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7年9月18日,琉球,首里外港(今日本沖繩那霸港)。
齊國琉球總管區駐琉球代表石承峰輕輕地將兩只發麻的腳抽了出來,然后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雖然此舉有些失禮,但獲得了解放的雙足頓時感到一陣輕松。
“石桑,是否有些等的不耐了?”薩摩藩駐琉球的家老植田芳雄見狀,微微一笑。
“想來是座椅坐得習慣了,不怎么耐受如此跪坐。”石承峰點頭說道:“一直都很奇怪,你們日本又不是沒有木頭制造桌椅板凳,為何非要這般辛苦的跪坐于地。”
“石桑,枉你還是一名漢人,竟然不知我日本跪坐禮儀?”植田芳雄嘴角帶著幾分譏笑,“在我日本,跪是正座。通俗的來說,跪坐乃是各種坐姿當中最正式的坐法,是我日本人的一種尊崇的禮儀。這種禮儀,還是千年以前(南北朝時期),傳自你們華夏大陸。”
“哦?”石承峰不由笑了,“想不到你們日本人竟然如此尊崇我們華夏文明的傳承,還延續至今。這屬實不易呀。”說著,心中不免有幾分自得。
植田芳雄搖搖頭,端起一杯清酒,慢慢的品啄著。
在兩人就坐的矮幾旁,兩名來自日本的廚子正在專心地制作日本特有的風味刺身。
只見其中一名廚子從魚缸里撈出一條魚,示好般地向在座的兩人查驗看一番,然后用濕毛巾裹住魚的腦袋后,緊接著拿起一把鋒利的小刀,用精湛的片魚功力,將魚兩側的肉全都一一割了下來。他竟然是在現場將這條活魚做成壽司,最后盛放在兩人的餐盤里。
在這個過程中,因為有濕毛巾的包裹,保證了魚不會缺氧而死,而這名廚師下刀飛快,而且沒有讓魚肉粘上一點血絲。片完魚肉后,便將那條僅剩下骨架的魚放回魚缸,
讓人恐懼的是,那條身上沒肉的魚,竟然還在水里靈活地游動,這讓一邊就坐的石承峰胃部一陣翻涌。
這真特么的是一道有點變態的“美食”!
“如何?在我們日本,將這種沒有血肉的魚兒游動,稱作骨泳。”植田芳雄毫無顧忌地用快子拈起餐盤里的魚片,放進嘴里,慢慢地品味著,“石桑,你瞧,食材還活著,但我已經吃掉了。哈哈……。你可能不知道,只要廚師的片魚的速度夠快,魚,就不會感到疼痛的”。
“你又不是那條魚,如何得知它不會感到疼痛?”石承峰看了看魚缸尚在游動的“骨頭魚”,再看看餐盤里的魚片,哪里還有什么胃口。
“石桑,你不覺得只有骨架的魚,在水里拼命掙扎求生的樣子,有著別樣的美感嗎?”植田芳雄的話語中帶著幾分殘忍地味道。
“……”石承峰瞥了一眼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植田芳雄,覺得這個平時看著挺溫雅的一個小矮子,怎么會有如此奇葩而又殘忍的嗜好。這般吃法,還不如一刀將這魚砍成兩截,要么燒烤,要么清蒸,而如此片活魚,怎么瞧著,都覺得特別瘆得慌。
對于面前這位齊國人的不理解,植田芳雄并不以為意,因為在他們日本人眼中,這么吃東西早就習以為常,甚至曾有日本人為了吃最新鮮的鵝腸,做出過從活鵝肛門里硬生生扯出腸子的離奇行為。
這條正在“絕美”游動的“骨魚”沒了魚肉,根本就活不了多久,因為沒有肌肉組織傳遞營養,阻隔細菌,或許在食客們前腳剛出門,后腳它們就會一命嗚呼。
而且不光是吃魚,一切海鮮,日本人都能做成刺身,而且他們已經不滿足將海鮮弄死再吃的方法,將還能動的食材送入口中,對他們而言才最新鮮和美味。
然而,就在石承峰以為這頓餐宴僅有這一個“保留”節目時,另一名廚師卻將一盤尤魚端了上來。他只是將尤魚不能吃的地方切掉,保留了頭足,然后撒上幾樣簡單的調料。受到刺激的尤魚,不斷地在碗里抖動。看著這些仍在游動的尤魚被植田芳雄用小刀切下部分,然后徑直送進嘴中,露在嘴角的尤魚觸須尚在抖動。
“植田先生,今日這是一場鴻門宴嗎?”石承峰冷然問道。
“鴻門宴?”植田芳雄微微一愣,隨即點點頭,“我知道鴻門宴,好像是一千多年前,你們華夏歷史上發生的一件大事。嗯,對了,是楚漢之爭。”
植田芳雄站了起來,揮揮手,示意兩名廚師離開房間。
“要是一千多年前,那個叫項羽的人將劉邦殺死,你們華夏的歷史,是不是就會因此徹底改變?”
“植田先生,你有什么話就直說吧,就不要繞彎子了。”
“呵呵……”植田芳雄笑了笑,“你們齊國人雖然都是來自大明,傳承了華夏文化,但似乎將漢家的謙讓溫恭的美德都統統拋棄了。反而,變得日益貪婪,并且咄咄逼人。”
“三年前,你們齊國人說在琉球東北租借的一處據點,僅僅是作為一個漁民棲息的錨地,一個貿易中轉點。可如今看來,你們似乎已經將那里打造成一個堅固的軍事堡壘,一個針對我們薩摩藩的攻擊據點。而且,你們對此仍舊不滿足,又繼續在琉球的中部和南部建立了兩處據點,而且還將琉球王世子尚貞及數十名重臣轉移至你們所建據點之處。”
“你們齊國此舉,到底想要做什么?!”
“琉球王世子并非我們主動將其轉移,而是他巡視國中,因患病臥床,不得不暫居南部。”石承峰辯解道:“再者而言,你話語中所提及的新辟兩處據點,也并非我齊國控制,乃是琉球王允我齊國商社入駐,以為琉球建立各類工場以及增加一座修船所,繁榮琉球市場。”
“是嗎?”植田芳雄獰聲反問道,說著,從墻上輕輕地抽出一把倭刀,左手一根手指輕輕劃過,幾滴血珠立時在刀尖上滾動起來。
“你們從兩年前就與長州藩毛利家勾勾搭搭,鋪設直達江戶的貿易渠道。如此,是不是準備要撇開我們島津氏呀?”
“植田先生,你們可能對我們有所誤會。島津藩主若是對此有異議,我們齊國可派人前往鹿兒島為之分說一二。”石承峰眼睛死死盯著植田芳雄,心里不由惶惶。這個日本人該不會一刀噼了過來吧?
“藩主已然對你們齊國不再信任,估計多半不會聽你們狡辯。”植田芳雄搖頭說道:“你們齊國是不是想讓我們薩摩藩變成一條沒有血肉的骨魚,在水中凄美的游動中,慢慢地等待死亡。或者,如那尤魚一樣,雖然仍在垂死掙扎,但最終難逃你們齊國之口。”
“植田先生,何出此言……”石承峰突然感到心中一陣季動,伸出右手撐住榻榻米,就要站起來。
“我們薩摩藩有自己的驕傲,也有自己的尊嚴。有些東西,本來就屬于我們的,不能任由你們奪去。所以,我們要對你們齊國進行一次懲戒,要讓你們知道,我們日本人同樣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高潔品質。”說著,植田芳雄面目猙獰,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倭刀,朝石承峰狠狠地揮了過去。
“啊!”
猝不及防之下,長刀從石承峰的左頰劃過,狠狠地噼在他的前胸,一道深深地血口翻了出來,鮮血瞬間灑滿了腳下的地板。
“聽說,你們這個時候,大部分艦船都在明國境內參與一場宏大的戰役,剩下的往來此地的艦船,大概都是一些沒有武力配備的移民船吧。”植田芳雄一腳踩在石承峰胸前,看著對方驚恐的眼神,“我們會動員所有的軍力,趁著這個機會,攻占你們的漢興島(今日本宮古島)、興和島(今日本石垣島)、魚頭島(今日本宮古島西北方向的尹良部島)、安東堡(今日本沖繩島北部名護市)……,以及你們所有的據點,并將你們所有人全部殺死。如此,你們齊國才能學如何尊重他人,如何懂得謙虛溫恭。”
說完,一刀勐地斬下,將石承峰的腦袋砍了下來。
“立即在碼頭釋放煙火,通知海上的武士們,立即登陸琉球!”植田芳雄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污,回頭朝幾名聞聲闖進來的武士吩咐道。
10月24日,邳州,新沂。
數千百姓僅帶著隨身小件,扶老攜幼地朝東迤邐而行,在隊伍的兩側,寥寥百余名身著青黑色軍大衣的齊國官兵端著火槍,密切地關注隊伍的行進態勢。
所有人百姓,面露凄苦神色,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初冬的田野中。隊伍里不時發出陣陣壓抑的哭泣聲,誰都不知道,這些“黑衣賊軍”(官府所言)會將他們押送到哪里,等待他們的命運又將是什么。
五月,數次北伐清虜而未有寸進的大明秦王、太師、東閣大學士孫可望,終于放低姿態,派人至漢興島,請求齊國派出有力水師艦船和火器部隊,于清虜側后和長江水面,掩護大明軍隊過江再行北伐之舉。
按照大明的作戰部署,此次北伐將分三路,西路以四川劉文秀為主,攻漢中;中路居湖南的白文選和江西的李定國,攻湖北和安徽,直搗河南;孫可望自領大軍,攻江淮,推進至然后山東、河北。另外,孫可望還命鄭芝龍、張煌言兩部,擊南通和泰州,配合主力大軍側擊江淮沿海府縣。
而齊國則需派出主力艦船掩護中路和東路大舉過江,并提供有力炮兵部隊,配合大軍攻城拔寨。同時,聯合大明耽羅島(今韓國濟州島)、云州(今日本北海道)領地,于遼東、天津、山東等地小規模登陸,虛張聲勢,以擾亂清虜后路。
屆時,整個北伐軍事行動,將動員軍隊三十余萬,民夫百萬,戰線綿延數千公里,力圖在第一階段的軍事行動中,占據漢中、河南、湖北、安徽以及江淮廣大地區,將戰線推到山陜、河北、山東,最大限度壓縮清虜的統治區域。
戰役從7月底發起,西路的劉文秀初期進展非常順利,8月,分別從巴州(今四川巴中市)、廣元攻入漢中,清虜平西王吳三桂、川陜總督李國翰未做抵抗,退往西安,然后憑借險關要隘,死死地將明軍阻在秦嶺一線。
中路白文選在湖廣戰場,先勝后敗,在順利攻克武昌后,8月18日,在隨州遭到清虜五千余騎兵的勐襲,損兵萬余,狼狽逃回武昌;隨后,清虜揮兵西向,以迅疾之勢撲向荊州,8月24日,明軍猝不及防,再遭失利,不得不退回長江南岸。
江西李定國部明軍于8月10日渡過長江,一戰即破安慶,隨后連破桐城、廬江、舒城,并于8月22日,聚兵三萬余圍攻廬州(今安徽合肥市),清虜據城死守,與明軍展開慘烈的城池攻防戰。
東路孫可望部,于8月6日,在齊國海軍艦船的掩護下,分別從南京和鎮江渡過長江,攻入浦口、揚州,隨即迅速向北攻擊前進。
興安侯馮雙禮領兵四萬在攻破浦口后,8月15日,占除州;8月25日,陷鳳陽;9月4日,破宿州;9月16日,進逼徐州。
鎮虜侯張虎領兵三萬余,奪占揚州后,迅速掃蕩周邊府縣,先后攻克江都、儀真(今儀征市)、泰興,隨后于8月17日,北上往攻高郵,兩日即克;沿著運河,水陸并進,8月24日,占寶應;9月2日,奪淮安;9月9日,克宿遷;9月18日,破睢寧,從東面進抵徐州附近,即將與馮雙禮合兵,共同圍攻徐州。
相較與孫可望部明軍主力推進迅速,作為偏師的鄭芝龍和張煌言卻是進展緩慢。在8月中旬,二人分別渡過長江,攻入泰州和南通后,便分兵襲取江北各地,至9月初,待孫可望明軍已經推進到徐州附近時,二人才各自領兵緩緩向北攻來。9月中旬,鄭軍攻克灌南縣,張煌言部攻占響水縣,然后駐兵不進,等待徐州戰場的消息。
齊軍動員集結陸戰隊三個營一千四百余,漢興島鄉兵、長山島鄉兵四百余,忠義軍(招募的日本流浪武士組建)六百余、自救軍(大明難民組建)三個營頭兩千四百余,共計兵力五千,于7月27日,在海州(今江蘇連云港市)登陸,然后快速往西攻擊前進。
沿途府縣城鎮駐守的清軍在見到以黑色軍服為主的齊軍后,無不望風而逃,使得齊軍突進速度非常快,至8月15日,齊軍先后攻克東海、新沂、郯城。待九月初,聞知孫可望主力已經推進至徐州,遂大著膽子繼續往西攻去,9月15日,在火炮僅僅轟了兩輪后,邳州城的清軍便大開四門,舉城投降。
清軍彷佛對齊國軍隊都懷有一種深深的畏懼感,別說與之進行野外浪戰,就是據城而守,也是僅僅象征性地守個半天,隨后要么獻城投降,要么棄城逃跑。
這次配合明軍北伐,齊軍完全憑借一己之力攻入內陸一百四十多公里,占領了一州三縣,而自身損失極其輕微。鑒于徐州已經聚集了明清雙方近二十多萬的軍隊(李定國攻克廬州后,亦領兵四萬進抵徐州),準備進行一場宏大的戰略決戰,齊軍以五千余兵馬,自然不會上趕著過去,貿然摻和進去,遂停駐于邳州,密切觀望這場戰役的結果。
既然控制了這么一片廣大區域和四十余萬人口,齊軍自然不會輕易放棄這些移民資源,在關注徐州戰役的同時,齊軍隨即在控制區內展開大規模的人口遷移行動。
兩個月以來,徐州攻防戰打得血腥而又緩慢,而從邳州到海州一百多公里的道路上,每日間遷移的民眾絡繹不絕,過往的車輛更是一眼望不到頭。控制區內所有的資源全部都被利用起來,地主、大戶,以及士紳所擁有的府庫、農莊在齊軍明晃晃的刺刀威逼下,全部都“無償”地敬獻給了齊軍。
“琉球遭到薩摩藩的攻擊!漢興島、興和島也遭到他們的圍攻!……”
在邳州府衙內,齊軍一眾軍官和征調而來的民政官員在聽到信使傳回來的消息后,均是目瞪口呆,久久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琉球現在什么情形?”齊國駐大明陸軍總指揮、昭信校尉(上校)賀云峰沉聲問道。
“琉球商社駐首里港商站被日本人攻破,所有人恐遭不測。”
“……魚頭島也被日本人攻占,漢興島、興和島擊退了日本人的進攻。”
“……安東堡暫時失去聯系,情況不明。”
“……琉球艦隊司令羅長官已經率五艘戰船回返回漢興島。”
“我們準備……撤退吧。”賀云峰有些不甘地說道。
“后續移民還要進行嗎?”
“已經遷移了多少人?”
“估計有十二萬到十三萬人。……路途上的怕是還有兩三萬人。”
“再遷移三萬人,跟著我們一起撤到海邊。”賀云峰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