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6年4月22日,廣陵(今澳洲湯斯維爾市)。
河仙鎮使團一行人在抵達漢洲之前,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這種感覺,齊國是強大的,更是富庶的,他們的國土幅員遼闊,他們的軍隊戰無不勝,他們的炮艦縱橫四海,他們是南洋地區所有華人的保護者,他們還能生產海量的各類工業制成品。
然而,當他們真正踏上了漢洲本土,抵達建業港的時候,還是被眼中所看到的種種事物所震撼到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位于建業港附近的紀念碑,據說高度達一百三十多米。整個工程歷時四年,于去年完工,以紀念齊國先輩們登陸漢洲大陸四十周年。該紀念碑內部中空,碑身內有六百余級臺階,可登上碑頂,通過頂部的四個觀景小窗,縱覽整個建業港灣和建業城。
盡管,這座高聳的紀念碑是允許所有民眾付費進入參觀,但整個河仙使團行色匆匆,以至于未能登頂一觀,領略杜工部(杜甫)詩文中“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受,讓眾人未免生出幾分遺憾。
在建業城這座曾經齊國的臨時都城所在,河仙使團人員對于市場上充裕的物資、琳瑯滿目的商品,看得也是眼花繚亂。被無數南洋地區的達官貴族視為奢侈之物的玻璃、珍珠、玳瑁、海參、檀木,在漢洲本土卻是極為普通商品。
不說官署機構、富商華宅的窗戶均安裝了數量極多的透明玻璃,就是城中無數的普通商鋪、旅店、民居、學堂等建筑,也大多配置了玻璃窗戶,置身于其中,使人感到無比的敞亮和通透。
在漢洲大陸,不論是第一站抵達的建業城,還是乘船前往漢洲東部時途徑的幾座北部小城,及至東北重鎮威海城(今澳洲凱恩斯市),看到的一切無不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隨行的齊國官員自豪地告訴河仙鎮使團人員,齊國通過提高面向海外市場的商品生產水平,使得國內工業發展速度極為迅速。粗略統計,這四十多年來,齊國的經濟增長率保持在8——15之間,而且如此強勁的發展勢頭,仍未有絲毫停滯的跡象,造就了齊國巨大的物質繁榮。
雖然,河仙鎮使團一行人不太理解齊國人口中所說的這個經濟增長率的概念。但從字面意思來理解的話,那就是齊國的發展是日益強盛,實力亦是逐年增長。
從普通齊國民眾的生活水平,也能看出這個國家的繁盛和富裕。在這個時期,齊國人不僅比大陸、歐洲等國家的民眾都掙得更多,而且也比他們花得更多。齊國的日常用品的價格更低,就業機會更多,貧富差距相對也更小。無數來自大陸、南洋、印度、阿拉伯,乃至歐洲的個人和家庭,懷著創業雄心愿意來漢洲碰碰運氣,帶來了他們的積蓄和祖傳技術(手藝),創辦起一座座工坊,或者一個個貿易商社。
工業和貿易的大發展,吸引了許許多多的新一代農村的年輕人,放棄父輩侍弄了一輩子的土地,轉移到城鎮,尋求另外一種生活模式。食品加工、機械生產、棉紡織、成衣制造、建筑、制糖、貿易商社……,無數的工廠撥地而起,一個個車間機器轟鳴,一艘艘商船載運著無數的商品離開港口,駛往海外。
目前,在漢洲本土,大概有百分之二十的人生活在居民人口超過一千人以上的城鎮里,而且隨著工業化的深入,這個比例每年都在不斷向上攀升。
政府數十年來,持續不斷地對公路、鐵路以及海上運輸業的投入,將一座座城鎮緊密地連接在一起,使得整個漢洲大陸成為一個互聯互通的大工業、大市場。
哦,也不盡然。在河仙鎮使團人員看來,漢洲北部的建業府與東部地區,就有些割裂,鐵路還未連通東部,只能通過海上運輸,方能跨越這段長達一千四百公里的距離。
至于西部的臨海地區,據說皆為荒漠環境,不宜人居,使得方圓數百上千公里的地方,人口還不到五萬人,想來也是比較荒僻的。
乘船抵達威海后,使團一行便在稍事休整兩日,轉乘火車,繼續他們接下來的旅程,前往齊國都城—長安。
為此,威海鐵路站不得不臨時稍微調整了火車運輸計劃,特意加掛了兩節車廂,作為河仙鎮使團的外交專屬包廂。
經過十年的發展,曾經簡陋至極的火車車廂已經變得日益舒適起來。最起碼,車廂兩側鏤空的車窗都已安裝了透明的玻璃,不至于火車在高速奔馳期間,再讓所有的旅客在鐵路上“兜風”。
而給河仙鎮使團加掛的兩節包廂,則屬于高檔的商務車廂,每個車廂有三十個臥鋪床位和二十個軟皮座位。雖然那些床位逼仄狹窄,還分上下兩層,但相較于普通車廂僅為一排排簡單的軟皮墊子座位而言,卻要舒適很多。
要知道,東部沿海鐵路還未完成復線建設,使得整個鐵路線運力非常緊張。故而,不論是貨運車廂,還是乘客車廂,基本上都是超負荷運載。
原本承載七十人的車廂(比后世的火車車廂略短一截),往往會塞進一百多人。使得整個車廂的座位里、過道上,全都擠滿了人。在這段三五天的長途行程中,其體驗感絕對不比那些塞滿了移民的專用移民船好上幾分。
雖然,漢洲本土的城市風格各異,但所有的訪問者卻有一個共同的印象,那就是城市規劃得異常整齊而且干凈衛生。另外,每座城市都占據了巨大的空間,顯得人口比較稀少,按齊國人的說法就是“人口密度很低”。
城區周邊都有面積很大的郊區,通過公共馬車系統與城市中心相連,而且基礎設施齊備,都擁有一套神奇供水系統和通暢的下水道系統,遠不是河仙地區原始的衛生條件所能相提并論的。
盡管,河仙鎮使團人員未能進入普通人家,去參觀他們實際的居住環境和生活情況。但在街道上,馬車上,以及火車上,都可以非常近的距離去接觸無數的普通齊國人。
毫無疑問,大部分齊國人都表現出非常自信而積極的神態,甚至當他們得知你是一個來自海外某個國家或者地區的到訪者時,從他們的眼神當中,你會看到一種若有若無地高高在上的姿態。
當然,齊國的強大和富庶,以及他們在整個南洋地區所確立的霸主地位,有理由讓他們的國民表現出這種高傲的姿態。
在齊國,半數以上的男子都已不再束發,而是留著一頭干凈利索的短發。裝束也以簡約大方的對襟短衣(相較于長袍而言)和直筒長褲為主,不過在盛典或者節慶期間,也會身著傳統大明服飾,穿青布直身的寬大長衣,頭上戴四方平定巾,仿如華夏大陸一般。
至于城市當中所遇到的齊國女子,似乎也與大陸和南洋土邦的女子有些不一樣。她們看起來更加美麗,更加大方。聽說,在齊國,政府、教育、醫療、紡織工廠,以及其他許多部門行業中,都有女子的身影,做著曾經皆為男子從事的職業。
從威海到廣陵這段三百多公里的旅途中,河仙鎮使團人員從火車窗外看到鐵路沿線分布著大片大片的甘蔗田,一望無際,讓人望之,不由心神馳往。從隨行的齊國官員口中得知,威海、廣陵等東北地區乃是齊國最大的蔗糖生產中心,所產蔗糖要占全國蔗糖總產量的近八成份額。
要知道,在四十年前,這里還是一片不毛之地,長滿了茂密森林和無數的灌木雜草。盡管該地水源不缺,但土質十分貧瘠,每年收獲甚少。
當年第一代開拓者來到此處時,栽種的秧苗很快就枯萎了。斧子落在彎曲雜亂的樹根和樹枝上時,隨即變鈍。鐵鍬一觸及土層下面的砂巖,就斷掉了。辛苦運來的牲畜,要么走失,要么死掉。風餐露宿的拓殖者,在晚上也會遇到許多野獸和土著的襲擊。
經過四十年的不斷拓殖和培育,這片荒蕪的大地,最終變成一塊塊肥沃的耕地,甘蔗、土豆、小麥、大麥、高粱、玉米、棉花等眾多農產品,為數百萬齊國子民和眾多工廠提供豐富的食物和工業原料。
河仙鎮使團在聽到齊國隨行官員敘說他們的先輩如何篳路藍縷,如何艱苦開拓,如何發展壯大時,心中卻并無太多共鳴。
雖然,他們河仙鎮現有的十萬余漢民,大多數也是從大陸逃難而來,寄居于柬埔寨王國轄下的河仙地區。但那里的土地卻是異常肥沃,燒荒開墾后的耕地,雖然開始的產量稍微低了一點,但架不住這里的氣候濕熱,可以連續種植三季,一年所產糧食,在果腹之余,還有不少剩余能向外售賣,換取一些銀錢。
火車在廣陵車站停靠時,不知是何緣故,半個時辰仍遲遲未發車,惹得列車上的眾多乘客紛紛將頭探出窗外,朝站臺觀望,查探原因。
“經略,齊國人正在往火車上搬運黃金和白銀!”一名河仙鎮使團人員回到車廂,一臉震驚地說道:“只是粗略數了數,足足有三百多口箱子。估摸著,最少也有一百萬兩白銀,甚至是一百萬兩黃金!”
“一百萬兩黃金和白銀?”使團正使楊彥迪怔了下,隨即搖搖頭說道:“齊國富庶,我等自然是知道的。但怎么會在這個車站大張旗鼓地運輸金銀,豈不是有些兒戲?你莫不是看錯了?”
“經略,我是親眼所見,豈能看錯!”那名使團成員見楊彥迪有些不信,立時有些急了,“我方才出了車廂,朝車列前方探去,見那里有百余名齊國軍人端著火槍高度戒備,數十名漢洲土著也被監督著,一箱一箱地朝車上搬運。附近一些鐵路維護工人也在小聲議論,說那些箱子里面全都裝的是黃金和白銀,乃是內陸兩處金礦和銀礦運來,準備一起發送至長安。”
“嘶……,人皆所言,漢洲本土多金礦和銀礦。以你方才所見所聞,看來那些傳言并非虛妄。”楊彥迪聞言,不由微微點了點頭。
“經略,漢洲物產如此豐富,金銀所藏亦為這般巨大。而我們河仙鎮此次敬獻給齊國皇帝的貢物,會不會稍顯……寒酸了點?”
“此言差矣!”楊彥迪笑了,“昔年,大明富有四海之時,何曾嫌棄過藩屬敬獻貢物之寒酸?相反,作為宗主國,對于藩屬貢物,根本不在于其價值的高低和貴賤。天朝最在意的是臉面和體統,為了維持上國尊嚴,更是會賞賜藩屬倍之貢物的禮品。”
“經略所言,齊國作為我們河仙鎮的宗主上國,會在我們離開漢洲時,賞賜大量的金銀器物?”旁邊的幾名河仙鎮使團人員頓時露出一絲熱切的神情。
齊國如此強盛,國中更是這般金山銀海,在看到來上貢的“兒子”這般寒酸可憐,定然于心不忍。然后大手一揮,隨便賞賜一點,就足夠我們這次使團前來漢洲的一切開銷,說不定還能倒賺得盆滿缽滿,補充一下河仙鎮虛弱的財政。
中原王朝與周邊國家存在的宗藩關系已有數千年歷史。這種宗藩關系表面上看來是一種以小事大的不平等關系,周邊國家要向中原王朝“稱藩納貢”;受中原王朝的冊封,并賜與印璽。
而實際上這種宗藩關系大多只是維系中原王朝和周邊各國友好關系的一種形式,并不具有統治和被統治的實質性內容。并且,作為宗主國的中原王朝統治者,是以一種“王者不治夷狄,來者不拒,去者不追”的不治主義態度對待藩屬國的,在原則上也并不干涉藩屬國的內政。中原王朝統治者為了顯示自己作為“天朝上國”的富有與大度,總是本著“薄來厚往”的原則,對朝貢者給予大量的賞賜,其價值遠遠超過朝貢者所進貢的物品,所以,自古以來,周邊各藩屬國總是樂于來華朝貢。
一些中原王朝統治者在某些時候,也并非一意要做冤大頭。為了減輕自己的負擔,也曾對各國來華朝貢的時間和規模作出種種限制和規定。然而,有些臉皮較厚的藩屬國根本不按規定而提前來華朝貢,此時,中原王朝為了上國臉面,捏著鼻子也認了,都給予了熱情接待。
而齊國作為新近四十年才崛起的南洋霸主,除了有義務保護我們這些藩屬國的安全和領土完整外,那是不是在經濟上,也要對我們這些藩屬國予以必要的援助和扶持呢?
“富爸爸”總不至于看著一堆“窮兒子”們這般可憐寒酸吧!