于1月16日病死于王宮,國中諸臣除了操辦國王的葬禮外,那就是確定新的占城國王人選。
按理說,先王去世,理應由大王子耶跋摩繼承王位,無需眾臣商議討論確定。但在國王巴弼活著的時候,卻對這個長子不甚喜歡,再加上他的母親出身比較低下,就更為國王輕視。
而幼子婆匿加卻是乖巧懂事,比較受到國王巴弼的寵愛,曾一度想將他立為王位繼承人,但遭到國中部分大臣的反對。不說他上面還有四個兄長,就是他的母親身份,也讓許多人比較忌憚。
婆匿加的母親是昔日廣南國(安南阮氏)和親的公主玉夸,有深厚的安南背景,這讓數十年來不斷遭到安南侵襲的占城人如何心安。雖然現在有齊國幫著他們鎮著場子,這幾年來未曾再被安南人欺負。但誰知道,這個有安南血統的王子一旦繼承王位后,會不會將屁股又歪到北邊去了?
如今國王巴弼去世,王位繼承的人選便有些分歧。小王子婆匿加因為一向受到國王寵愛,身邊聚集了國中近不少大臣和軍隊將領,王后玉夸也向眾臣宣布,說國王臨死前,曾遺言交代王位由婆匿加繼承。
距離賓童龍不遠的南平得到訊息后,立即對此作出了反應。占城作為齊國掌控安南地區局勢最為關鍵的支撐點,不容任何有失。國王若是由一位親近廣南國的王子繼承,焉知以后不會做出北聯廣南,共擊齊國的舉動?
再者說了,大王子耶跋摩乃是齊王后妃阿若蘭一母同胞的兄長,與齊國有天然的親近感,為此,張文琪、齊大陸等人便想扶持耶跋摩為新的占城國王,延續與齊國既定的友好聯盟關系。
為了實現這個目的,不顧新年將至,齊大陸和徐洪祥集結駐南平、臨安(今越南頭頓市)、新生島(今越南富國島)三地陸戰隊和憲兵四百余人,乘船進駐賓童龍,迅速控制了港口和碼頭炮臺。
1月23日,從南平和臨安兩地動員的鄉兵五百余人抵達賓童龍,使得齊國武裝部隊人數達一千人,對占城形成致命的威懾。在此情形下,被齊國人一手訓練出來的占城火器營、火炮營先后宣布效忠大王子耶跋摩。緊接著,城外幾支部隊也陸續宣布效忠耶跋摩。
面對強大的軍事威脅,原本支持小王子婆匿加的部分大臣隨即轉變立場或者保持中立,同時呼吁王太后和小王子保持克制,勿要引起占城內部戰亂。
1月25日,大王子耶跋摩帶兵進駐王宮,宮中禁衛軍未予阻攔。
1月26日,在眾多大臣和將領的擁戴下,耶跋摩繼承占城國王。
“俺們這般操弄占城王國的朝局,是不是有些太霸道了?”齊大陸站在軍營中一處高臺上,眺望著遠處的賓童龍城。
“不如此,焉知以后我們安南總管區不會存在一些變數?”張文琪不以為意地說道:“安南阮鄭兩家人口數百萬,占城也有數十萬,再加上柬埔寨、暹羅、南掌等數個國家地區,若是不控制一個可靠的支撐點,我們區區三處領地,數萬人口,如何在此其間掌控局勢,聚集移民,甚至殖民地方?”
“俺是擔心,這般做法,會讓占城國中官員和百姓,對我齊國生出怨忿之心。”齊大陸搖搖頭說道。
“只要我們齊國一直發展壯大,武力一直強盛不衰,占城小國即使心有不滿,也未敢生出反抗之意!”張文琪說道:“如王上所言,這個時代乃是一個大爭之世,國家之間,民族之間,皆奉行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法則。為此,我們不該為此生出惶恐之心,而是需潛心做事,銳意進取,為我齊國之強盛付出畢生精力!”
“文琪,你此番言論,可是對你即將奉調回漢洲本土,而略表心中之意?”徐洪祥笑著說道。
“確實有感而發。”張文琪點點頭說道:“不過,在安南十年時間,心中所設想布局尚未完成,心里還是頗為遺憾呀!”
“聽說繼任者是原呂宋大總管曹和,十余年前,與你曾一起在王上身邊學習工作過,也是一個銳意進取之人,想必定能將你心中布局一一實現。”徐洪祥說道:“而文琪返回本土,接任建業府知府之職,可喜可賀。未來入閣拜相,也是不遠的事了。”
眾所周知,漢洲本土最為關鍵的地方職位,首重建業府知府,不僅事權重大,而且地位尊崇,數年前,一直都是內閣副總理或者某部尚書兼任。而張文琪由海外領地大總管直接擢升建業府知府,自然是齊王著重培養的后備執政人選。
所有人都明白,隨著張文琪等年輕一代逐漸成長起來,以潘其風為首的老人會漸漸退出齊國執政舞臺,然后將更多的部閣位置騰出來。畢竟那些隨齊王一起學習長大的年輕人,不僅在親疏關系上,更近齊王,而且在發展理念上,也與齊王所想更加契合。
不僅在內政和地方管理上面,許多年輕一代即將陸續進入執政舞臺,就是在海陸兩軍之中,越來越多的關鍵軍事崗位,也都是由那些從海軍學校和陸軍學校畢業出來的年輕軍官充任。因為,按照齊王的規劃設計,國內一些專業領域的崗位,就必須配備專業化和技術化的人員擔當,以達成事必精專,萬事有矩的做事原則。
“張大人、齊大人、徐營長。”眾人正在討論著未來一段時日,如何穩定占城局勢,黑衣衛駐安南指揮使白正青一臉凝重地走了過來,“大明傳來訊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什么?”
“奴酋多爾袞死了!”
“那……壞消息?”
“鄭芝龍……降清了?”
眾人聞言,均不由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