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5日,宋城(今澳洲凱瑟琳市)。
“這七八只羊可是從數萬里的歐羅巴弄回來的,你們可要好生伺候著,莫要因為懈怠和疏忽造成任何損失!”農業部畜牧司的幾名官員看著那幾只巴巴里海盜帶來的美利奴綿羊,歡快地啃食著地上的青草,鄭重地向牧場管事說道:“羊的適應情況和生長情況,務必要仔細觀察并詳細記錄下來,旬日間,我等會再來查看。”
在數年前,齊國與巴巴里海盜交易的時候,就向他們提出,要設法引進西班牙產的美利奴綿羊,價格也開得很高。
雖然不知道這些漢洲人為何會對西班牙的那種綿羊感興趣,不過,鑒于漢洲給出了令人無法拒絕的價格,巴巴里海盜還是將這個生意接了下來。無非就是在搶掠西班牙沿海城鎮時,除了擄些白奴,順手再牽幾只羊而已。唯一帶給他們的困擾,恐怕就是要在跨越數萬里海路時,如何避免綿羊的死亡。
誰知道,連續幾年從西班牙“順手”牽來的羊,都被漢洲人拒絕接收,說他們違反了職業精神,隨便拿一些普通的綿羊來湊數,湖弄欺騙漢洲人。這使得巴巴里海盜大為惱火,這送來的綿羊分明就是從西班牙“牽”來的,好不容易一次又一次費盡周折,跨越千山萬水,給你們送來,居然還被質疑了自己的職業操守!
不過,待巴巴里海盜認真的在歐洲打聽了一下西班牙的美利奴綿羊情況后,頓時就有些不澹定了。
美利奴綿羊在西班牙人國內竟然被當做國寶一般的看待,禁止任何形式的出口,凡是將美利奴綿羊弄出西班牙國境的人都將會被定罪判處絞刑。因為美利奴綿羊的產絨量要比普通綿羊高,羊毛密度也高,且細度均勻,白色油汗,色澤好,柔軟。羊毛,更是是西班牙為數不多能供出口換取“外匯”的本土產品,是歐洲毛料市場最為主要的供貨原料之一。
這種被西班牙人最為看重的綿羊,自然不會出現在沿海附近,一般都位于內陸山區和丘陵地帶的草場和林地,屬于一個個大農場主所有。
可能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職業精神,或者為了彰顯巴巴里海盜的威風,在某一次西班牙“狩獵”活動中,膽大妄為的摩爾人發動了一次深入內陸的襲掠行動。從阿爾梅里亞登陸,攻入西班牙腹地三十多公里,打破數個城鎮農莊,擄走人口一千八百余人,搶得牲口三百多頭(只),震驚了整個西班牙。
正是通過這次突襲行動,勇敢的巴巴里海盜終于獲得了數十只真正的美利奴綿羊,然后一股腦地打包,連同交接的女奴,一起運到了漢洲。
其實,在漢洲本土能真正分辨出美利奴綿羊品種的人,僅有齊天一人,那還是因為他在前世游覽澳洲時,看到數以萬計的澳洲美利奴綿羊,就為這個羊背上的國度所驚嘆。要知道,澳洲曾創下羊存欄數1.74億只的歷史紀錄,羊毛年產量最高達100萬噸,占世界羊毛產量的三分之一以上。
而目前,整個漢洲本土的各類羊的存欄數才僅僅突破二十萬只,勉強可以維持開元毛紡廠一年的加工生產量。
不過,漢洲大陸所具有得天獨厚的畜牧條件,羊的存欄數獲得爆發式增長,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漢洲地勢平坦,草原面積遼闊,加之日照光豐富,更是有利于草場生長。
更為難得的是,漢洲大陸人口還非常稀少,除了近五十萬漢人子民,剩下的也就是愚昧落后的數十萬漢洲土著,根本不存在人地矛盾,自然也不會發生英國歷史上那般羊吃人的圈地運動。
6月12日,宋河河畔(今澳洲凱瑟琳河)。
數千只牛、馬、羊在河灘附近一字排開,低著頭,不停地飲著河水,十幾名騎著馬的牧民,手里揮舞著鞭子,一邊不斷地在河灘附近縱馬奔馳,一邊不時地吹響手中的號角。
沿著宋河一線的河灘附近,棲息著數以萬計的鱷魚,若是不將聲勢搞得大一點,將這些偷嘴的鱷魚嚇走,說不定就會趁著牛羊飲水的空當,迅疾地將其拖入河灘深處,飽食一頓。
宋城地處北部森林和荒漠的過度地帶,林地到了這里,開始逐漸變得稀少,但草原面積卻隨之擴大,并生長的異常豐茂,加之氣候干燥,日照強烈,很自然地成為最為優良的草場。該地區分布著大大小小十余個官營牧場,放養了不下五萬頭牲畜,是漢洲北部最為重要的畜牧基地之一。
一群在附近放羊的孩童,一個個仰著頭,看著那些牧民騎乘著高頭大馬,往來縱橫奔馳,臉上無不露出羨慕的神色。
“想騎嗎?”一個滿臉胡須的牧民將手中的韁繩使勁一勒,馬的前蹄高高的揚起,然后又重重地踩踏在松軟的河灘上。
幾個膽大的孩童立即連連點頭,眼里流露出渴望。
“哈哈……”那個牧民大笑起來,伸出一只手,牽起一個孩童的手臂,將他一把拉在馬背上,“俺帶你們熘一圈,見識一番來自印度馬兒的雄風!”
“潘老三,你莫要將人家孩子給摔了,小心他老子找你拼命!”幾個牧民笑著大聲喊道。
“俺騎了這么多年的馬,何時被摔下馬來過?”那名牧民雙腿輕磕馬腹,開始將馬的速度提了起來,“俺也就是受不得軍中的約束,要不然,俺早就在騎兵聯隊里升官發財了!……駕!”
幾個孩童側頭看著那匹馬快速地奔出,眼里全都放著激動的光芒,然后齊齊轉頭看著另外幾個騎馬的牧民。
“一個個毛都沒長齊,膽子倒是挺大!”看到幾名孩童眼巴巴的模樣,牧民們不由莞爾。
牧民正在河邊逗弄嬉戲十幾個孩童之際,幾個村民牽著幾頭驢來到近前,舔著臉,央求牧民允許他們可以用他們發情的母驢與馬群中的公馬配種。
目前,在漢洲擁有的馬匹存欄數接近一萬七千余,但本土的交通運輸方面,能主要將馬匹用于拉車運輸的,一般只有官府和稍有規模的商社、工坊才具備這個財力得以使用。而在民間個體運輸中,普通百姓所選用的騎乘或者拉車工具,則是大量的驢和騾。
因為,驢相對于馬來說,它的生存能力非常強,對草料也不怎么挑食,更不需要準備專門的谷物來喂養,像一些稻草、路邊的野草、紅薯藤、大豆秸都可以讓它填飽肚子。因此它的生存能力就非常強,也正是因為這樣,它們很少生病,平均壽命可以達到2530歲左右。
而馬的話就不同,它們就顯得有些高高在上,除了牧草,還需要準備專門的谷物、豆餅等輔助食物來喂養,不然的話就很容易會生病。也正是因為這樣,它們的壽命要比驢短很多,一般到16歲的時候就是屬于老馬了。
一般普通的家庭哪能養得起馬,也只有一些稍微富貴人家才會養馬,畢竟養馬的成本很高,而且還不好飼養,很容易生病。
所以,在漢洲的鄉舍村屯,百姓更喜歡養驢,畢竟好飼養,而且還可以幫著干活,也可以讓飼養戶降低養殖的成本。
更為難得的是,驢被宰殺后獲得的驢肉,是一道非常美味的美食,甚至有人用“天上龍肉,地下驢肉”這句話來表達對驢肉的喜愛。而馬肉卻是略感酸味,且嚼勁大,味道要差遠了。在民間就有一句俗話“馬肉臭,驢肉香,餓死不吃螺子肉”。
另外,驢的皮還可以制作成皮革,而且還具有很高的藥用價值,也是名貴中藥“阿膠”的原材料。
至于騾子,雖然沒有生育能力的,不能夠自我繁衍。但騾子耐力更高,它既不會像馬那樣珍貴,也不會像驢一樣脆弱,它還綜合了馬和驢的所有優點,抗病能力好,爆發力強,體型高大等。
并且騾子壽命很長,使用年限也能被延長,而且平時只要給它喂一些玉米粒或者是麥桿它就能吃得津津有味。或許是因為是雜交品種,騾子的性格沉穩,無論有什么樣的臟活累活,它都能很好地完成。騾子的力氣很大,推磨耕地均能勝任。
因而,在漢洲的鄉間,驢、騾和牛是最常見的勞動工具和運輸工具。一些擁有驢子的村民便希望借助官營牧場里的馬匹,為自家生產一些騾子,進而可以賣出比驢更高的價格。
天已經黑了下來,孫成杰扛著鋤頭,左手抱著一捆木柴,虎著臉趕著七只羊朝村里走去。身后跟著六歲的老大和五歲的老二,臉上、頭上沾滿了草葉泥灰。老大還輕輕的抽噎著,拉著妹妹的手,緊緊地隨在父親身后。
在農田里忙碌了一天,本來應該帶著非常輕松的心情,回家吃一頓美美的晚餐。可是,帶著妹妹在附近草地里放羊的老大,卻因為貪耍,竟然走失了兩只羊,讓孫成杰惱怒不已。趁著暮色余暉,在四下草場林地里尋了一圈,并未找到丟失的羊。
一氣之下,抽了兒子一耳光,真是一個敗家子,眼見著要到八九月份剪羊毛的季節了,卻讓貪耍的孩子弄丟兩只羊。說不定就被附近出沒的袋狼給叼了去,或者誤入河灘沼澤,被鱷魚給拖下了水。這可不就一下子損失兩三塊錢呀!
孫成杰在九年前(1643年)還是大明境內萬千流賊的一員,因為被官軍打散了,驚恐之下,一路逃亡,跑到了運河附近,又變成一個流民。可是,又遇到建奴入關劫掠,肆虐河北山東,兵鋒直指膠西地區。他又繼續往東邊跑,到了蓬來,遇到了漢洲人。為了不被餓死,領了一塊餅子,就上了船。
規規矩矩在民屯服役三年后,便被當地官府授予四十畝田地(需要輪作、休耕),其中水田十五畝,旱田十五畝,還有十畝靠近山林的坡地,到了村里,還分配了一套土坯房,領了農具和種子。不過,為此也欠了官府一屁股債。
未及半年,又等到了官府給配發一個安南媳婦,如此一來,算是有家有口,有屋有田,在漢洲本土真正扎根并安家立業了。
三年前,見村里越來越多的農戶從官府貸了綿羊,每年八九月剪下羊毛后,賣與城里的收購商人,可得現錢若干,著實讓人羨慕。于是,孫成杰一咬牙,也向鄉里的官家貸了三只羊,以增加家里的收入。
在漢洲本土待了數年,發覺此間的官府并不像大明那般窮兇極惡,各項農稅提留雖然比大明少不了多少,但其中卻并無額外攤派和加征,算下來種地的負擔還是比大明輕多了。
另外,他還發現,即使欠了官府的農具種子和畜力等費用,每年并不會受到官府的暴力催逼。若是遇到了天災或者因家中困難而入不敷出,只要村里給證明一番,便會使得債務得以部分減免或者順延歸還。
既然官府體恤,那么為何不如此薅一把官家的羊毛。若是養了羊,賺了錢,自然給家里額外添了進項,多多少少能改善家庭的生活不是。
“怎么回來這么晚?”孫成杰的安南妻子阮氏抱著未滿周歲的小兒,關切地問道。
“小畜生將羊放丟了兩只!”孫成杰悶聲悶氣地說道:“下了田,去附近草場山林尋了一圈,耽擱了工夫。”
“找到了嗎?”阮氏看了一眼滿臉淚水和泥土的兒子臉上赫然一道巴掌印子,心里不免心疼幾分。
“不曉得是什么時候丟的,如何找得到?”孫成杰輕嘆了一口氣,“多半是被野外的袋狼吃了。……可惜了呀。”
“今日傍晚,村里的書辦來家中統計家中人員情況,說是要安排年滿六周歲以上孩童進學。”阮氏輕聲說道。
“啊,要進學了?”孫成杰不由一愣,回頭看了自家老大一眼,“老大進學了,家里的羊誰放呀?妹呀子哪個去帶?”
“村里有集體放羊的托管服務,妹呀子這么大了,我也可以照看得過來。”阮氏笑著說道:“老大進學,不僅是官家的規定,而且也是事關他一輩子的大事。說不定以后,就有出息了。”
“放個羊都能把羊給弄丟,能有什么出息?”孫成杰心中認同妻子的說法,但嘴上依舊不屑地說道:“行吧,進了學,好歹能認點字,學點見識。……唉,托付給村里集體放羊,也不知道那些人用心不,別把家里的羊給脫了膘,掉了毛,那可就影響咱們的收入了。”
“想來不會吧?”阮氏招呼著兩個孩子去洗手準備吃飯,“咱們好歹每月是要支付給人家銀錢的。”
“不是自家的牲口,多半不會用心。……且看看吧。”孫成杰看到兩個孩子已經一手拿起個玉米饅頭,開始大嚼起來,不禁咽了咽口水,肚子立時咕嚕嚕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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