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8年4月28日,九州,鹿兒島。
“轟!轟!轟!……”
城墻在經過三天不斷的轟擊,已經千瘡百孔,透過數道巨大的裂縫,甚至都可以看到城墻對面的情形。所有人知道,鹿兒島城的陷落已經為時不遠了。城下的聯軍官兵們已經全副武裝,做好了在城墻垮塌的一瞬間攻入城中。
而城中的軍民則臉色發白,眼中透著幾分絕望和無助。昨日,薩摩軍兩千余人,出城對聯軍發動了一次突襲,試圖毀損聯軍的攻城重炮。但在聯軍密集的火槍排射下,傷亡四百余,又狼狽地逃回城中。
薩摩軍悲哀的發現,即使對方沒有兇勐的火器,僅憑巨大的軍隊人數優勢和精良的裝備,就足以擊敗他們。雖然,島津氏在軍中對各級武士許下了種種好處,增發了若干祿米,甚至還從府庫中拿出了大量的金銀。可是,軍中的士氣依舊不是很高,對于鹿兒島城的命運均報以悲觀態度。
琉球一戰,使得薩摩軍以各級武士為主的精銳部隊損失近半。而十幾天前,姶良一役,更是使得薩摩軍中不多的武士階層再遭重創。盡管整個鹿兒島城中又聚集了近五千人的部隊,但大部分都是以農夫和賤民為主,訓練時間最多的也不過兩個多月,戰斗力實在難以保證。
“轟隆隆!……”
鹿兒島城一段三十余米的城墻在一發炮彈的重重撞擊下,終于垮塌了,無數的夯土碎石落下,激起一陣煙塵。
“萬勝!”
“萬勝!”
聯軍官兵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所有人的目光中都流露顯出欣喜而熱切的神情。
“轟!轟!”
兩門重炮繼續朝著城墻缺口勐烈地轟擊了三輪,試圖為攻城的部隊清理出一條暢通的通道。
“忠義軍準備!”忠義軍總指揮、仁勇校尉(中尉)呂福存大聲喊道。
“準備!”
“準備!”
隨著命令的下達,十幾名忠義軍小隊長高高地舉起長刀,朝自己的部下大聲的呼喝著。
五百余身穿灰色軍服的忠義軍,每人均套了一副簡易的半身板甲,遮擋前胸和后背,兵器也主要以長刀和長矛為主,輔以少量火槍,忠義軍一向作為齊軍的前鋒部隊(炮灰),為齊國在大明境內和海外領地披堅執銳,征戰四方。
“差不多了,我們……殺進去吧!”聯軍總指揮賀云峰澹澹地命令道。
“轟!轟!轟!……”數十名身材高大的擲彈兵快速接近城墻后,點燃炸彈,奮力的朝城墻缺口拋擲過去,隨后扭頭奔回軍陣。
“殺!”忠義軍總指揮呂福存長刀勐地向前一揮。
五百余忠義軍吶喊著,蜂擁沖向城墻缺口,在一陣短促的戰斗后,迅速解決了守軍,隨即便向城內突進。
緊接著,鄭軍甘輝部、潮州郝永忠部、瓊州顧榮部、衛國第一營、漢興島鄉兵、陸戰隊第三營……沿著城墻缺口,陸續沖入鹿兒島城。
“島津光久跑了?”
到了下午三時,鹿兒島城的戰斗已經逐漸停歇,聯軍徹底控制了這座薩摩藩最為重要的藩城。當聯軍攻入城中時,守城的薩摩軍便已開始潰散,那些臨時被組織起來的農夫和賤民丟棄手中的竹槍和木矛,紛紛躲入街巷屋舍。避之不及的,則溫順地跪地請降,以求得一條活命。
而一些忠于島津氏的武士們,則憑借著鹿兒島城中復雜的街道巷舍負隅頑抗,襲殺攻入城中的聯軍官兵。有鑒于琉球首里王城的經驗教訓,聯軍官兵如法炮制,凡是有薩摩藩武士藏身頑抗的街道和屋舍,一律縱火焚燒。這使得鹿兒島全城,頓時燃起熊熊大火,近半房舍被焚毀,數千城中居民被殃及,慘遭屠戮。
然而,當一隊陸戰隊官兵攻入島津氏居住的內城東福寺城(今鹿兒島市清水町)時,除了抓獲一名留守此處的家老外,以島津光久為首的薩摩藩主要首腦人物均已消失。遍搜全城未果后,陸戰隊官兵嚴加拷問那名留守的家老,但對方卻表現出了足夠的“氣節”,閉口不言。
至下午三時,聯軍總指揮、廣威將軍(少將)羅如成進入鹿兒島城,聽取賀云峰的作戰匯報,當聞知薩摩藩主島津光久居然逃出了鹿兒島,不由大為驚訝。
“狗日的,他跑了,俺們如何結束這場戰爭?”羅如成苦笑連連,“總不至于,俺們將這薩摩藩全都占了吧?誰知道,江戶的德川幕府見此情形,會不會隨時跳出來干涉呀!”
“憑我們不到一萬的兵力,恐怕是無法徹底占據薩摩藩領地。”賀云峰對于島津光久的逃脫,也是大感頭疼,“但如此長期占據鹿兒島,德川幕府肯定會對此干涉。畢竟,作為日本的征夷大將軍,德川幕府有保全日本領土安全的職責,不會允許一個外國勢力悍然奪占一個藩屬大名的領地。”
“雖然俺們擁有絕對的海上控制力,可以封鎖整個九州,阻止幕府大軍攻上島來,但這畢竟是要冒著跟一個擁有千萬人口的大國全面戰爭的風險。若是如此,俺們將在此處陷入無窮的消耗當中,什么事都干不了了。”羅如成搖搖頭說道:“萬不得已,還是不要與日本發生全面戰爭。可若是不將這島津氏打服,讓他對我齊國磕頭謝罪,那也墜了我大齊國威不是。”
“我建議,先占據鹿兒島,以一個月為限。”賀云峰說道:“若是在此期間,那島津氏低頭前來認錯,那就與他停戰和議,結束這場戰爭。若是島津氏一意相抗,那我們就將這薩摩藩徹底打爛,毀其根基,讓他萬劫不復。”
羅如成點點頭,同意了賀云峰的建議,一個月時間,差不多德川幕府也該有反應了,若是再不出聲,任由齊國占據薩摩藩領地,恐怕會讓日本國內的諸多大名心寒齒冷,滋生不滿了。
占領鹿兒島城的第二天,齊國軍隊在城中派出了憲兵,開始維持城中秩序,制止大范圍的燒殺搶掠行為,并組織城中居民撲滅大火,賑濟難民。聯軍指揮部發布命令,全城二十四小時執行宵禁戒嚴,任何居民不得隨意外出。
同時,為了減少城中治安壓力和瓦解居民反抗行為,隨后幾天,聯軍打開了薩摩藩的官倉,規定不分階層,也不分男女老幼,每人領取一貫稻米(日本古代重量單位,一貫約為3000到4000克),用以維持十天所需。
卻不料,就是這點微不足道的稻米供應,卻受到了全城居民的熱情擁戴。他們在從聯軍官兵手中領取一貫稻米時,無不俯首感恩,表示對聯軍的恭順和服從。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大米在日本平民以及賤民眼中,無異于是種奢侈品,只有貴族和高級武士才能享受到,尤其是薩摩藩這種不盛產稻米的地方。平民和賤民,以及一些困頓的下級武士,他們的主食一般是稗子、小米和燕麥。就是這種粗糲的食物,每日也必須節約著吃,而且還要混合著大量的野菜草根,蒸煮后進食。
即使武士階層的伙食稍微要好一點,但也是吃著由糙米和蔬菜一起煮出來的菜飯。最奢華的飯菜是由白米、蔬菜、魚、貝、雞肉(這個需要偷偷吃)等做成的,但也只有藩主或高級武士偶爾才能吃到。
在日本幕府時代,稻米是等同于錢物的,日本各級武士最主要的收入來源就是祿米,而標志大明身份地位高低的,也是以產米石高為準。
對于城中的居民在收到稻米是如何感恩戴德,聯軍并怎么去理會,除了派出兩支千余人的部隊,于鹿兒島城周邊掃蕩城鎮町村外。剩下的聯軍官兵開始對這座薩摩藩城進行了有組織的劫掠,府庫、官署、工坊、商社、以及逃跑的家老和高級武士宅邸……,全都被一一劃定范圍,由聯軍各部分頭進行搜撿和搬運。
年輕的鼓號手田家其欣喜地將一把丟棄在地上的精美折扇撿了起來,打開看了看。這是一把白檀扇,使用白檀的木片制作而成的板扇,在木片上凋空鏤刻花紋還進行裝飾,隱隱還聞到一股清香。
“田牙子,你撿一把破扇子做甚?又不值幾個錢!還不如多搜撿一些散碎的金銀,要來的實在!”
在一間豪華的宅邸中,一群陸戰隊官兵正在搜撿里面的各類擺件和隱藏的物資財富,一名陸戰隊上士見田家其捧著一把折扇,不由啞然失笑。
“這扇子漂亮,我拿回去給家里的阿姐用。”田家其將折扇合上,塞入挎包中。
“你阿姐許人家沒?要不要介紹給哥哥我呀!”另一名陸戰隊老兵聽了,不由嬉笑著說道。
“莫說我阿姐許了人家,就是沒有許人,也不會介紹給你。”田家其白了那個老兵一眼,“每次休假時,喝得跟一個醉鬼般!平日里,還一直叼著一個煙斗不放,嘴里也總是不干不凈。哪個女子會嫁給你?”
“哈哈哈……”周圍一眾陸戰隊官兵頓時爆笑起來,“鐵頭,不僅女人嫌棄你,連一個娃子也瞧不上你呀!”
“呸!你們懂個屁!”那個叫鐵頭的陸戰隊老兵也不著惱,直起腰來說道:“咱們入役當兵,那就是把腦袋隨時拴在褲腰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就丟了小命!不當值時,這精神一松懈下來,老子一時竟無法入睡。這才不得不將自己灌醉,睡一個美美的大覺!再者說了,軍中又不獨獨是我嗜好煙葉。這玩意,多吸幾口下來,拿槍的手都要穩幾分。……精神著呢!”
“日本人進城了!……薩摩藩的和談代表來了!”突然屋外傳來一陣呼號喧嘩。
眾人互相看了看,紛紛走出屋子,往街道上看去。
薩摩藩家老津田俊隆等一行人,看到道路兩邊越聚越多的聯軍官兵,均不由將腰背挺直了幾分,腦袋也高高地昂起,強自鎮定地跟在一名軍官身后行進著。
整個鹿兒島城顯得似乎非常平靜,街道、廣場、市井,除了一隊隊聯軍官兵,看不到任何一個居民走動。一些街巷、屋舍,明顯被大火焚燒過,部分路面和門口隱隱還有大灘大灘血跡。這座薩摩藩引以為傲的藩城,如今已然落入齊軍的手里,闔城居民肯定遭到了他們無情的屠戮,一輛輛馬車,載著城里搜刮的財富,緩緩地駛出城,朝海邊而去。
“說吧,你們齊國人需要什么條件,才會同意停戰,并撤出我薩摩藩領地?”在見到聯軍總指揮羅如成和幾名主要軍官后,津田俊隆并未過多寒暄,反而直言問道。
“你們薩摩藩主必須鄭重向我齊國道歉,本人親至漢洲本土,面見我家大王,以示謝罪。”
“我家主公為薩摩藩主,不能擅離日本,親至漢洲本土。但我薩摩藩可派出身份高貴的家老充當謝罪使,前往貴國表示……認錯。”
“是認罪!”羅如成重重地說道:“你們薩摩藩主可以不去我漢洲本土,但必須親至城中,向我齊國表示認罪,并派出身份重要的人員作為正式的謝罪使,到我漢洲本土,覲見我家大王。……當然,你家藩主來我軍中,我們必定會保證他的安全。”
“……這一點,我需要回去請示我家主公。”津田俊隆想了想,說道:“請問,還有什么條件?”
“處置此次戰爭發起的責任人。”
“這點,可否指明一二……”
“在琉球、魚頭島,對我齊國軍民做出屠殺行徑的軍官和士卒,都需要進行嚴厲處置。”
“……部分士兵只是奉令行事。”
“士兵是奉令行事,那就三者抽一,至于所有軍官,必須全部交與我們處置。”
“可否……可否讓他們名譽的了解自己。”
“嗯?”羅如成疑惑地看著津田俊隆。
“我們會讓他們……自裁。”
羅如成與賀云峰互相看了看,沉吟片刻,然后說道:“人員確認和行刑時,必須有我方人員全程監督。”
“……可。”
“關于這場戰爭對我齊國造成的所有損失,你們薩摩藩必須做出賠償。”羅如成繼續說道:“賠償金額,五十萬兩白銀。”
“五十萬兩白銀!”津田俊隆驚呼道:“我們沒有這么銀子,無法做出上述賠償。”
“沒關系,你們可以分期付款。”羅如成笑著說道:“五年期,或者十年期,你們可以慢慢湊。”
“即使,你們給我們二十年,我們也賠不起這么多銀子。”津田俊隆搖頭說道:“這場戰爭,不僅你們齊國遭受了損失,我們薩摩藩同樣也遭受了巨大的損失,而且,你們還在這座城市里,正在搜繳和奪取我們數十年積存的財富。”
“不,我們遭受的損失,完全是你們擅自發起的戰爭行為所造成的。而我們現在的一切行為,都是出于一種對等的報復。你們需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應有的代價。”賀云峰冷冷地說道。
經過一番激烈地討價還價,薩摩藩的賠償金額,暫定三十萬兩白銀,齊國便不愿再予以降低,要求分十年期償付,年息百分之四。不過,此議尚需要薩摩藩主最后予以確認。
“琉球事務當由琉球國自決,薩摩藩不得再加干涉。”
“……可。”
“薩摩藩此前割占的琉球國土必須予以返回。”
“奄美諸島,已經有我薩摩藩官員和民眾入駐,可否由我薩摩藩繼續租借名義保有?”
“不行!你們薩摩藩官員必須退出奄美諸島,至于島上入駐的薩摩藩居民,可選擇入籍琉球,或者自行返回薩摩領地。”
津田俊隆沉默半響,點頭承認這個條款。在來之前,他們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琉球可能保不住了。
“除了賠款,你們還需要割地,作為對我齊國和琉球王國的補償。”羅如成盯著津田俊隆,一字一句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