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2年,壬寅年,大齊乾武二十年,大明廣德八年,偽清康熙二年。
兩年前,大明發起的第二次北伐,進行的虎頭蛇尾,草草收場。雙方仍舊以淮河為界,遙遙對峙,并默默的積聚著各自的力量,企圖在某個時刻,給對方以雷霆一擊。
相較于暫時沉寂的大陸局勢,昔日一潭死水的東北亞地區,猝然爆發了一場局部大戰。
去年12月上旬,大明永王屬地鎮州一部土著藩兵“誤入”朝鮮咸鏡道西北地區,與當地朝鮮軍民發生武裝沖突,雖然經過一番艱難的戰斗,朝鮮守御廳官兵逐退了鎮州藩兵,但地方軍民死傷慘重,十余村落被毀,婦女、財貨亦被掠奪無數。
去年12月20日,永王屬地耽羅島地方知府派人至朝鮮全羅道,對朝鮮水師無端驅逐和擊沉大明漁船之事,要求予以賠償和懲治肇事朝鮮官兵,并保證不會再有此類事件發生。
朝鮮全羅道觀察使當即拒絕了耽羅島地方知府的無理要求,聲稱朝鮮水師在己方海域執行巡航任務,有理由驅逐和扣押任何侵入朝鮮境內的船只。
1月2日,云州永王向朝鮮國王李棩(朝鮮顯宗)發來一份措辭嚴令的詰難文書,指責朝鮮上下圖謀勾結清虜,要攻伐大明的山東和云州領地。
若是要自證清白,表明沒有勾連清虜,則需立即與云州鎮兵馬,分別從遼東半島和鴨綠江攻入清虜后方,或者引云州鎮兵馬進入朝鮮北方,借道往攻遼東,并提供必要之糧草輜重。
攻打清虜,這讓朝鮮上下如何敢動手!
此前孝宗(李淏)勵精圖治,整頓兵馬,欲行北伐清虜之事。卻在數年前(1654年),被大清宣威大將軍、多羅安郡王岳樂領八旗大軍三萬余在不到一個月時間,便將朝鮮打穿,攻陷王京,使得先王及諸多重臣狼狽逃至南漢山城,以避鋒銳。
雖然,從那以后,朝鮮立即背離了清虜,重新轉投大明,但國中上下,對清虜是畏懼到心底,生怕清虜再次派兵攻來。數年來,朝鮮除了不斷加強北方防線外,對王京漢城的建設,更是極為用心。他們還征發大量民夫,在漢江南岸修建了眾多堡壘工事,作為王京的最后防線,并在事實上早已放棄了先王孝宗定為國是的“北伐論”。
當然,曾經多次抵擋住清虜攻擊的南漢山城,也是朝鮮上下重點建設的避險堡壘。
在朝鮮人將自己的國家幾乎修建成一個巨大的烏龜殼,就是為了在應對清虜威脅時,有一定自保能力。至于主動進攻清虜,別逗了,咱可沒這個膽子!
如今,云州的永王竟然要讓朝鮮自證清白,表示沒有勾連清虜,于鴨綠江邊攻入遼東,而且還是在這個酷寒的冬季!
我們不去!打死我們也不去!
反正,我們朝鮮沒有勾結清虜,天日昭昭,大明的天子和主政的秦王可以證明我們朝鮮是一個恭順的藩屬國。你們云州鎮就不要無理取鬧了,雖然永王為天子的兄弟,尊貴無比,但他跟我們朝鮮一樣,都是藩王,不能對我朝鮮事務指手畫腳,更不能武力威脅我。
1月12日,云州鎮以朝鮮勾結清虜欲叛大明為借口,出動水師艦船一百余艘,陸戰部隊八千余人,從朝鮮慶尚道東南重鎮東來(今韓國釜山市)登陸,發起了對朝戰爭。
1月16日,在齊軍支援的重炮轟擊下,云州鎮登陸后的第四日,攻克東來,殲朝軍兩千余。
1月20日,云州鎮克蔚山都護府,殲朝軍一千五百余。
1月22日,再下醴泉郡。
1月25日,連克興海、梁山兩郡,進逼慶州府。
2月1日,經過三天苦戰,云州鎮攻破慶州府,俘獲慶尚道東觀察使及以下數十名朝鮮地方官員,斃傷俘朝軍四千五百余。
半個多月,朝鮮慶尚道東南沿海州府郡縣全部淪陷,損兵近萬余,甚至連州府—慶州也丟了,朝鮮舉國震動。
朝鮮國王李棩一邊下詔集結各地兵馬應對云州鎮的入侵,一邊派出數路使者,前往東來云州鎮臨時大營,詰問對方,為何同屬大明藩屬,竟悍然做出攻擊朝鮮的貿然舉動。
云州鎮連續攻掠朝鮮半月以來,雖然奪占數個郡縣州城,但此時卻有些兵力漸感不足。隨即,領兵主帥、云州鎮總兵吳平義一邊與朝鮮使者虛與委蛇,提出各種停戰條件,一邊等待云州鎮后續援軍抵達。
2月8日,原舟山總兵申守才、彭仁恪二人領兵五千余登陸東來,隨后朝慶尚道寧海都護府攻擊前進,并于2月11日攻克寧海。
2月11日,朝鮮集結兩萬五千余兵,從尚州府出發,往攻東來。
云州鎮攻朝主帥吳平義見狀,遂將分散各處兵馬集結于寧海,迎戰朝軍。
2月16日,兩軍于寧海城附近展開大戰。云州鎮憑借齊軍炮兵兇勐地轟擊,將朝軍陣列打散,一千五百余火槍兵輪番齊射,當場擊殺朝軍兩千余,朝軍遂潰敗。
是役,云州鎮斃傷俘朝軍一萬余,剩下的皆潰散于野。
云州鎮攜大勝之勢,連克晉州、順興、昆陽,威逼尚州。
至此,除尚州、星州、巨濟、居昌等四個州郡尚在朝軍控制下,慶尚道幾乎全境淪陷。
更讓朝鮮人驚恐的是,那個曾一戰覆滅清虜三萬精銳八旗大軍的齊國,以該國商人遭到朝鮮迫害驅逐為由,出動十余艘大小戰船齊聚全羅北道沃溝郡(今韓國群山市)附近海面,要求朝鮮王國要給予齊國平等的通商條件。
然而,還未等朝鮮方面做出回復,在2月20日,齊國以兩個陸戰連、三個長山島鄉兵中隊、兩個營自救軍,近兩千余軍隊登陸沃溝,攻入全羅北道境內。
2月26日,朝鮮國王李棩又收到咸鏡道傳來的噩耗,永王屬地鎮州兩千余明軍攻入境內,他們以犀利的火槍兵和兇悍耐戰的土著藩兵相互配合,殺的朝鮮守御廳官兵連戰連敗,會寧、羅津、茂山、青津均被攻克,大有沿著朝鮮東北海岸一路殺至咸興府的架勢。
面對云州鎮和齊軍的三路夾擊,繼位還不到三年的國王李棩立刻就慫了,派出以靈慎君李瀅為和談使者,前往東來,與云州鎮和齊國進行談判。
經過半個多月的艱苦談判,朝鮮再次重申和保證了對大明的藩屬之責,并向云州承諾,只要大明國號存在一天,便永為大明之藩,誓不叛離。同時,為表示對大明的恭順,將朝鮮王國太祖(李成桂)至太宗(李芳遠)時期竊取的圖們江南岸的建州左衛領土(今朝鮮咸鏡道慶源郡周邊領土),悉數劃歸大明永王屬地鎮州轄下。
對齊國,朝鮮則放開國內全境之內于齊國通商市場,齊國臣民往來僑寓、從事商業工藝制作,朝鮮王國應予以最優待遇。
不過,云州鎮和齊國軍隊在與朝鮮達成和議后,除了大肆掠奪所占之地人口和財物外,還私下里向靈慎君李瀅勒索了五萬兩軍隊遣送費,最后于3月30日,全數撤出朝鮮境內。
4月10日,京師。
大清工部員外郎、制器局總管佟禮文上下打量著這位京師中最為特殊的人物,寸許的短發,消瘦的臉龐,一雙鋒利的眼神,以及身著一件被特意修改的對襟袍服,一切都顯得跟這里的所有人格格不入。
“你們做不成的。”羅守章笑了笑,臉上流露出一絲嘲諷的神情,“就算你們花費再大的代價,也不可能完成你們主子所要求的工業體系建設。你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缺少的是什么,更不知道如何著手建立一家真正的器物制造工廠。”
“所以,我這不是厚著臉皮來向羅先生請教來了嗎?”佟禮文隨意地朝他拱拱手,笑著說道:“雖然你已離開齊國本土十余年,但他們當年是如何著手建立工廠,如何生產器物,如何挖礦煉鐵,想必還是多少記著一些吧。”
“你覺得我會指導你們去做這些嗎?”羅守章不無譏誚地反問道。
“先帝曾賜給你的兩名宮女,聽說這些年來,陸續幫你生了四個孩子。最大的好像已經有九歲了吧,你是想讓他們最后能活著回到漢洲呢,還是一不小心就出個意外,全都夭折了呢?”佟禮文臉上帶著玩味的神情。
“……”羅守章聞言,頓時怒目圓睜,狠狠地盯著佟禮文。
“先帝在的時候,對你多有照拂,不曾嫌棄你為一介囚徒,更是任由你保持齊國衣冠發飾,可謂是極為優握。”佟禮文冷冷地說道:“可觀你這十余年來,可曾為我大清獻過一個良策,為我大清付出一丁點力氣?如今,朝中可是有大臣建議,要將你斬首示眾,以為歷年來死于你們齊國的八旗將士報仇!說到死,你可能是不怎么在乎。但你那四個稚子,還有兩位如花美卷,倒是有些可惜了呀!”
“……我昔日,只是一名陸戰隊軍官,何曾懂得如何器物制造,又如何明白建立工業體系?”羅守章咬著牙說道。
“你可是那齊國偽王的國舅,如何不懂這些器物制造?”佟禮文見對方口氣有些軟化,心下一松,笑著說道:“想必,你在漢洲本土生活多年,見到的工廠、礦務,以及商社經營不知凡幾。你只需要將其中如何操弄,如何著手,以及如何運行等相關章程寫下來就是。我們先建些工坊出來,然后一邊運行,一邊修正,雖然做不到你們齊國的八九分,但五六分,那也是好的。”
羅守章端坐于木椅上,微閉著雙眼,沉默不語。
國家的強國之道,首先,必須有一個統一的、強有力的政權機構,能有效組織國內所有資源和力量,制定科學合理的國家發展計劃,并能強力推進和不間斷地去實施。
其次,還要實現開放政策,盡可能地和外部世界進行物質和能量的交換,以有余而補不足,更要使國家發展緊跟世界潮流和發展腳步。
最后,還要盡量使國家遠離內部平衡狀態,要促進國家內部人員和物資的流動。
試問,這個落后愚昧的奴隸制大清王國,真的可以通過發展所謂的工業,造出一些器物,就能變得強大嗎?
十幾年前,他們未能利用大明崩潰后的混亂和無序,迅速統一全國。如今,南明經過兩次北伐大戰,基本遏制了清軍的洶涌攻勢,同時也穩定了南方的統治秩序,也在一定程度上恢復了南方的經濟。假以時日,南方通過巨大的經濟優勢和人力優勢,在齊國的扶助下,必然會進行第三次、第四次……數次北伐戰爭,將清虜驅逐出關內,甚至不排除攻入遼東,犁庭掃穴,掘了他們的根基。
“你可知道,兩個月前,大明和齊國聯合進攻了朝鮮?”佟禮文臉上呈現出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話說,這朝鮮不是背離我大清,轉投大明,成為其忠心不二的藩屬之國嗎?怎么的,自家內部竟然出了紛爭,上演起狗咬狗的戲碼!”
“狗咬狗?”羅守章笑了笑,“上個月,你們原鎮守陜西的平西王吳三桂拒不奉詔移鎮襄陽,反而引兵往西,攻入蘭州和西寧,這又算什么呢?難道吳三桂當真去平西去了嗎?”
佟禮文聞言,頓時有些羞惱,狠狠地瞪了羅守章一眼,沉聲說道:“吳三桂那反復小人,遲早會為他的這番舉動,而自食其果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2月中旬,清廷下詔平西王吳三桂移鎮襄陽,直面應對明軍白文選部兵鋒。
卻未料到,吳三桂根本不愿意作為我大清的炮灰,往長江前線與明軍對戰。數年來鎮守陜西,他可以借助秦嶺的險峻地形,僅以小股兵力就可將明軍劉文秀部死死擋在漢中、安康一線,根本不需要連番大戰,損耗自身實力。
可襄陽、荊州一帶,一馬平川,雖然修筑了不少堡壘,但仍舊要不停地出動軍隊與明軍展開殘酷的拉鋸戰。這讓心中早已生出割據自立的吳三桂如何愿意平白損耗兵力,為大清打生打死。順治帝駕崩,繼位的又是一個不到八歲的孺子,盡管有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鰲拜等四位重臣輔政,但朝堂之上,風云涌動,波云詭譎,八旗權貴必然會爭權日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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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吳三桂看來,我大清已漸顯頹勢,說不定就讓南京的大明朝廷給反推了,甚至被逐出關內。在這種天下局勢暫時還未明朗之際,那最好的選擇,莫如保存實力,以觀后勢。
羅守章聽了佟禮文那番詛咒吳三桂的話語,心中卻是無來由的一陣暢快。曾幾何時,這清虜內部竟然也會出現大明崩潰后曾普遍發生的軍閥自立的情況。
呵呵,這估計是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